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年前,有一个傻女人流浪到我们村。这个傻女人后来成了我娘。
奶奶娘生下我后,奶奶一直不让娘抱我,也不让我吃娘的奶,说娘的奶水里有神经病,要是传染给我就麻烦了。娘不但在家吃“闲饭”,时不时还惹是生非,又因为家里太穷,因此,奶奶要把娘赶走。临走前,娘第一次抱了我,时间不足三分钟。
当我刚懂事时,我才发现,除了我,别的小伙伴都有娘。奶奶说,娘死了。可小伙伴却告诉我:“你娘是疯子,被你奶奶赶走了。”那时我还没有“疯”的概念,只知道非常想念娘,她长什么样?还活着吗?没想到,在我六岁那年,离家5年的娘居然回来了。
那天,她破衣烂衫,手里拿着个脏兮兮的气球,头发上还有些枯黄的稻草末。我大失所望,没想到我日思夜想的娘居然是这样一副形象。一个小伙伴在一旁起哄说:“小树,你现在知道疯子是什么样了吧?就是你娘这样的。”我扭头就跑了,这个疯娘我不要了。可奶奶和父亲却把娘领进了家门,而我却不乐意,因为娘丢了我的面子。
我从没给娘好脸看,从没跟她主动说过话,更没有喊她一声“娘”,我们之间的交流是以我“
吼”为主。
家里不能白养着娘,奶奶决定训练娘做些杂活。下地劳动时,奶奶就带着娘出去“观摩”,说不听话就要挨打。
过了些日子,奶奶以为娘已经训练得差不多了,就叫娘去割猪草。没想到,娘割了人家田里正生浆拔穗的稻谷。奶奶气急败坏地骂她、打她。这场风波平息后,娘歪在地上抽泣着。我鄙夷地对娘说:“草和稻谷都分不清,你真是个猪。”话音刚落,我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是奶奶打的。奶奶瞪着眼骂我:“小兔崽子,你怎么说话的?再这么着,她也是你娘啊!”我不屑地嘴一撇:“我没有这样的傻疯娘!”“嗬,你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看我不打你!”奶奶又举起巴掌,这时只见娘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跳起,横在我和奶奶中间,娘指着自己的头,“打我、打我”地叫着。
我懂了,娘是叫奶奶打她,别打我。奶在半空中的手颓然垂下,嘴里喃喃地说道:“这个疯婆娘,心里也知道疼爱自己的孩子啊!”我上学不久,父亲被邻村一位养鱼专业户请去守鱼池,每月能赚50元。娘仍然在奶奶的带领下出门干活,主要是打猪草,她没再惹什么大的乱子。
2000年夏,我以优异成绩考上了高中。积劳成疾的奶奶不幸去世,家里的日子更难了。
由于是住读,学习又抓得紧,我很少回家。父亲依旧在为50元打工,为我送菜的担子就责无旁贷地落在娘身上。每次20公里的羊肠山路娘都牢牢地记了下来,风雨无阻,这也真是奇迹。凡是为儿子做的事,娘一点儿也不疯。除了母爱,我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在医学上应该怎么破译。
2003427日,又是一个星期天,娘来了,不但为我送来了菜,还带来了十几个野鲜桃。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笑着问她:“挺甜的,哪来的?”娘说:“我……我摘的……
娘临走前,我照例叮嘱她注意安全,娘哦哦地应着。第二天,婶婶来学校,问我娘送菜来没有,我说送了,她昨天就回去了。婶婶说:“她到现在还没回家。”婶婶为我请了假,我们沿着山路往回,在回家的路边的峭壁上有几棵野桃树。突然我们发现一棵桃树有枝丫折断的痕迹,树下是百丈深渊。婶婶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往山谷里跑。
娘静静地躺在谷底,周边是一些散落的桃子,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身上的血早就凝固成了沉重的黑。我悲痛得五脏俱裂,紧紧地抱住娘,说:“娘啊,我的苦命娘啊,儿悔不
该说这桃子甜啊,是儿子要了你的命……娘啊,您活着没享一天福啊……”我将头紧紧地贴在娘早已冰凉的脸上,哭得天昏地暗。
在娘下葬后的第100天,大学烫金的录取通知书 “飞”进了我的家门。我把这份迟到的书信插在娘冷寂的坟头:“娘,儿出息了,您听到了吗?您可以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