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爸爸的日子】没有父亲的日子怎么过
黑暗只是黑,可是温暖,它有各种颜。编者按:《家人》创刊以来,我们陆续收到不少读者来信。这一封来自河南新乡的信,从总编室转到编辑部,感动了每一个人。这位名叫林恒波的读者用简单朴实的语言,讲述了几年前丈夫去世、她独自将两个女儿拉扯长大并将一个女儿培养成博士生的经历,并在信中说,希望用自己的故事鼓励在汶川大地震中失去亲人的人。
我们联系上了林恒波,但也许因为太久远,也许因为已经习惯,她没有讲述多少具体的事情。我们转而联系她的大女儿,女儿用另一种视角向我们讲述了母亲是怎样走过丧夫之痛,并把她和妹妹养育成人。我们也和林恒波一样,希望她的故事可以温暖更多人。
爸爸走了
1999年的暑假,我们全家从河南新乡到北戴河旅行。两天三夜的火车,可我一点也不累,那是我们头一次全家出游。妈妈说,要是爷爷奶奶也一块来就好了。爸爸说,有机会的。但爸爸食言了,未竟的旅行,成了我们全家终生的遗憾。 1999年12月11日,星期六。这个日子对我们一家人来说刻骨铭心。
那天上午,爸爸亲了亲我和妹妹的脸蛋,跟妈妈简单打了个招呼,说去局里准备下周的会。14岁的我笑嘻
嘻地看着爸爸骑着自行车走远。如果我知道他这一去就不再回来,我一定不会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如果我知道他在办公室冰冷的水泥地上度过最后的关头,我一定会守着他,握着他的手……没关系爸爸的女儿
太快了。我们来不及有任何举动,我们根本不知道。爸爸的心脏病发作,只有短短几分钟,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那一年的春节是个最沉闷的春节,只剩下我、妈妈和妹妹围在电视机前。吃饭的时候桌上少双筷子少个碗,鞋柜里摆着再没人穿的男式皮鞋,笔筒里插着爸爸生前最喜欢用的英雄牌钢笔……变化是嵌在日子中的,即便年幼如我和妹妹,也能体会家里突然少了顶梁柱的愕然与凄凉。
按风俗,亲人去世家里应摆出遗像以示怀念,我们家却没有。妈妈悄悄拉住
我说,“妮,你高一,懂事了,你妹才初一,妈不愿让她看了伤心。”我点点头。可是,春节联欢晚会上的一首《家和万事兴》却把妈妈唱哭了――妈妈借故去厕所,我悄悄把耳朵贴在门上,从里面传来的隐隐哭声暴露了妈妈的难过。
可她出来的时候,仍然是面带笑容。我的心里顿时踏实了,我的天,没有塌。
思念有多长
妈妈对我和妹妹更关心了,似乎要把我们失去父爱的缺陷都补起来。我和妹妹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在无数个充满了热牛奶、鸡蛋和欢声笑语的早晨,我们娘仨互相取暖,那是一种正常家庭的孩子理解不到的,失去后又回来的幸福。
我高三毕业那年,妈妈带我逛平原商场。这是难得的机会,自从爸爸过世后,妈妈忙于照顾我们,几乎没有一丁点自己的时间。妈妈是个好看的女人,但她几乎没有精力打扮自己,衣柜里还是几年前的旧套装。一路上我很高兴,盘算着一定要劝妈妈买点穿的,再送她一支口红。
我突发奇想说从顶楼逛起,层层往下,这样买完口红就可以直接回家。妈妈说,“嗯,我妮聪明。”是啊,我怎么那么“聪明”呢!
出了电梯,我后悔不迭。整层楼都是卖男士服装的,整整一层的回忆啊――我想拉着妈妈走,可是来不及了。妈妈看不出表情,轻轻拉住我的手。该不该跟妈妈说下楼呢,如果现在就说,会不会太明显反而让妈妈触景伤情?正在我犹疑之时――人说怕什么来什么――一个热情的售货员朝妈妈走来:“,看看这西装吧,换季销售,5折优惠,给你老公买一件,划算!”
