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在他的散文《背影》的最后写道: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透过这段文字,细心的同学不难发现,朱自清和他的父亲之前一定闹过别扭,发生过不小的冲突,否则,朱自清怎么会说:“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
那么,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朱自清和父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朱自清的父亲叫朱鸿钧,字小坡,是个读书人,做过一些小官,曾在东海、高邮、扬州、徐州等地做官。朱鸿钧1917给父母的一封家书年在徐州失业后,便仕途坎坷,生活逐渐困顿,老境颓唐。1945年逝世,终年76岁。 朱家是书香门第,朱自清是家中长子,父亲朱鸿钧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所以对少时的朱自清既格外疼爱又严加教育,在尽力保证儿子生活无忧的同时,对他管教甚严。
但朱鸿钧毕竟是封建式家长,为了维护传统的家庭伦理,捍卫父亲对儿子的绝对权威,他做出了一些令朱自清无法接受的事。最初是朱自清在1921年回扬州任扬州省立八中教务主任时,朱鸿钧凭借与校长的私交,直接拿走了朱自清当月的全部薪水。这种专制的家长行为极不尊重人,与朱自清追求自由的个性产生了冲突,使朱自清感到非常不满。于是,朱自清愤然离开扬州,到宁波、温州等地执教 。1921年冬天,朱自清从老家接出妻儿,在杭州建立了小家庭。朱鸿钧感到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竟然在翅膀硬了后想抛弃自己和家庭,激愤之下便不肯原谅朱自清,父子从此失和。
1922年暑假,朱自清想主动缓解和父亲的矛盾,带着妻儿回扬州。朱鸿钧先是不准朱自清一家进家门,后虽在家人的劝说下作出了让步,却不理睬朱自清。朱自清在家感到很没
趣,几天后悻悻离去。此后,父子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朱自清认为自己没错,不肯认错;朱鸿钧也认为自己没有错,老子用儿子的钱天经地义,为父的即便有错也不该认错。于是双方进入了“冷战”状态,朱自清几年不曾回家。
而促使朱家父子相互赌气的,还有一件鲜为人知的事。这件事与一本《笑的历程》的书有关。《笑的历程》是朱自清于1923年写的小说。小说塑造了一个名叫小招的姑娘的形象。小招在未嫁之前,在父母的身边生活,自由自在,性格开朗活泼。但自从嫁到一个破落的封建家庭里为人妻、为人母后,小招便吃尽了苦头,累得直不起腰,人也瘦得像一只螳螂,同时还得忍受公婆无端的指斥,连笑也不准,被说成是没规矩。从此,一个爱笑的青年变得不能笑了、不会笑了。小说用第一人称叙述了女青年内心的苦闷,对旧家庭、旧道德进行了抨击。由于小说中人物的身上有朱自清的妻子武仲谦的影子,朱鸿钧看后,认为“家丑不可外扬”,大发雷霆。朱自清的性格也很倔强,于是,父子间的隔阂更深了。
然而,毕竟是血浓于水,朱鸿钧最终还是原谅了儿子。1925年,朱自清在北京大学教书,十月的一天,他意外地收到两年多“不相见”的父亲自扬州寄来的一封家书。这封家书使朱自清的心灵深受刺激,那种父子骨肉相连的情感使他不禁悲从中来。于是,朱自清回忆起几年前与父亲离别时的情景,含着泪水,写出了催人泪下的《背影》。
1928年秋的一天,在扬州东关街仁丰里的一间简陋的屋子里,朱自清的三弟朱自华收到了开明书店寄赠的《背影》散文集,忙奔上二楼父亲的卧室,送给父亲朱鸿钧先睹为快。此时的朱鸿钧已行动不便,就挪到窗前,依靠在小椅子上,戴上老花眼镜,一字一句诵读着儿子朱自清的文章《背影》。诵读时,朱鸿钧老泪纵横,手不住地颤抖,但读完后,昏黄的眼珠却放射出光彩,他明白儿子读懂了自己过去的关心,也明白自己错怪了儿子,由此原谅了儿子。从此,父子间的矛盾得以缓解并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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