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的心理描写
    沈从文的《边城》行文如潺潺流水,充满诗意。小说没有扣人心弦的悬念,也没有惊心动魄的氛围,更没有曲折跌宕的情节,但沈从文能够深入到人物的内心深处,以简练而又细腻、散淡而又自然的笔法刻画出人物的心理,使你情不自禁地融进人物的心灵世界。
  在《边城》里,我们看到的最多的是充满诗意的环境描写。而这些描写都烘托出人物的内心世界。“黄昏来时翠翠坐在家中屋后白塔下,看天空为夕阳烘成的薄云。……天快夜了,别的雀子似乎都在休息了,只杜鹃叫个不息。石头泥土为白日晒了一整天,草木为白日晒了一整天,到这时节皆放散一种热气。空气中有泥土气,有草木气味,且有甲虫类气味。翠翠看着天上的红云,听着渡口飘乡生意人的杂乱声音,心中有些儿薄薄的凄凉。”忙碌了一天的世界要休息了,翠翠也闲坐下来。看着天上的红云,嗅着空气中残留的白天的热闹气息,不觉有些难言的寂寞和淡淡的凄凉。内心骚动不安的爱情,不能像那些动物一样热烈勃发。与外界的热闹相比。自己是那样的孤单、寂寞。“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正是这样的景物描写,衬出了翠翠心中“薄薄的凄凉”。
  又比如,“月光极其柔和,溪面浮着一层薄薄白雾”,这样的月下情境在文中几番出现,舒缓
的语气,轻柔的文字,那样的静谧、幽深,充满温情与凄美。少女纯洁而朦胧的爱情就浮现在这样的诗意氛围中,人世间一切“真正的爱惜与哀乐”(《题记》)就在这里发生着,而转瞬又消逝了,只留下一种莫可奈何无从说起的不安,如烟如雾,渐渐浮上你的心头。
  人物心理的直接描写是《边城》里展示人物心理的第二种方法。“于是,这日子成为痛苦的东西了。翠翠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好像眼见到这个日子过去了,想在一件新的人事上攀住它,但不成。好像生活太平凡了,忍受不住。”,翠翠究竟缺少了什么呢?她缺少了明晰的爱情。翠翠到了特殊的年龄,生命在成熟,爱情在萌芽,可她的爱却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她爱上二老却无从表达,更无凭据,特别是在吊脚楼上还知道了团总用碾坊做陪嫁要二老做女婿的事。二老点燃了翠翠的希望,仿佛有无穷的幻想围绕着她,但又让她飘飘荡荡无所归依。翠翠从爷爷那里知道了大老想娶自己,她不愿嫁给大老。但又不知道人家有什么不好,而这一切又不是女孩家能说得出口的。所有的慌乱不安,因不能说出口而统统被压抑在心底,窒闷得她难以忍受。所以翠翠又缺少倾诉,这一份隐秘的不安和想望,穿透心灵最深最远处,感染到一切所能见的,也怜悯着一切所感染的。翠翠正处在心理断乳的青春期,日子的确常常与痛苦相伴,莫名烦恼,似乎正失去什么又不知是什么,想攀住什么却又不知从何着手。而这一切,翠翠又缺少理解。失去母亲的翠翠独自承受了自己所有的心事,
而爷爷说“不许哭,做一个大人,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许哭。要硬扎一点,结实一点,才配活到这块土地上!“只是给了她一个不切实际的教诲。
  沈从文在《边城》里所用到的第三种刻画人物心理的方法便是写翠翠的梦。
  翠翠于是胡思乱想:“我要坐船下桃源县过洞庭湖,让爷爷满城打锣去叫我,点了灯笼火把去我。”
  “她便同祖父故意生气似的,很放肆地去想到这样一件不可能事。且想象她出走后,祖父用各种方法寻觅全无结果,到后无可奈何躺在渡船上。”
  “人家喊,‘过渡,过渡,老伯伯,你怎么的!不管事!’‘怎么的,我家翠翠走了。下桃源县了!’‘那你怎么办?’‘怎么办吗?拿把刀,放在包袱里,搭下水船去杀了她!’……”
  这个白日梦。写了一个少女单纯而隐秘的内心。这是翠翠因情感生活得不到理会和满足时的哀怨心理,是翠翠对不理解她的爷爷的惩罚,当然,这些幻想,也是正在走向成熟的翠翠对更多的关注和爱的渴望。
边城 沈从文  而翠翠的爱情几乎都是在梦里实现的。“爷爷,你说唱歌,我昨天就在梦里听到一种顶好听的歌声,又软又缠绵,我像跟了这声音各处飞,飞到对溪悬崖半腰,摘了一大把虎耳草,得到了虎耳草,我可不知道把这个东西交给谁去了。我睡得真好,梦的真有趣!”翠翠的梦写了翠翠渴望得到幸福生活的躁动心理。翠翠情窦初开,听到外公讲父亲和母亲浪漫的爱情故事,不由得联想到自己的感情。因此梦见自己上山崖摘虎尾草。“平时攀折不到手”的虎尾草,她很容易地摘到了。她内心里以前对傩送朦胧的感情。现在明确起来了。“不知道把这个东西交给谁去了”又表现出她内心的忐忑不安。沈从文曾说:“我是天生就有一种理解女子的心。”的确,如此体贴着人性人情,且能出之以深细而精微的诗性叙述,正适合于呈现《边城》中这个素朴自然的生命在成长的同时情不自禁地流露自己,表达自己。
  翠翠过着无忧无虑的清平生活,只有当爱情的潮水汹涌而来时,自己才觉得彷徨不安,这恰恰是她从少年走向成熟的人生画卷。沈从文写翠翠的精彩处,便是以其特有的诗性笔触,捕捉并描摹出了翠翠灵动微妙的神思流露,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温婉腼腆与炽热多情相融合的山野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