我真想立马捂住那个不懂事的阿姨的嘴,可她反应居然比我还快。就在我发愣的当儿,她已经把妈妈拉到专柜边上。“您看看这料子,羊毛混纺,洗完不起皱,您再看这做工,全手织的……”阿姨絮絮叨叨的介绍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妈妈呢?我看见妈妈低了头,用手抚模特身上的西装,那肩头……差不多跟我
爸一样高吧。妈妈矮爸爸一个头,她最常做的动作,就是帮爸爸拍拍肩头的灰,整整胸前的领带。爸爸是事业单位的,每天都要穿正装、打领带,他喜欢蓝西装,深蓝,最好是3颗扣,就像……就像眼前这一件。
妈妈盯住那西服至少有10分钟,我不敢劝也不敢动。妈妈的眼睛红了,但还是坚持陪我逛完了商场,什么东西也没有买。
我这才知道,虽然过了3年,妈妈对爸爸的思念一点也没变。
更大一些我意识到,失去丈夫的痛是我做子女的无法体会的,也许妈妈一生都要承受。那些快乐,那些在我们面前装出来的云淡风轻,是为了让我和妹妹的天空中没有乌云。
女人们的日子
爸爸走后两年,爷爷也走了,只剩下一屋子女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落到妈妈一个人肩上。我不知道妈妈一个人做着本该夫妻两人承担的事情的时候,是靠怎样一种坚韧在支撑。
就像20XX年的冬天,她要同时照顾奶奶和妹妹一样。
奶奶上厕所的时候滑倒了,突发性脑血栓,妈妈闻讯飞奔回家。她背对奶奶,先抓住奶奶的左手,再抓
着奶奶右手,然后憋着气用力一托――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给了我并不强壮的妈妈如此神奇的力量,是她常说的温暖,还是她一如既往的坚强?
妹妹也发了高烧,小脸烧得红嘟嘟。妈妈望着妹妹,我望着妈妈,我从她脸上读到了比任何时候都多的忧心。
每天,妈妈都炖鸡汤,一天两顿,一式两份,好生生地绑在自行车前的筐子里,再骑自行车送到新乡市人民医院。那段时间,一老一小占据了妈妈的全部精力。白天我上学,妈妈去医院。晚上我回家,桌上摆了热腾腾的饭菜,有时还有张字条:妮,晚上帮我留灯。一天,深更半夜我听见脚步声,一看钟,都凌晨4点了。“妈妈,你怎么才回来呀!”我迷迷糊糊地抱着妈妈哭了,她在我耳边说,“乖,我妮乖,妈妈不累呀……”后来就什么也记不得了,妈妈的话像摇篮曲一样温柔,我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妈妈打听到陈桥镇一个老中医对脑血栓的术后康复很有心得,便要前去帮奶奶求医。那是一个落雪的冷天,我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突然觉得此情此景如此相似。那一刻我的心都要痛坏了,生怕老天让我再失去妈妈。外面风也大,雪也大,妈妈会遇上危险吗,会不会生病也倒下……当我再次看到那熟悉而温暖的面孔,不由得一把冲上前抱住她。雪停了,太阳照得大地发白发亮,妈妈举起辛苦讨来的药方向我扬了扬,疲惫地笑了。我觉得妈妈好美啊。
妈妈说,药方是奶奶的命根,让我一定不能乱动,我把药方放进大卧室的抽屉里,无意间发现了妈妈的
病历:失眠、心悸、无力、腰肌劳损……那么多的病痛啊,妈妈,你为什么一个字也不提,总是笑着对我们说没关系?我捧着病历失声痛哭。
苦难也有温暖的颜
妈妈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苦难也有温暖的颜”,它不全是黑。如果我们一直在黑笼罩下,走不出丧失亲人的痛,不会正常地生活,我和妹妹就不会有正常的成长环境。对于很多人来说,苦难是不得不承受的事实,如果不想被它打趴,就要在苦难中寻正向的力量。
我和妹妹很感激妈妈,她把我们引领向一个光明的方向。为此,她甚至牺牲了个人幸福。以妈妈的漂亮贤淑,我想,这些年不是没有人喜欢她,但始终没有另一个男人走进我们家。直到今天,我才明了,妈妈为我们付出了些什么。好在,我已经考上博士生了,妹妹也快大学毕业。我们都希望妈妈可以重新寻她的幸福,爸爸也一定愿意看到我们母女都快乐。
爸爸去世后的好多年里,妈妈一直用着一块最老式的砖头“大哥大”,一种几乎被所有人淘汰的又重又笨的手机。如今,那块“砖头”已不能再用,妈妈还把它视若珍宝,只因那是爸爸生前用的手机。
爸爸走后的第一个春天,院子里的烧汤花(一种晚饭时开的花)开了。花是爸爸妈妈一起栽下的,爸爸说他是最大的那朵。以后每年春天,夕阳西下的光景,烧汤花就发出特殊的紫红光芒,微弱,却又那样闪亮。
妈妈不是望着光芒出神,而是微笑着迎接新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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