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观的“纲领”还是“萌芽”?--对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的重新解读
刘福森
【摘 要】《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是马克思哲学形成过程中的一篇重要的哲学文献。它包含了马克思的“新世界观萌芽”,但其思想并未完全成熟,其主要表现是:文献虽然弘扬了实践观点,但这里的实践概念还仅仅是一个包含了主体能动性的抽象的实践概念,而成熟的马克思哲学的实践概念则是一个现实的实践概念,即社会历史的概念。由于《提纲》还没有提出新唯物主义世界观的历史的解释原则、历史的思维逻辑和历史的评价尺度,因而在关于社会和人的理解上,《提纲》也未能实现从抽象的人和抽象的社会向现实的人和现实的社会的转变。因此,我们在对马克思哲学的研究中不能完全以此文献为标准,特别是不能用《提纲》的观点去消解和贬低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形成的成熟的历史唯物主义观点。
【期刊名称】《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16(042)003
【总页数】7页(P5-11)
【关键词】《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抽象的实践;现实的实践;新世界观;实践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
【作 者】刘福森
【作者单位】吉林大学 哲学社会学院 哲学基础理论研究中心,吉林 长春 130012
【正文语种】中 文
【中图分类】B03
人们在关于马克思哲学的总体性质问题的理解上所产生的分歧,是与人们对马克思的哲学原著理解上的分歧直接相关的。如果我们把马克思哲学形成时期的一些不成熟或不完全成熟的著作当作完全成熟的著作去理解,就必然会模糊新旧哲学的界限,不能正确理解马克思实现的哲学变革的理论实质。我国学界关于“马克思哲学是什么样的唯物主义”问题的长期争论,在某种意义上说就与人们对马克思哲学形成时期的三篇文献——《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简称《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的不同理解相关。因为篇幅关系,本文主要对马克思的《提纲》
进行重新解读,以期对成熟的马克思哲学的总体性质做出合理的解释。
《提纲》的写作时间,是在《手稿》和《形态》之间。《手稿》写于1844年5月底至8月,《提纲》写于半年之后的1845年春天,《形态》的开始写作是在1845年9月,到1846年初夏其他部分基本结束,其中第一卷第一章《费尔巴哈》到1846年下半年还在继续。也就是说,马克思《形态》中对费尔巴哈的批判,是在《手稿》的两年之后完成的,即《形态》与《手稿》之间相隔两年多的时间。在这两年多的时间中,马克思的哲学观点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从一个费尔巴哈主义者,变成了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他的哲学思想也彻底离开了旧哲学,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正是在这短短的两年多时间中,马克思实现了一个哲学的革命性变革。在这三篇文献中,《手稿》还是没有成熟的哲学文献,《手稿》中的马克思在思想总体上还没有摆脱形而上学,仍然停留在抽象的人本主义思想框架中,对费尔巴哈的旧唯物主义(自然主义的人本主义)持完全肯定的态度。《形态》则是完全成熟的一部哲学文献,其主要标志是从根本上颠覆了形而上学,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夹在这两篇文献中间的《提纲》,则是一篇过渡性的文献,它已经开始了哲学革命,但并没有最后完成,因而它还仅仅是包含新世界观的“萌芽”,还没有达到马克思哲学的最高境界。
在我国学界,很多学者把《提纲》看做一篇完全成熟的哲学文献,并完全从《提纲》出发去理解马克思新唯物主义世界观的理论特质,而《形态》则被仅仅看成是一篇阐述唯物主义历史观的文献。这种观点认为,《提纲》是“马克思新世界观纲领”,而《形态》只不过是《提纲》的“详论”或“具体化”,“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就是他的唯物主义历史观”,“实践范畴”是历史唯物主义“得以建立的理论基础”。[1]
