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奥斯汀是美国小说家、散文家,美国土著文化专家,也是美国女性散文作家的代表人物,一生创作了32部作品,其中描写美国西部自然与人关系的散文影响最为深远,如《少雨的土地》《旅途终点之地》《无边之境》等。从20世纪80年代起,女性主义者和生态批评家们开始关注和研究奥斯汀,认为她是女性自由的热情倡导者,是一位非凡的自然作家,具有的生态思想比她生活的时代先进几十年。《探索失落的边界》是第一个关于玛丽·奥斯汀作品的评论文章集,它展示了为什么玛丽·奥斯汀的作品从它们发表到现在都具有重要研究意义,指出了奥斯汀研究的范围和生命力,以及它与许多学科的关联性。这本书为那些对性别研究、美国西部研究、边界研究、种族研究、环境研究和阶级研究感兴趣的人提供了令人振奋的论据。学者巴尼·纳尔逊非常欣赏奥斯汀的自然写作以及她对文化范式的挑战,并预言她将成为“生态批判研究的美国莎士比亚”。纳尔逊的研究表明奥斯汀的作品挑战了性别、阶级和种族的等级制度。马克·霍耶的《舞动的鬼魂》通过原创性的视角来审视了美国土著思想和文化对奥斯汀的影响。
奥斯汀的代表作《少雨的土地》由十四篇散文组成,这些散文聚焦于土地本身,比如该地区的地质情况、植物、动物以及这些动植物生活的痕迹,偶尔也会聚焦在标志着人类社会活动的栅栏、灌溉沟渠和垃圾上。不同的学者都曾对《少雨的土地》中所蕴含的美国土著文化、生态女权主义和环境思想进行了探讨。本文试图通过对该书所蕴含的深层生态学哲学思想进行分析,以期对奥斯汀的超前生态思想有一个更全面的认识。
深层生态学是生态哲学的一个分支,最初由挪威哲学家奈斯提出,他把自己的立场称为“深层”生态学,与
他称之为“浅层”生态学的传统环境论相对应。传统的环境保护主义是从人类中心主义的角度来处理环境问题的,其目的是为人类的利益而制定健全的环境政策,而深层生态学则排斥以人为中心的方法。深层生态学的非人类中心主义有两个相互关联的基础。第一个原则是,生物圈不是由形而上学的离散个体组成,而是由本体上相互联系的个体组成的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这是整体主义的一个原则,需要通过“自我实现”的过程来认识。第二个原则是所有生物都具有相等的内在价值。不同的学者使用诸如“生物中心平等”“生物圈平等主义”和“生态平等主义”等术语来表达这一原则。奈斯希望通过深
玛丽·奥斯汀《少雨的土地》中的深层生态学浅析
□杨淑娟
武汉大学
[摘  要] 作为一个深受梭罗影响的自然主义作家,玛丽·奥斯汀的作品蕴含着深刻的生态地下森林断想
思想。本文致力于分析她的代表作《少雨的土地》中的深层生态哲学思想,特别是这十四
篇散文对深层生态学的两个基本原则:扩张性整体主义和生物中心平等主义的表现。在玛
丽·奥斯汀的文字里,所有生活在这片沙漠中的生物,包括植物、动物和人类成了一个整
体。人类离不开自然,更重要的是,通过与自然的认同,人类打破了自己与自然的界限,
融入了自然。同时,人类在这个生态系统中只是一个普通部分,和生活在沙漠中的其他生
物是平等合作的关系,没有优先权。虽然奥斯汀作品中的深层生态学思想是零散的、不系
统的,但从这一视角来研究她的作品,对于自然写作和生态哲学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 玛丽·奥斯汀  深层生态学  扩张性整体主义  生物中心平等
[中图分类号] I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3003(2021)03-0035-04
作者简介:杨淑娟,武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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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生态运动,鼓励世界各地不同信仰和文化的人们重新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加入深度生态运动中来。
在《荒野与家庭》一书中,巴尼·纳尔逊坚持认为,奥斯汀对地球的看法,就像她自己的观点一样,“将
深层生态学的信条与以地球为家的真正民主、多元文化、人类社会的愿景相结合”。这一愿景提出“一个包容的生态系统,值得我们最大的尊重,但不是我们屈尊的保护”。本文将通过分析奥斯汀在文本中所表达的扩张性整体主义和生物中心平等思想,对《少雨的土地》中所蕴含的深层生态学哲学进行深入的探讨。
利奥波德被广泛认为是整体(或生态系统)环境哲学的创始人。他主张,随着道德考量的客体已经扩大到包括以前被排斥的体(如黑人和妇女),它应该进一步扩大,将土地(生物圈)也考虑进去。一些深层生态学家(特别是德瓦尔、塞申斯和福克斯)通过主张打破自我与他者之间的本体论界限来阐述利奥波德的整体论。这种状态是通过“自我实现”的过程来实现的,换句话说,人类应该将自己认同为自然的一部分。正如福克斯所说:“在现实中,我们不能在人与非人的领域之间做出明确的本体论划分。就我们感知到的边界而言,我们缺乏深刻的生态意识”。在《少雨的土地》一书中,人类不再扮演统治者的角,而是作为自然的参与者,尊重自然,学会理解和遵守自然规律。奥斯汀对人与自然(包括沙漠和生活在那里的生物)之间的关系的描述表明,人与非人类世界之间没有界限,一切都是相互关联的,构成一个整体。
