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里的勿忘我
作者：崔烨阳
来源：《小溪流(成长校园)》2003年第07期
我的书屋我的梦
        17岁的夏天。
        离我家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叫"JZ"的书屋。
        炎热的暑假，总是寂寞。
        我常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间，无所事事。
        暑假里的一天，我第一次去了JZ。
        在那一天我认识了一个人，于是我开始长大。
       
        一
       
        我感觉那是一个小巧而精致的店面，书不多，但摆放得很别致。向阳的窗台上插了一大束勿忘我，那种纯粹的紫在夏日午后灼热的阳光里，让人觉出一丝冰的凉意。店里没有人，我随意地翻看书架上的书，深深地呼吸书本中特有的油墨香味。
        "你需要点什么吗？"一个声音打断了我，我转过头。
        就像许多言情小说里描写的男女主角初见时的情景，他站在阳光里，短短的头发被太阳鎏上一层金。他的眼睛亮亮的，清澈见底，让人心慌。白的棉T恤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肥皂香，我有些眩晕，于是忘记回答。
        我想我注定要在见到他之后开始长大的，当我从书屋里走出来时，我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后来我总去那个书屋，管不住自己的腿，更管不住自己的心。每次去那里，他总会递给我一只盛满清茶的杯子，然后面对着我坐下，和我聊天。
        我喜欢他端茶杯的样子，他的手指很修长。他用手指轻轻地弹着杯子，杯里的茶叶随着水晃动，雾气袅袅地从茶杯中升起，在我和他之间。我喜欢这种氤氲的气氛，隔着那淡淡的水汽，我能望见他褐的瞳仁，像琥珀一样透明。
        我用那种很单纯的声音叫他"哥哥"，然后试着用平静的心情与他交谈。我毫无理由地信任他，告诉他属于我的秘密。他总是坐在一旁面带微笑地静静听着，感受着女孩子特有的淡淡的忧郁和伤感。
       
        二
       
        那一天，他的心情格外好。晚上我一如既往去他，他用那双亮亮的眼睛望着我，说："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拉着我奔跑，向着不远处那座未完工的高层建筑。工人们还在做工，耳边有电锯刺耳的响声。我们顺着没有平整好的楼梯一级一级向上攀登，我听到他的呼吸，看见他额头上滴下的汗水。
        他拉着我的手始终不曾松开。
        我不知道楼梯有多长，但我希望它能无限地延长，让我们就这样走不到尽头。我感觉他身上的力量通过那只温热的手传递给我，在我气喘吁吁的时候，在我的脚被石子磕得生疼的时候，在我累得几乎停下来的时候。
        我握紧他的手，不想知道他要把我引向哪里。
        那楼梯终是有尽头的，我们到了楼顶，他让我闭上眼睛，然后带我上了天台。
        风舞起我的长裙和头发，我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他却在一旁不住地说："不许偷看，不许偷看。"
        我们在一处临风的地方停下来，他说看你的眼前吧。我知道他把我带到了一个美丽的地方。我睁开眼睛，看着青蓝的天幕上垂下的星，我觉得伸出手就可以摘它们下来。我惊叹着，又看脚下这座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我从来不知道这座城市是这样的美丽。
        他站在我的身边，很近。我闻到他身上那种皂香混合着汗水的味道，他的表情有些得意:"我知道你会像我一样喜欢这里。"那样子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大男孩。
        他望着远处，目光坚定、热烈。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我知道，因为他，我喜欢这夜景--因为，我喜欢他。
       
        三
       
        《玻璃之城》看了很多遍都没有厌倦，反而每一次看都会有更深的感触。每当屏幕上出现男主角送给女主角的那个手掌模型时，我的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手掌上的生命线、事业线、爱情线都是由女主角的名字组成的。
        我一直想，这是不是在用生命的全部去承诺自己所爱的人一个未来。
        暑假过去，我开学了，功课很忙，但是我知道自己想他。心中有了一种很温柔的感情，我不再是从前那个空白的女孩。
        那天下午的自习课，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天气有些干燥，淡淡的秋天的感觉。风从开着的窗外吹来，带进一股草香。教学楼前的花坛里，花儿骄傲地鲜艳着。我的心在膨胀，一种前所未有的思念将胸膛填得很满。我突然想起《玻璃之城》中的手掌模型。
        我摊开手掌，掌心很干净，极细的纹络安静地躺在手上，生命中的三条掌线清晰、分明。我将他的名字沿着那细细的纹络工工整整地写在手掌上，字很小，却像是刻在心里。
        我微笑着翻开书本，看书时心里很平静，那种感觉就像是坐在书屋里，他在身边。
        其实我应该明白，我根本没有能力在17岁时去承诺给谁一个未来，就如同在放学之后我再看手掌时，那三行名字已经被汗水模糊掉了。
        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JZ。我站在门口时，胸口正因为奔跑而起伏不停。他仍然是那么悠闲，短袖T恤换成了长袖，还是白。他的头发有些长了，有几绺散在额头上。他的眼神没有变，只是对我的到来稍感意外。
        我自己拿了一杯茶。我问他还记不记得《玻璃之城》里的手掌模型。他点点头。
        我看着他的眼睛，还是让我心慌。这次我没有躲开："我掌心上也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我不敢看他，我想逃掉。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没有人能成为你的一切，你的事业、爱情、生命全部需要你自己去构建，没有人能代替。"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安静。我们谁也不说话，偶尔有马路上的汽车喇叭声传过来。我的心
似乎是掉进海里，时而被一个浪掀翻到深深的海底，时而又被高高地抛到浪尖上。手中的茶渐渐冷却，我感觉有东西从眼睛里掉落，砸进杯子里。
        我离开了，回学校上晚自习。夏末秋初的风有些凉。
       
        四
       
        我不肯再叫他哥哥，而是直呼他的姓名，我是任性的。
        我和他之间始终有一种无形的东西阻隔着，使我无法靠他更近。
        我们都小心谨慎，共同呵护着这种比友情暧昧一些的东西。
        那年的秋天来得很快，雨一场一场的下，天就凉了。
        我还是想念那个人，虽然他离我很近，虽然我们常常见面。我开始依赖他，依赖他的茶，
依赖他身上的皂香味，依赖他说话时有些沙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