夜正浓【篇一:串联散文】
《我的串联生活》
刘齐新著出版
著名作家刘齐的纪实文学作品《我的串联生活》,近日由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隆重推出。该书17万字,讲述了一个真实而荒诞的故事:1966年,刘齐兄妹四个”黑帮子女”假扮同学,冒险进京,”非法串联”,历经乱世百态,遍尝苦辣酸甜。无论是不起眼的卑微角落,还是百万人的宏大场面,书中都有独特而幽默的描写,还配有作者自绘的漫画插图和若干相关文章,从而产生极强的历史感和可读性。 (赵立娜)
作家刘齐
刘齐新著编后记
王杰
刘齐先生的新著《我的串联生活》,编完了。这是一本笑中带泪、比较特殊的散文集。看他在后记中提到我与他“素未谋面”如何如何,我就忍不住想澄清一下:我其实是见过他的,而且不止一次,只是他自己浑然不觉而已。
说起来,那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就读辽宁大学中文系,班里个子最高的男同学叫刘嘉陵,身高一米八六,说话嗓音低沉而好逗笑,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显得斯斯文文。我当体委在队外一二一,他作排头兵鹤立鸡,瘦高的个子跑起步来晃晃悠悠,感觉非常醒目。不仅如此,刘嘉陵还是文艺青年,吹拉弹唱样样拿得来,一曲低沉浑厚的《我为祖国献石油》让你感觉他与刘秉义难分伯仲。
这样的刘嘉陵,不仅吸引女同学,男同学也难免会羡慕嫉妒,应该没有“恨”。后来得知,这个刘嘉陵敢情是当时辽沈地区媒体大佬、《沈阳日报》总编辑刘黑枷的公子。再后来得知,刘黑枷不仅有个刘嘉陵,刘嘉陵还有个哥哥刘齐,也是一样的大高个儿,而且正在我们系读研究生。
那时候读研究生的,因为人数不多,不久刘齐同志就被同学远远地给指认出来,嗬,果然是刘嘉陵的亲哥,不仅个头像,言谈举止、神气质无一不惟妙惟肖,而且手舞足蹈,看上去
比刘嘉陵好像更加能侃能唠,偶尔从身边经过,听他跟人侃侃而谈的也都是些文艺理论。
再后来,听说刘齐去辽宁作协专搞文艺评论。学了一肚子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杜博罗留波夫,终于派上了好用场。我都觉得他择业精准,要不就是组织上特有眼光——文艺理论不让他们搞,那真叫埋没了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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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理论和评论,刘齐同志都论了啥我一直没太注意,n多年后偶然发现他的一篇散文《老吴太太》,写的是他旅居美国期间的一段小事儿,文笔诙谐细腻,十分感人。于是又追着看了他的散文集《足球日记》,一下子就被他迷住了。那睿智、洒脱、幽默的文字,让人爱看,而且看了想哭又想笑。
他弟刘嘉陵,总说要写一部反映大学生活的长篇巨著,并且还电话采访过我,几年过去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不识庐山真面目;他哥却一口气在多家出版社连出单本和选集,幽默散文大家的江湖地位亦早已榜上有名。不仅如此,刘齐还会画漫画,虽然赶不上华君武,却起码比我技高一筹。
一次偶然机会,和嘉陵聊到他哥,好像说的也是那篇让我念念不忘的《老吴太太》。嘉陵说他哥现在手里又攒了几篇,随手发我一篇《我的电影生活》。我一口气读完,拍案叫绝,忙问可否帮我搭线给他出本幽默散文。嘉陵举贤不避亲,立即行动,很快我就和这位散文大腕接上了头,随后一篇篇令人忍俊不止的散文亦如雪片般飞来。
于是乎,这本幽默纪实文学作品集《我的串联生活》便这样横空出世,和大家一起生活了。
刘齐新著腰封
(本文作者王杰,系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副总编辑)
后 记
刘齐
这本书里的文章,写的都是那个年代,或与那个年代相关的事情。
文章的顺序,大体上是按内容,而不是按写作时间排列。
书名《我的串联生活》,采纳朋友的建议,用一篇文章的题目代替。这篇文章是去年写的,今年交稿前,又改了一遍。
曾请几位朋友看过这篇文章的初稿。其中有位年轻朋友,读到文章中的一些用语和事例,感觉很”隔”,很惊讶。我对他的惊??也很惊讶。我以为我写的这些事,与现今时代距离并不十分遥远,比影视剧中常见的民国和淸朝的故事近多了,大家应该不会很陌生。我错了。
为了减少年轻读者的阅读障碍,我在文中补充了若干解释性文字。但有些事,可能不是加一些解释就能说清楚的。