在散文《塞利索的水径》这一散文中,作者向我们描述了泉水附近不分昼夜来来往往的各种小动物,它
们分别在特定的时间喝水,你来我往似乎井然有序。在《食腐动物》中,各种各样的食腐动物相互依赖,“我们很可能从来没有充分相信野生生物之间的彼此依存,以及它们对自身事务的认识”。当五只郊狼计划进行接力赛来猎杀一只迷路的羚羊时,一只老鹰从山上俯冲而下,也出现在猎杀现场。鹰跟着獾,郊狼跟着乌鸦,在天空中互相注视。在这片少雨的土地上,各种生物的生命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体现了深刻的生态整体性。
在散文《寻矿人》中,奥斯汀描写了一个为了寻矿脉而在西部山谷徘徊的寻矿人的孤独生活。“寻矿人已经达到了那样一种程度,他不懂得什么是恶劣的天气,他们在所有地方都同样快乐,只要是在户外”。他一直行走在户外,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天气,就像在户外出生的动植物一样,似乎获得了一种感知自然变化和在最危险的环境中生存的能力。奥斯汀说“探矿者和印第安人的身体上至死都保留着一种天气防护外壳”。他的防雨外壳甚至把他从一场大洪水中救了出来。“夜里,山峰后面的天空消失在雨里,风暴的咆哮传了进来,混合在他的梦中,以致使他移动起来,他仍然睡着,却起身避开了风暴”。他的本能以及对自然的感知促使他在睡梦中移动,以避开洪水。寻矿人在冬天开始时曾遭受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在齐膝深的雪中,他幸运地到了羊从而活了下来。“他根本没注意到任何东西,除了挤在一起的羊散发的温暖,他钻到羊中,依偎着他们,昏睡过去”。寻矿人的命被羊救了,当他靠近羊,随着羊的移动而移动时,他和羊之间没有界限,他似乎被羊认同并成为其中一员。身为自然的一部分,寻矿人熟知自然规律,并遵循这些规律以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生存。他的一生离不开自然,而是与少雨之地上的动植物和自然现象紧密相连。
在无边无际的沙漠里,有一片肖肖尼人的土地,这片土地的风格形成了那里居民的生活习惯:“肖肖尼人像他们的树一样生活着,他们之间留有很大的空间,他们成对的,或以家庭为单位,在稀少的泉水边搭起枝条编筑的茅屋”。肖肖尼人的生活跟随着动植物的生长周期而变化:“他们的遮蔽物建造得很轻盈,因为他们旅行很多,行程很远,鹿在哪里吃草,种子在哪里成熟,他们就跟随到哪里,但是他们不比居住在那里的其他生灵更孤独”。他们的生活围绕着鹿和种子,成为自然的一部分。在这片沙漠上,不再是人类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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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而是人类适应自然,将自己与所在的环境同化。
在《台地小径》中,奥斯汀说:“和植物、四足动物一样,台地上的人类也有自己的季节,时机如果不恰当,你很难遇见他们”。植物和动物会根据季节改变它们的状态和生活方式,而现代人类已经能够利用空调等技术和工具,将季节对人类生活的影响降到最低。然而,生活在台地上的人们,就像动植物一样,会根据不同的季节调整他们的生活:“例如,在放牧人竞技会上,那可能是在四月,你能遇见自由自在骑着马的牧牛人”。要想见到台地上的牧牛人,你只能在放牧人竞技会上见到,因为其他时间他们就随着牛迁移到其他地方。牧牛人就像一只迁徙的动物,随着季节的变化而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与自然融为一体。
在《编篮子的人》塞亚维的一生中,奥斯汀注意到“编织者和藤条都是靠近土地生活的,都浸透了相同的元素”。这句话表达了一个明确的生态整体主义概念。作为编织者的人类与葡萄藤一样被赋予了同样的元素。人与自然融为一体,成为自然的一部分。他们离不开他们生长的土地,也离不开陆地上的其他生物。对派尤特人来说,他们的家不是有家具的房子,而是他们长期居住的熟悉的土地,科索脚下刮起的风,山脉后聚集的云彩,春天的激流,台地上的野杏树花成了他们的墙和家具:“枝条搭起的小屋不是他的家,他的家是土地,风,山峦,溪流。”对于这片沙漠上的人来说,自己与土地与自然是不可分割的,他们将自己认同为自然的一部分,而不是其他物质产品。
从上面的分析可以清楚地看出,《少雨的土地》的文本中蕴含着深层生态学中的扩张性整体主义的概念。本书中的人物,如寻矿人、牧牛人、编篮子的人,都认同自然并成为自然的一部分。他们学习和遵守自然规律,把自己看作自然生态的一个普通组成部分,在充满活力的沙漠中过着简单而自由的生活。
