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乡愁春天的春天
作者：李百合
来源：《北极光》2017年第03期
        当最后的一缕树挂，被灵动的麻雀翅膀扇落；当一夜春风吹颂，雪白梨花压满枝头；当大地褪去白沧桑霞帔翠绿时，春姑娘一袭轻装悄悄然向我们走来。那寒日里冰雪覆盖的冰面上传来的胶轮碾压积雪的声音，那呼出蒸气霜白了全身的马儿抖落身躯，铃铛响叮当的声音，那刮得昏天黑地，宛如千军万马的白毛风吼叫声，还依稀在她的耳畔回响，若有若无，又瞬间固化，一个不经意间，隐藏在她的眉角和鬓梢儿。
        双眸闪烁精灵般碧蓝的光，像是经了深不见底的碧水寒潭洗礼，深邃中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顽劣。风儿轻轻拂过，你眨动着杨柳岸上的垂柳，伸出手来轻拭天边那弯晓风残月，望上一眼仍然存在的二十四桥，向天地间轻喝一声，我来了！山听到了，赶紧把绿的服装着上；水听到了，把压了她一冬的冰块碾压成泥变得清清爽爽；风听到了，倏然间操起手中那把无形剪刀，穿梭于垂柳间裁剪着细叶；蜂儿飞出她越冬的巢，嗡嗡地徘徊在樱花、梨花、桃花、海棠花间，不知疲惫地忙碌。你走到池塘边，仔细地梳洗着绿丝绦，搅绿了一潭池水。
        春天，是一抹惺醉的冰美人。我对春天情有独钟，不只是因为春天是文人墨客笔下的栩栩如生。那宛如朵朵雪花缀满枝头的李树、梨树如玉般的雪白，时常会让我想起刚刚过去的冬天，想起那种被雪花赋予的雪白，那是一种对冬天的眷恋，经过冰冻的考验、洗礼，更具风韵。“白雪却嫌春晚，故穿庭树作飞花”，正是因为在冰雪中沉睡，春天才显得更加妩媚动人和冷艳绝俗。拥抱春天，在浮躁繁华中寻求宁静，心境晃如在幽静的山谷中静静绽放的兰花，旖旎于自然的绮丽风光中；晃如潺潺流淌着的冲碎冰花的小溪水，越过沟壑坎坷，褪去枯黄滋润万物。
        春天，是能歌善舞的翩翩仙子。鸟儿语语，风儿呢喃，嫩叶飒然做响，布谷一声轻悠悠的啁啾，你撷带香风，衣袂飘飘，翩翩起舞，若泉水澌撕流淌于翠绿山间，舞落泠泠的水声，腋裹簌簌的风声，在天地间萦绕着你幽美的音符，在静谧中诉说着春天的构思。“春天春日春水流，春原春草放春牛。春花开在春山上，春鸟落在春枝头。”你轻舒红酥手，微啜黄藤酒，醉泪惺松中，望着满城春的宫墙柳，绝望地吟出“莫、莫、莫”和“错、错、错”。一缕青丝拂在你的鼻翼间，你显得有些零乱，那种深恶东风、几年离索的愁绪让你悲观。你泪流满面，你梨花带雨，柔软了僵直的枝条，阅尽丘陵溪水，抒写着一幅幅动人的翰墨丹青。
        春天，好比精致如茶的女人。在钟灵毓秀山水间，轻扇紫砂，茶香缭绕。你端茶小啜，舌尖唇上那缕淡淡的苦涩，让你闭目回味。轻拈纤指，将茶壶高高扬起，倒在透明的玻璃杯中，那清癯或单薄的茶叶在开水中翻腾，转而悬浮于水面，只消片刻便如朵朵睡醒了的莲花，在浮沉之间悠悠舒展着绿萝裙裳。你轻启蛾眉，抬头远望：“门庭春柳青翠，階前春草芬芳。春鱼游遍春水，春鸟啼遍春堂。”你醉在天地之间，你醉在一片大气里。你喜欢三月风的轻柔，喜欢春日枝头的那抹鹅黄，喜欢撑着油纸伞，走在春雨中的诗意，更喜欢看阳光下恋人的笑颜，走进你明媚的艳阳天。
        永远记得当年在家乡的菜园子里，母亲站在开满梨花的树下，用酱耙子打着缸里大酱的情形。那饱含乡土味的大酱，经发酵后，在小菜园微风的轻拂中发出了沁人的香味。母亲一下一下的搅动，那神情，那动作，仿佛融于山水间，具有了一种自然天成的神韵，定格在那个时代不可磨灭的烙印中，定格在当时我幼小的心灵深处。
        那一年，十七岁的大病逝在冰雪刚刚融化的春天里。几捆高粱秸秆上，大的遗体安静地躺在上面。春寒料峭，檐下燕儿静静地蹲伏在院中的洗衣绳上。大的头前燃起了黄仙纸，烟雾升腾，袅袅地悬浮在头上久久不肯散去。父亲后悔，女儿常咳嗽买了几分钱的去痛
片而遭到他痛打，一晚没敢回家，几欲冻死，从此落下病根儿而无法医治。吃饭时母亲哭泣着瞒怨父亲的心狠手辣。父亲一腔悲痛，无限愧疚，把一桌的饭菜从炕上掀到了地下。南大界的三角荒地上，十七岁的大身上浇了煤油，被一把火付之一炬，一缕轻烟缭绕上空，有如春天般花季的大就这样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每每到了春天的这个季节，母亲就会时常想起那个已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女儿：大闺女，你在天堂还好吗？是爸妈对不住你呀，谁让那个时代太苦了呢！苦得好像不再是人过的日子一般。
        在春天里大告别了人世，断了俗事间的所有念想。那种如月白风清的念想，如栀子花般，开在纯真的年代里，带着青葱的懵懂，漫过红尘，随风飘荡，被写在岁月的诗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