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归来
作者：郑寿安
来源：《福建文学》2008年第06期
        对于候鸟来说，由北而南飞回过冬的场所，那是一次不畏艰险的历程，那是一次刻骨铭心的迁徙，那是一次为了生存而不怕付出生命的回归，那是一次融入生命基因的回忆。
        连日来，我带着孩子们冒严寒，顶逆风，穿云破雾，忍饥挨饿，昼行夜宿，踏上回归之路。
        一路上，我不知多少次向孩子们叙说我们将要抵达的佛国天堂，将要生活的神奇富饶的目的地，将要度过一冬的安闲舒适的环境。可是，孩子们仍然七嘴八舌问三询四地要我描绘得仔细点，具体点，真切点。他们那种新鲜，那种渴望，那种向往，溢于言表。他们那种憧憬，那种希冀，无疑给漫长的旅途产生鼓舞与力量，增添毅力与勇气。
        于是，我搜肠刮肚，尽其所知，和盘托出：
        那是一片曼妙的土地。临海，即两头靠海。每天接受着花潮月汐言而有信的亲吻，弯弯曲
曲的海岸镶嵌着一块块蓝宝石般的港湾，那里有风平浪静的避风渔港，有巨轮出入繁忙的船埠码头，有黄沙铺地的假日海滩，有激浪冲天的海滨礁石。其中，有著名的海湾泉州湾、围头湾和深沪湾，以及深入陆地的五马江与安海湾。从空中鸟瞰，由南安石井与东石环抱着的水域状如女阴内部图。这个只能从空中发现的奇迹应算是我的专利，因为土地上的人们“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坤道女象乃天地“万物之母”，人类缘此崇拜女性，缘此尊重母亲。可想而知，母荫泽被的土地，注定了那是“金不换”的土地，生命兹此生生不息，绵绵若存，演绎着一代又一代传奇的故事。傍江，母亲河晋江浩浩荡荡从它身旁流入大海，盈耳流水欢歌，百舸争流，渔舟唱晚，沿岸翠柳含烟，高楼林立，崛起了新城市的潮与气派。虽然只是晋江下游流经这片土地，可是这片士地却以它来命名。可见，这片土地的得天独厚，厚德载物。隔江相望，便是历史文化名城泉州市郊区。历史上“东方第一大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就生于斯，长于斯，安于斯。
        那是一片温馨的土地。海水与晋江在此交汇、媾合、融会，一条通向内陆、沟通五洲四洋的水道就此产生。它如同两种思想相撞击产生火花一样，带来了文化的多样性，如闽南文化、侨乡文化、海洋文化、陶瓷文化等等，厚重博大精深。这里不但有闽学开宗圣地石井书院、清末一品忠宪大夫黄秀娘生前(1916年)营造的古檗山庄，还有波斯人摩尼浮海入晋的草
庵，著名的弘一法师还三次到此养病度岁，以及有古代无名氏吴公兴修的水利工程六里陂。穿越历史时空，厚实的文化培育出了自隋至清七个朝代诸如梁克家、曾从龙等8位状元和欧阳詹、董洪等13名榜眼探花，以及曾公亮、曾怀等宰相。它又带来了生物的多样性，给鸟类以丰足的盛宴和美食。我知道，世上种类繁多的动植物都以食物链为联系，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生物网络结构，维系着大自然的生态平衡。我栖息过水草丰美的北国和到过漠风沙原的内陆，都不及这里幸运，拥有如此众多的佳山阔海绿水沃土。沿江，沿海，丛丛芦荡，密密树林，成片湿地滩涂，构筑了我们候鸟休养生息的家和温馨甜美的梦。
        孩子们迫不及待地问我，这么美好的地方，能见到蓝的大海吗?傻孩子，我们就将生活在大海边，天天都能见到大海。大海与天空一样辽阔无垠，那海水与蓝天同一彩。我知道，你们一出生就在北国，最多见到的是蓝天白云，而憧憬蔚蓝大海一直是你们的梦。这一回要让你们美梦成真。我还要等你们吃饱喝足之后，一同飞往假日海滩“天下无桥长此桥”的五里桥，停歇在长桥的石栏杆上，看海潮从天边涌来，那波澜壮阔，那排山倒海，那气壮山河，会令你们心潮澎湃，心旷神怡。
        可是，孩子们，请记住，无论蓝天白云，还是蔚蓝大海，毕竟不是梦境，而是现实，都
是人类与生物生活的空间与场所。我听已故的姥姥生前说过，那滚滚的浓烟，曾弥漫在磁灶上空；那黝黑的污水曾使江水与滩涂遭到污染；后来她与我的妈妈只好折道飞向闽东山区过冬。那是多么令她们心寒的际遇啊。