作家刘齐
书中插图,少数是我过去画的,多数是为了出这本书,应出版社要求,最近画的。
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的领导、资深出版人王杰先生,与我素未谋面,但他为本书的出版,付出了大量心血。我很感动,特致诚挚的谢意。年轻编辑赵立娜女士参与了后期编辑工作,也致谢意。
试读
进了北京
从沈阳到北京的铁路,老话说是“里七外八”,意思是关内七百华里关外八百华里,共计一千五百里,合七百五十公里。蒸汽火车时速六十公里,一般情况十几个钟头即可跑完全程。但我们这一趟磨磨蹭蹭,走走停停,竟然用了三十多个小时。
这条民国初年全线通车的铁路,原先叫京奉路、北宁路,现在叫京沈线,铮亮的铁轨跑过张大帅的兵、日本人的兵、国民党的兵、共产党的兵,现在轰隆隆的,又跑着,哪一个兵也没有这样的姿势。
山川平原,田垄电杆,见怪不怪,默不做声。火车上的年轻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个个小脸蜡黄,半睡半醒。天安门的欢乐海洋中,那些牛皮哄哄的男女小将,原来要经历如此狼狈的阶段,才有可能抵达光辉的所在。
第二天深夜,或者是第三天凌晨,总算,谢天谢地谢革命,我们进了北京。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进京。
原以为火车能停在著名的北京站,七年前刚刚落成的首都十大建筑之一,宫殿一般,整点敲钟唱东方红。没猜对,停的是永定门火车站,没听说。那也长出一口气,高兴。
被一节节车厢压缩成一坨坨长方形肉类的小将,此刻纷纷拆卸为单个人身,挣出门窗,排着长队到先农坛体育场集合。
体育场亮如白昼,场地上停着几十辆大客车,周围有四只高高的巨大灯架,向场内放射出更加巨大的光芒。“更加巨大”似有语病,管它呢,非如此不足以形容当时我的观感。“最最最”不是也有语病吗,人民并不挑剔,照样用来表达热爱领袖的心情。如今一些宣判词,爱说某某人的贪腐数额“特别巨大”,法律上也这样行文了。
北京到底是北京。
北京一定有更多、更奇异的第一次,等待我们去激动。
可是,恐惧和紧张并不会轻易消失,马上,立刻,进京人员就要接受检查。刺目的强光从四个灯架往场内猛射,犹如亿万人民的雪亮眼睛。
冒充沈阳23中革命学生的四个“黑帮子女”,排在队伍里,一步一步向前移动。
我哥刘阿音兼刘卫东,走在最前面,一手拎着旅行袋,一手捏着介绍信。
心怀鬼胎的刘齐第二。
东张西望的刘维莎第三。
梳着抓抓辫儿、戴着白赛璐珞近视镜的刘宁殿后。
接待人员站在一张桌子后面,向我们前面的人问着什么。
我张大嘴,使劲喘气,昨天刚进沈阳站时,我也这样呼吸来着。我觉得自己是在经过一道道封锁线,我没敢想这是敌人的封锁线,也没敢想这是革命的封锁线,想的就是封锁线,纯粹的封锁线。但封锁线这种概念本身就有毛病,就不该出现在脑海中。封锁谁?谁封锁?难怪对你专政,这么专政你还乱想,你到底要干什么?
接待人员从刘卫东手中接过介绍信,目光就要扫来的一霎那,我的心脏剧烈跳动,猛然蹲下身,假装系鞋带,双手在脚面乱颤。我承认,我这是极端自私的懦弱行为,迹近叛变组织、出卖同志。因为我这一蹲,就把不够串联资格的小学生刘维莎,直接放到险境之中。
可叹刘维莎哪里懂这些,仍旧四下看热闹。东北话管这个叫“卖呆”,别的她也卖不了,只能卖“呆”。紧要关头,只见刘宁的腿脚快速移动,将少不更事的妹妹挡在身后。
马上我就后悔了,因为刘宁挡不挡维莎,我蹲不蹲,一概无碍大局,接待人员连问都没问,而只是草草看了看那张介绍信,手一挥,放行了。串联学生比树叶还多,哪个有耐心细查?
兴奋啊,如释重负啊,北京,你博大的胸怀,一颗纽扣也不系,就这么向我们敞开了。我体验到一种“逃出来了”的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或者叫自由,身体的自由,心灵的自由。自由是多么的美好,哪怕只是自由一小段时光,哪怕自由过后,仍然回到不自由的状态,但是毕竟尝到了自由,有了可供回味,值得追求的资本。
还有些惋惜,刘卫东的那张介绍信,白白机智勇敢了一场,接待人员啊,你咋不好好看看,那上面都是智慧啊。
过了“封锁线”,另一个接待人员随机“扒大堆”,连连吆喝:你,你,你们这一拨儿,往那边去,上那个车,不对,不是红车,是绿车。
人们乖乖登上大客车,用的是门,不是窗。外地小将初来乍到,即使再有闯劲,毕竟对圣地
般的首都怀有一份敬畏,其中还夹着生理上的疲倦和饥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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