生物中心平等是指所有生物都具有相同的内在价值,或者换句话说,它否定了生物之间的价值差别。从这个意义上说,深层生态学不仅仅是非人类中心主义的,而是反人类中心主义的;在道德考虑方面,人类绝对没有优先于非人类的。奈斯、德瓦尔和塞申斯都肯定了这种思维方式。用奈斯的话来说,“生存和开花的平等权利是一个直观清晰和明显的价值公理”。用德瓦尔和塞申斯的话说,“生态圈中的所有有机
体和实体,作为相互关联的整体的一部分,在内在价值上是平等的”。玛丽·奥斯汀的作品向我们传达了一个信息,即现代人应该逐渐放弃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而应该以平等的方式对待自然。这一原则也体现在《少雨的土地》一书中。在这本书中,人不再是世界的中心,而过去作为背景的自然环境、动植物成了描述的主题。
寻矿人在山谷的溪流中徘徊,寻矿脉。他的路线从西拉斯山脉的东坡开始,一直到莫哈韦河的水槽,“……在沙子中忘我的挖掘——那一片广袤神秘的土地,孤独、冷漠、神秘、可怕。但是他的到来对它没有危害性;土地忍受他,就像它忍受一只囊鼠或獾一样。在所有居民中,他对人类最漠不关心”。在这句话中,土地不是人类随意开采的资源。相反,土地是有生命的,人类对它而言就像一只地鼠或獾,人和动物之间没有价值上的区别,达到了万物平等的状态。
台地小径中的小皮特是一个牧牛人,他每年都会通过台地小径,“他厚厚的毛蓬蓬的胸膛,无论什么天气都敞着,捻动着他的长棒子,兄弟一般地对待他的狗,它们也许和他一样聪明,并且肯定比他漂亮”。对他来说,狗是他的伙伴,它们被当作兄弟对待。在这里,人和动物是平等的。它们是伙伴关系而不是从属关系。狗和人类一样聪明,在某些方面甚至比人类更好。
在《其他水界》这一散文中,奥斯汀描述了一种植物——豆瓣菜,它在内华达山脉的最低处繁殖,稍微不注意就会很快堵塞较浅的灌溉沟渠。“它们具有经常在靠近人类居所的水边生长的植物的特征,是对人类有用的主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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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仿佛它们的服务是为了让自己的入侵得到原谅”。豆瓣菜生长在人类活动的范围内,是人类可利用的主要品种。然而,它的服务并不是无条件的,而是作为对其入侵人类活动的补偿。因此,豆瓣菜和人类是平等的,他们之间达成了互利的协议。
同样,奥斯汀指出,人类利用溪流灌溉土地并不是单方面的需求,而是与其他水界的互惠互利。“西部每一条规模相当的溪流的合适命运都是变成灌溉渠。似乎溪流也愿意如此。它们尽可能远地奔向,或者是敢于奔向可耕作的土地,在砾石为篱的溪谷里——可是在人造的水道里它们能流得更远”。灌溉渠中的溪流可以流得更远。同时,人类可能不得不付出更多的代价来与溪流合作,因为很难与水建立适当的亲密关系。“你需要在灌溉渠还是条溪流的时候就了解它,需要依靠它生活,需要关注它早晨和黄昏的轻声吟唱,它随着雪水水量的涨落变化”。溪流和人类也是平等的伙伴关系,相互帮助,相互尊重,共同生活在同一个生态系统中。
在奥斯汀的作品中,人不再是一切的中心。就像自然界的其他生物一样,人类只是生态系统的一部分。不同物种之间的价值没有差别,人类并不比其他物种优越。生态系统中的所有物种在平等的地位下相互合作,维持生态平衡,和谐地生活在这片沙漠中。
虽然玛丽·奥斯汀的深层生态学思想没有一个完整的体系,但是该思想在她的大部分散文中都可窥见一斑。她的代表作《少雨的土地》充分体现了深层生态学的扩张性整体主义和生态平等原则。在这片沙漠上,动植物和人类形成了一个统一的整体,各种生物相互依赖,在生态系统中发挥各自的作用。这里的人们通过对自然的认同,打破了人与自然的界限。矿工、土著人、牧牛人等尊重这片沙漠,像动植物一样按照自然规律生活,融入生态系统,在这片看似贫瘠实则充满生机的沙漠里,他们过着自由简单的生活。生物中心平等主义也反映在这十四篇散文中。沙漠中的人类不是生态系统的中心。相反,就像所有其他生物一样,人类只是生态系统的一个共同组成部分。所有生物都有同样的生存权利。人类和其他居民,如郊狼、绵羊、狗,以及植物、水都是平等的伙伴关系。综上所述,虽然奥斯汀并不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生态思想家,但这并不影响她在散文中表现出先进的生态意识和哲学思想。虽然这些思想的呈现可能是支离破碎、不系统的,但研究奥斯汀散文中的深层生态意识不仅对生态文学研究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对生态哲学和生态伦理学的研究也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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