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扬在大乌山上的旗帜
作者:王建民 罗继远 廖肇银
来源:《江西教育·教学版》2012年第11期
作者:王建民 罗继远 廖肇银
来源:《江西教育·教学版》2012年第11期
记者一行乘车从吉安市青原区出发,往东南方向行约90千米,路过公略亭,就到了青原区东固畲族自治乡。这里曾是井冈山斗争时期第二次反围剿的主战场。透过车窗,高耸的革命烈士纪念碑赫然可见。穿越乡镇街道,车子继续沿着蜿蜒而狭窄的山路向前行驶。
陪同采访的青原区教育局局长龙小蓉告诉记者,东固与吉水、永丰、泰和以及兴国四县交界,面积达243平方千米。海拔1 200多米的大乌山像一座巨大的屏障耸立其间。记者此行的目的地龙家塘民族小学就在大乌山山腰上,海拔880米。虽然离东固乡只有18千米,但2008年前不通公路,乡民下山只有一条羊肠小道,空手徒步往返一趟最快也要6个小时。龙家塘村现有450多人,都是清一的畲族乡民。这里地广人稀,山高路远,交通不便。新中国成立前,绝大多数乡民没有上过学。
还没见到采访对象,龙局长就先给记者讲起一则故事:1980年8月底,眼看着开学的日期近了,但龙家塘村民族小学迟迟不见新教师接班。每年开学前几天,是老村长最忧心的时候,因为这里的教师基本上是一个学期换一个,走了这个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个。开学这天,学生们都来了,但老师仍然没到。像往常一样,老村长又在村口张望,远远地看见一个年轻人挑着担子朝学校方向走来。老村长喜出望外地匆匆迎上去,走近一看,哪是什么新老师,原来是本村的“秀才”陈祖芳。这年7月,陈祖芳高中毕业,还是个刚满16岁的小伙子。乡里新建了一个东固乌龙电站,每个村有一个推荐去那上班的指标,他是全村唯一的高中毕业生,所以村里就推荐了他。这不,挑上被褥,哼着小调的他正赶去电站上班呢!
见是陈祖芳,老村长失望不已,因为这不是他要等的人,但看到这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他失落的眼神马上又现出几分希望。
“祖芳,现在学校开学了,学生也来了,可新老师还没个指望。能不能请你先代几天课,等新老师来了你再去上班?”老村长问。
“我代课,行吗?”陈祖芳被问得有些懵了。
“行!村里就数你最有文化。再说,就是先代几天嘛,新老师来了你就走。”
陈祖芳还在犹豫着,却被老村长拽着到了学校。孩子们看见一个挑被子的人来了,都把他当新来的教师,抢着给他卸东西。拗不过老村长的“死磨烂缠”和孩子们的热情,陈祖芳放下担子,接过了教鞭。就这样,带着十几个孩子,在一栋破旧的教室里,他翻开了人生新的一页。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课—代,不是几天,而是30多年!飘扬的旗帜
建得起好学校,却建不起自家房
汽车继续在山岭间盘旋,虽然现在通了公路,但路况复杂,不是老司机断然不敢开车上山。时令已是深冬,但山上的树木依然葱郁,放眼望去,苍松翠竹,到处一片绿海。车子在连续几个180度大转弯后,爬上一个陡坡。“看到国旗了,到了!”坐在前排的记者说。