        痛苦往往会让人猛醒的。“我们只有一个地球”，我们共有一个家园，不能以环境恶化的代价来换取经济的增量。发展要讲科学，社会需要和谐，自然需要和谐，鸟类与人类与环境需要和谐。这一真谛终于让人们明白了树立环保理念的重要与创建绿环境的刻不容缓。
        据报导，2006年以来晋江全市取缔了“十五小”企业57家(次)，淘汰了资源浪费、污染严重行业，鼓励与引导向机械装备、电子信息、先进适用技术和清洁生产技术方面发展，培育生态产业链。就连陶瓷业也进行技术革新，设备更新，产业升级，节能减排成了实实在在的企业行为，涌现出晋成、小虎等大力减排、回收“三废”的企业或公司。同时，重点推广废弃物无害化处理、废纸再生利用等30多项先进适用技术。仅2006年全市就有18个项目被列为省市节能、循环经济项目，该市的风竹公司节水项目还被国家发改委列为国家级示范项目。还天空以蓝，还大海以蓝，还家园以绿，还空气以清新，还山河以青山绿水，这些努力正悄然改变着这片土地上人与环境的面貌。去年冬天，我飞到这里立时被眼前崭新的景象
怔住了，整个身心为之舒畅。白居易说的好：“我生本无乡，安心是归处。”我终于寻回了多年失落的梦，并且不由地深深眷恋。
        百闻不如一见。孩子们，前面就要到了旅途终点。我们先在那座5层楼六角形的阁楼顶上降落，歇歇脚。这座土洋结合的阁楼叫“英阁”，它坐落在“长存公园”内，是由香港晋江同乡会永远名誉会长洪长存先生捐建的。类似美丽的“长存公园”，这块土地上还不少呢，够你们玩的。请看，人们为你们的降临，都投来了友善与欢迎的目光。不过，在这里我们不能停留太久，稍微休息之后，要飞往东石寨、安海湾，几天来连续飞行也把你们饿坏了，到了该补充体力的时候了。打量着眼前绿树成阴、曲径通幽的公园，又听妈妈这么一说，可把几只小候鸟乐坏了。
        展翅一飞间，我们已经来到了探入海湾的东石寨。那座古寨，是民族英雄郑成功操练水师的地方。古寨上，除郑成功水操台和东侧“丹心”石刻外，雉垛的东门叫“得胜门”，西门叫“镇海门”都是清代靖海侯施琅将军所建。寨前那大片滩涂就是白沙滩。清顺治13年，郑成功曾率军与清军在此展开了一场恶战，最后取得了胜利。如今英雄远去，灰飞烟灭，剩下的是文人墨客千年咏叹不尽的抒情素材了。这些可歌可泣的故事，我以后会慢慢讲给你们听的。
眼下首要是解决肚子问题。啊，多么开阔的海滩，多么灿烂的阳光，多么惬意的诱惑。在滩涂上，你们只有用心寻，吃的东西应有尽有，但是别饥不择食，狼吞虎咽，把你们肚子撑破了。在这片土地上，你们不用担心受到人为伤害，只是初来乍到要提醒的是别迷失方向，要互相照应。好了，我还要到晋江入海口去看看，去年在那芦苇丛中营造的窝儿还在不在，还能否使用?要是不在了，我还要为你们新建一个安乐窝呢!
        小候鸟们齐声应诺，便心急火燎地“嗽嗽”几声亮翅，就飞往白沙滩，飞往围头湾去觅食了。望着小候鸟们快乐地飞去，我如释重负地笑了。日瘦月肥，昔日不再。孩儿们，融入湛蓝大海吧，你们从现在起已经是这方土地这片海域的成员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在你们的脑海中开始植入了对这块土地难以磨灭的记忆。
        我贪婪地看一眼海滩，只见已有不少的同类在这儿栖息，觅食，嬉戏。那些墨绿的、深灰的、雪白的、红中带黑的鸟儿，跳跃于油光滑亮的滩涂上，翻飞于红树林枝头，仿佛这是一片无忧无虑的乐土，一片处世无惊的圣地，一片养育芸芸众生的生物之窗。只要长此下去，环境越来越好，会有更多的候鸟步我们的后尘来此过冬的。
        听，远处传来的涛声风声，激昂，清脆，低回，跳跃，宛若一组充满活力的生命交响曲，
在无休止地诉说那奇异的滋生、繁衍和发展。这是海的召唤，大地的歌吟，令任何生灵都陶醉的渊薮。不过，请原谅我此时此刻初来乍到没有时间谛听细品，我该忙碌了。
        天上是皓皓的冬阳，身下是生生的土地，前方是脉脉的流水。我凌空横越晋土，旧貌新颜，日新月异，灿然生辉，乡土气息，惟美惟妙，充满生机。我要告诉您一声：和谐的晋江，我率孩子们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