人们对《提纲》做出完全肯定的评价,是依据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书的“1888年单行本序言”中的评价做出的。恩格斯的评价是:“这是匆匆写成的供以后研究用的笔记,根本没有打算付印。但是它作为包含着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件,是非常宝贵的。”[2]212-213
恩格斯对《提纲》的这个评价基本上包含了以下两个部分:第一部分阐述了《提纲》的写作目的:《提纲》“是匆匆写成的供以后研究用的笔记,根本没有打算付印”;第二部分阐述了《提纲》的总体性质和理论价值:“它作为包含着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件,是非常宝贵的。”人们在引用恩格斯的这段话时,大都掐头去尾,仅仅引用第二部分,而在引用第二部分时,又仅仅引用“新世界观”和“非常宝贵的”几个字,而舍去了“萌芽”两个字。这
费尔巴哈的提纲样,就把新世界观的“萌芽”变成了成熟的新世界观的“纲领”。恩格斯认为《提纲》是一篇“非常宝贵的”文件,不过,这篇文献之所以“非常宝贵”,不是因为它包含着完全成熟的“新世界观纲领”,而是因为它“包含着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谁都清楚,“萌芽”与成熟的“果实”是不同的:“萌芽”仅仅是生长出“果实”的“不成熟阶段”。可见,在恩格斯对《提纲》的评价中,“萌芽”二字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它是对“新世界观”理论性质和价值的一种限制性规定。因此,恩格斯并不认为《提纲》是一篇完全成熟的文献,而是认为它是一篇“还没有成熟”的文献。
当然,我在这里并不否定《提纲》在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世界观形成过程中所具有的历史作用。虽然《提纲》仅仅包含了新世界观“萌芽”,但是,成熟的“果实”中总是包含着“萌芽”,并从“萌芽”发展而来,因而包含着新世界观“萌芽”的《提纲》为马克思的成熟的新世界观的形成开辟了一条新的路径,因而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
马克思的《手稿》还是一篇“完全没有成熟”的文献:马克思在《手稿》中对费尔巴哈的哲学还是持完全肯定的态度的:“费尔巴哈是唯一对黑格尔辩证法采取严肃的、批判的态度的人;只有他在这个领域内做出了真正的发现,总之,他真正克服了旧哲学。”费尔巴哈的伟
大功绩在于“创立了真正的唯物主义和实在的科学,因为费尔巴哈也使‘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成了理论的基本原则。”[3]很清楚,如果说费尔巴哈“真正克服了旧哲学”,那么费尔巴哈哲学当然是不包含在旧哲学之中的,它已经是“新哲学”了;如果说“费尔巴哈创立了真正的唯物主义和实在的科学”,那么,《手稿》就承认了费尔巴哈哲学就是“真正的唯物主义”,由此看出马克思那时还没有形成不同于费尔巴哈旧唯物主义的新唯物主义;如果说“费尔巴哈也使‘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成了理论的基本原则”,那么,马克思在《手稿》中所理解的“社会关系”,肯定还没有超出费尔巴哈理解的那种社会关系。从《手稿》对费尔巴哈的完全肯定的态度看,《手稿》的基本核心思想和立场还没有超出费尔巴哈哲学。《手稿》的核心思想,仍然是抽象的人本主义的形而上学,这种抽象的人本主义形而上学突出表现在《手稿》中关于“人的本质的异化与复归”的思想之中,它同马克思成熟时期的思想——历史唯物主义是完全对立的两种完全不同形态的哲学。也就是说,《手稿》还是“完全”没有成熟的文献,其中还没有新世界观的“萌芽”。恩格斯说《提纲》是包含着新世界观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件”,这本身既是对《提纲》的肯定,也是对《手稿》的否定。因此,马克思新世界观的创立,对于《手稿》来说,不是继承,而是“告别”。正是从《提纲》开始,马克思才开始要创立一种既不同于黑格尔、也不同于费尔巴哈的全新的唯物主义世界
观。对费尔巴哈的批判,则是建立这种新世界观的突破点。因此,《提纲》是马克思创立新唯物主义世界观的起点,尽管它只是一个还不成熟的起点。这就是《提纲》所具有的理论意义和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