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五月槐花
槐花香
    又是五月槐花开
    雨后的早晨,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蓦然抬头,循香望去,啊!又是五月槐花开。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清幽的槐花香,就象扇着翅膀的小精灵,在我的肺腑中四处游动,若有若无,时浓时淡,勾起了我儿时的记忆,又将我带回了老太太住过的老院子里……老院子里种着好几棵粗壮的老槐,每到这个季节,老槐巨大的树冠上便挂满了绚烂的槐花,簇簇如玉,串串似雪,仿佛一圣洁的白衣仙子,在空中轻吟浅笑。时有风来,花簇微颤,嫩蕊悄舒,氤氲的香气便笼罩着整个院子,漫延到整个村庄。
    老太太八十多岁了,头发依然乌黑,梳得丝毫不乱,总是那样干净利落。她穿着件月白短襟上衣,悠闲地坐在藤椅上,嗅着如孩童般纯真的槐花香,和蔼可亲地看着我们玩耍。年幼的我和小伙伴们在几株老槐间跑来绕去,一会儿藏在老太太藤椅背后,一会儿又窜到老太太怀中。老太太露着满口白牙,无忧无虑地和我们一样肆无忌惮地笑着,尽享着老院子里的天伦之乐。
    等我们跑累了,便搬来几个小矮凳,围坐在藤椅四周,听老太太讲起槐花仙子的故事。传说槐花是花神最疼爱的小女儿,她温柔善良,被王母娘娘选入瑶池为仙。槐花仙子刚去了几
天,人间便闹起了饥荒,槐花仙子不顾王母娘娘的劝阻,甘心脱离仙籍,抛弃天界的锦衣玉食,重返尘世救灾解难,赈济黎民。于是,槐花仙子便长驻人间,遍植大地,深得天下百姓的喜爱。
    据老太太讲,在解放前,那时的人大都很穷,家中缺衣少食,每到暮春青黄不接的时节,榆钱、槐花便成了她们的救命粮。槐花不但能解饿,而且还好吃,可以做好多美食佳肴:槐花饼、槐花糕、槐花菜、槐花羹、槐花焖饭、槐花饺子……
    老太太看着我们垂涎欲滴的样子,陶然一笑,指着树枝上那串串洁白的花瓣,许诺道:“你们给老太太摘下来,一定让你们尝尝槐花饺子有多好吃。”
    一个大孩子挥舞着绑着铁钩子的长竹竿,探进茂密的槐花丛中,钩下一串串皎洁的白玉。每有一束花枝落下,我们便蜂拥而上,疯抢一气,分别放在一边的石头上,比谁抢的最多。实在禁不住花香的诱惑了,便撸下满满一把鲜嫩的花瓣,放到嘴里大嚼起来,口齿间满是清幽幽的香甜。当老太太和面时,我们几个小伙伴帮着将槐花捋到盆里,用甘冽的井水洗净做馅……从此以后,那刚刚出锅、清香四溢的槐花饺子,便成为我记忆中最好吃的美食。而老太太用干槐花煮水给我洗澡,也好几次解除了我所受的暑疮之苦。
    后来,老太太中风了,躺在屋子里两年不能出门,但她仍坚持独居在老院子里而不愿搬
出来。听爷爷说,年轻的老太爷在抗日打鬼子时腿上落下了残疾,精明要强的老太太忍辱负重,靠做小生意将爷爷等六个孩子拉扯成人,并省吃俭用地置办下这座宅院,而院子里这几株老槐,就是老太太年轻时亲手栽种的。每到老槐花香四溢的季节,就是自老太太以下的四辈人享受这槐花口福的最好时机。所以,老太太对这座老院子和这几株老槐充满了深厚的感情,说就是死也要死在老院子里,守着这几株老槐。
    由于下肢失去了自由活动的能力,老太太总是半坐在炕上,痴痴地对着窗外,望眼欲穿。我那时还小,但已知道老太太心里在想什么。在槐花开的季节,便设法折下几串槐花,放在老太太炕头,让老太太使劲嗅一嗅。老太太欣慰地一笑,夸我懂事了,从枕头下摸出些零钞硬币,作为奖励让我去买零食。于是,我坚持每天都去老院子里送槐花,好让老太太每晚都能枕着清幽的槐花香入睡。等周末爸爸放假时,便将老太太背到屋外的院子里,让她安坐在那不知陪了她多少个春秋的藤椅上,晒晒太阳。老太太一坐就是大半天,不愿意进屋。她静静地守着那几株老槐,闻着槐花香,听着鸟雀鸣,直至斜阳近黄昏,晚霞醉西山。
    那年槐花落的时候,爸爸把我接到城里上学。记得和老太太告别的那天,漫天的槐花簌簌而下,鹊起的花瓣抖动着晶莹的翅膀,仿若翩翩起舞的雪蝶,或聚或散,或旋或落,柔
软地铺在地上,一层一层叠满整个院落。老太太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满是不舍。她虽然有些口齿不清,但仍乐观地鼓励我好好学习,等明年槐花开时,一定记得回来给她摘槐花。
    没想到,三个月后,还未等到第二年的槐花开,老太太却在炎炎的夏日中走了。我再也听不到那慈祥地召唤我乖宝宝的声音,再也感觉不到那疼爱地抚摸我头顶的手掌,再也收不到那带着老太太体温的零花钱了……
    儿时的记忆在我成长中日渐模糊,但老太太院子里的槐花总是在不经意间,绽放在我梦里,又悄然落在我心头。仰望道边槐树上那一串串洁白的芬芳,幸福的回味和丝丝的隐痛涌上我的眼眸,让我想起那故乡的老院子,想起老院子里的老槐,想起老槐下坚强乐观的老太太。我相信,这绵绵的思念,将弥漫为我整个生命中的槐花香,挥之不去,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