开门下车,呼呼的山风夹着阵阵寒意扑面而来。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山岭上迎风招展,飘在苍翠的大山深处显得格外醒目。
走进学校,记者见到了陈祖芳。可能是知道有人来访,陈祖芳特意穿了一身洁净的西装,但敞开的衣领却掩不住里面手织的粗毛衣。
采访的话题就从学校开始。陈祖芳告诉记者,龙家塘民族小学始建于上世纪70年代,当时只有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到了80年代,已是阴暗潮湿、墙壁开裂,屋顶四处见光。一到刮风下雨,风卷瓦片,雨浇教室。这时,他总是把学生暂时安排在附近村民家中,自己却冒雨登上屋顶捡漏维修,疏通水沟。为了安全起见,他还五次搬迁,自己掏钱租用民房上课。1989年,村委会决定把老校舍拆除改建。为了节省建校资金,陈祖芳利用休息时间,同年迈的父亲一起义务打土坯,捡石块,整地基。当时建这所学校,村里只出了2 000元,用于泥木匠的工钱,其余全是陈祖芳父子义务投工投劳的,为村里节约资金5 000余元。
2006年,区教育局和村委会共同努力,投入资金24万元,另择新址,兴建了一幢300平方米的两层教学楼。龙家塘地无三分平,现在的校址是挖山平地开拓出来的。对这个新学校,陈祖芳视如珍宝,十分爱护,一有闲暇就在房前屋后挖沟整地,栽花种树。2008年6月,由于长时间下雨,造成学校后面山体滑坡,他一个人利用休息时间,挑泥铲土,用了一个多月时间清除淤泥和石块。
陈祖芳不仅为学校出力,还为改善学校办公条件贴钱。他的事迹被有关媒体报道后,一些爱心人士纷纷为他捐款。2007年4月,他将中国兰花网资助他的边远山区教师生活补助款2 000元,全部用于学校购置油漆黑板和音响,以及接水管、建花坛。同年9月,他被评为吉安市边远地区教学点优秀教师,获得奖金500元,但他将这笔钱为学校添置了两张办公桌,为学生食堂砌灶、买锅。2008年,他自费为学生买了一台饮水机,解决学生饮水难的问题。为了方便网上学习,2010年,他又花3 400元购买了电脑。他说:“现在区里在抓‘先学后教’高效课堂教学改革,我不懂的地方就到网上去看,方便多了。”
陈祖芳为学校付出了很多,做了许多事情。对此,他的妻子最有感受。自从结婚以来,陈祖芳一心扑在学校,把家务、农活全部交给妻子料理,自己则一直吃住在校,以校为家。眼看着别人家相继盖起了新楼,而陈祖芳的家还是他父亲手上1986年建的一栋土坯木楼房,抬头望去阁楼上很多木板都霉烂了。在一幢幢新房的包围中,这栋破旧的土砖房显得特别寒碜、刺眼。在他家,唯一带有现代气息也最值钱的摆设是一台14英寸旧彩电,那还是前几年他儿子的同学送的。看着这台陈旧的小彩电,记者鼻头酸酸的,如果把它拿到废品收购站去,最多也就能抵20元啊!村支书说:“陈老师家的房子是全村最差的,生活是全村最困难的。”
对得起学生,却对不起自己的孩子
在采访时,记者问陈祖芳:“你从代课起就没有想过离开吗?”
他说:“当时在全乡,我们龙家塘文盲数量最多,很多人连个领条都不会写。我想改变这个状况。代了几天课后,和学生有了感情,新的老师又不愿进来,来了也吃不了这个苦,所以,就一直代下去了。山里的人很纯朴,对老师很敬重,谁家杀猪请客都要请我去坐一席,有时杀只鸭子也要叫我去吃饭。你说,能不让我感动吗?我能丢下这些学生吗?”
在学校里,陈祖芳集校长、教师、炊事员、卫生员于一身。没有修通公路时,每次开学前,陈祖芳都要扛一根扁担,拿两个蛇皮袋,步行下山到中心小学,将学生的书本和作业本挑上山。每学期往返两趟,一趟就是十多个小时。冬天,他每天都要为学生烧水、热饭、生火取暖。对于患病的学生,他更是关怀备至,每年都要花几百元钱买一些常用药品,以备学生出现外伤、头晕、肚痛、咳嗽等症状。有一年,学生孙敏在家左腿骨折。陈祖芳亲自联系医生,同家长一起送她去当地较近、条件较好的兴国县一家医院,并先后三次到医院看望,出院后又给她补课。学生陈节兴患,在兴国县。他利用双休日几次到医院看望,嘱咐陈节兴安心养病,并帮他补习功课。学生张路路患急性肺炎,家里比较贫穷,药费不够,陈祖芳得知情况后,连夜冒雨步行15千米送钱去医院。家长接过300元钱,感动得热泪盈眶。
还有一次,留守儿童张开勇病得非常严重,父亲在外打工,家里只有母亲一人照顾三位老人和三个孩子,生活十分艰难。陈祖芳亲自送他去兴国县的一家医院诊疗,一检查,发现患有急性阑尾炎,需立即住院。陈祖芳坚持在医院照顾张开勇三天三夜,学生家长非常感动,连忙包个红包塞给陈老师,却被他婉言谢绝。陈节胜的父母在外打工,在家里只能靠爷爷奶奶照顾,有一次因患病两天没上学,陈祖芳不但送去药,还帮他补当天的功课。陈节胜深受感动,学习更加用功了,每次考试在全班名列前茅。
陈祖芳冬天的生活已形成规律:早上7点钟起床,批改作业后吃早饭;8点钟到校,为学生烧开水,准备上课;8点30分~11点40分上课;12点钟,为学生准备午餐;下午2点~4点30分上课;晚上,上网学习、备课。每周三和周六,他还骑摩托下山到乡里,为学生的“爱心午餐”买菜。
遇上雨雪天气,陈祖芳还要护送学生放学回家。在2008年1月罕见的冰冻灾害中,他不畏艰险,坚持每天用钢钎为学生凿雪开道,放学后,用稻草、棕叶扎好脚跟把学生一个个送至家门口。公路两边的毛竹、树枝全被雪压断在路上,陈祖芳利用双休日披荆斩棘,清除断枝竹尾,为学生打开一条条安全通道,让学生快乐上学,平安回家。
龙家塘民族小学在校生最多的时候,从学前儿童到三年级有30多个。直至2011年下半年,
才撤销了三年级。现在,陈祖芳带着18个一、二年级的学生(含几个学龄前儿童),年龄最大的7岁,最小的只有4岁。以前,学生中午自带饭菜,但有的嫌麻烦不愿带饭。去年,一些爱心人士捐款,让学生享受免费的“爱心午餐”。开始的时候,陈祖芳既要上课,又要煮饭做菜,忙得团团转。陈老师的精神感动了当地人。村里一名妇女每天中午主动来学校为学生做饭,让陈祖芳安心教学。
31年来,陈祖芳教过的学生有30多人考上了大学,村里年轻一代全部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他们都记着这位爱生如子的启蒙老师,每到节日不忘给他发短信、打电话。陈德生大学毕业后在外务工,经常打电话问候陈祖芳,2010年春节,还特意买了两罐奶粉看望他。自从买了电脑装上宽带后,考上赣南师范学院的孙诗福就经常与陈老师网上聊天,从陈老师身上汲取前进的力量。
看着村里的孩子一个个有了文化,走出了大山,陈祖芳心里十分满足。但记者问到他自己孩子的事时,陈祖芳却沉默不语。记者从村支书那里了解到,他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女儿都是领养的。目前,大女儿已出嫁,小女儿还在读中专。两个儿子一个28岁,一个26岁,在乡下算大龄青年了,却都没有成家;年前有人给大儿子做媒,女方一看陈家的破房子,摇摇头就走了。在交谈中,记者看得出,作为父亲,没能为孩子建新房娶媳妇,那是他心中最大的愧疚!
放得下名利,却放不下心爱的事业
陈祖芳离国家规定的民师转正时间(1980年7月19日以前)只相差40天!因为这40天,他成了永远的代课教师,也在心中烙下永远的遗憾。一个人代几天课,算不得什么;代几年的课,也算不得什么;但代一辈子的课至今还只是个“赤脚教师”,这就要一种精神、一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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