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之中的爱与温情 浅析老舍散文《猫》
老舍先生是现当代文坛著名的“爱猫党”，《猫》是他写于1958年全国灭鼠运动之后的一篇散文。人教版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语文》四年级上册节选了这篇散文中“猫的古怪性格”和“小猫淘气”两个片段组成了课文《猫》，其中猫活泼生动的形象以及老舍先生对猫的喜爱之情跃然纸上。阅读《猫》的原文可以发现散文中有老舍关于社会现代化的思考，但教材节选部分作为“动物与人”单元的一部分也有其自成一体的逻辑。在欣赏文章精妙独特的语言风格和体会老舍真实自然的感情时，我们也可以做进一步的探寻。比如，老舍在文中流露出的矛盾心态，包括对猫的古怪性格的评价，对于猫破坏花草却不责备反而欣喜的态度。我们不妨以此揣摩老舍对动物与人的关系以及儿童教育观的思考。
作为早已被经典化的“鲁郭茅巴老曹”中的一员，老舍在现当代文坛上的成就多归功于长篇小说。因此在解读这篇短小的散文之前，教师不妨向学生介绍一些老舍先生的生平及创作风格，并与本文在写作方面的特点做一些对比，帮助学生更好地理解课文。作为中国现当代文坛的巨匠，老舍有“人民艺术家”的美誉，他以自幼生活的北京城为基点，为读者展现了丰富多元的“市民世界”。老舍与同时代的作家一样，致力子描摹当时的社会风貌，但老舍的可贵
之处在于不以阶级和立场作切分，而是始终从文人的视角出发，更多地关照现代城市的文化与文明，以及在中国混乱的现代化进程中不同的市民阶层所遭遇的人性困境。…例如，《骆驼祥子》《四世同堂》在展示宏大的社会图景的同时塑造了各行各业多种多样的人物形象。老舍孜孜不倦地关注这些小市民的生活，是出于知识分子的责任意识，要追问现代中国路在何方，现代城市中的人有何枝可依。特殊年代的作家多少都难逃“为人生”的写作路径，老舍却在时代的浪潮中以鲜明的京味风格和幽默的气质独树一帜。在老舍笔下，北平人的重礼、懂规矩、打哈哈等特点真实而生动，一句“别管天下怎么乱，咱们北平人绝不能忘了礼”‘21成为经典。老舍以非凡的创作才华将沉重的主题思想与轻盈的艺术特完美结合。因此，从语言风格人手开始对老舍散文《猫》的解读，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在《猫》的第一部分中，老舍以“古怪”总领，主要描述了猫的三个“古怪”之处：一是又乖又贪玩，能在暖和的地方睡大觉，也会因为贪玩一天一夜不回家；二是高兴时比谁都温柔，蹭着你黏着你，不高兴时不管谁说多少好话都一声不出；三是什么都害怕，总要藏起来，但面对敌人时又无比勇敢．连蛇都要斗一斗。细细读来，不难发现，老舍这样的描写其实是将猫拟人化，猫的“古怪”正像是个调皮的孩子，有时乖有时贪玩，天真任性，又常常争强好胜。老舍在言语之间更是流露出家长一般的包容和宠溺。值得教师特别向学生讲明的是
老舍细致入微的观察，如在动作方面：“它屏息凝视，一连就是几个钟头”，“用身子蹭你的腿，把脖子伸出来让你给它抓瘴”；在视觉方面：“在稿纸上踩印几多小梅花”；在听觉方面：“它还会丰富多腔地叫唤，长短不同，粗细各异，变化多端。在不叫的时候，它还会咕噜咕噜地给自己解闷”。这样的词句，调动了读者的多重感官，如若不是长期与猫近距离相处，对其仔细观察，是很难写出来的，而“屏息凝视”“小梅花”“咕噜咕噜”等词语的使用也体现了作者的文学修辞水平。讲到这里，教师不妨当堂举例展示其他名家描写小动物的词句，如冰心、朱自清、丰子恺或本单元涉及的其他作家，让学生产生直观的比较和感受；也可以让学生试着做一定的课堂练习或者让他们在放学后练习观察，第二天在课堂上分享交流自己的感受。
在第二部分中，老舍细致地描写了“刚满月的小猫”的状态，同样的拟人手法，同样的细致人微，同样的娇惯宠溺，与上一段描写猫的“古怪”不同，老舍在这一段对满月小猫的描写则倾向于其成长变化。小猫在屋里玩的时候，鸡毛、线团都是它的玩具，而且撞到了、跌倒了也不觉得疼，俨然是个成长中的小婴儿；但随着小猫的胆子越来越大，当它开始在院中玩耍时，花草们就遭了殃，都成了它的玩具。从“腿脚还不稳”到院中“枝折花落”，老舍为读者展现了一幅和谐自然的“爱猫绕膝图”。
在原文中，老舍还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思考了全国范围的灭鼠运动后，猫的地位和作用问题。老舍自然是“识时务的”，或者说，老舍一向是紧跟时代潮流的，他意识到在灭鼠运动后，猫的地位下降，甚至会带来破坏花草，偷食家禽等问题。“想想看吧，要不是灭鼠运动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消除了巨害，猫的威风怎会减少了呢？两相比较，灭鼠比爱猫更重要得多，不是吗？我想，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天，一切都机械化了，不是连驴马也会有问题吗？可是，谁能因担忧驴马没有事情做而放弃了机械化呢？”㈥老舍的“政治正确”自然有时代的原因，但我们也可以借此感受到那一代知识分子的内心矛盾和现实抉择。在此处，教师不妨结合本单元“动物与人”的主题，触发学生的发散思维，思考以下问题：在科技和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动物与人的关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我们应如何看待动物“实用性”的丧失？今天我们应如何认识和处理与猫、狗等伴侣动物的关系？当然，这是更进一步的问题，在课堂上，教师也可以不深究文本背后昀社会背景与时代政策，只立足节选的文本，发现不一样的解读视角。
通读全文，我们在老舍轻松幽默的语言中很好地感受了猫的性格脾气与老舍的爱猫之心。有学者统计，“在中国现代文人学者中，养猫写猫的人实在不少：冰心、梁实秋、钱钟书、丰子恺、季羡林，等等。作品也颇多：冰心的《漫谈赏花和玩猫》《咪咪和客人间》《j喜
临门》，梁实秋的《白猫王子五岁》《白猫王子六岁》《童话》《白猫王子》，钱钟书的《猫》，丰子恺的《咪咪》《白象》《贪污的猫》，季羡林的《老猫》”‘41。老舍更是这些文人学者中典型的爱猫代表。与“爱猫党”形成对比的是“仇猫党”，最主要的代表是鲁迅先生。鲁迅作为斗士自有其“仇猫”的复杂理由，但老舍爱猫的理由似乎更为单纯。“查看老舍养猫的三个时期：济南时期、北碚时期、北京时期，这三个时期大都是老舍和家人住在一起的时候，婚姻美满，家庭幸福。老舍的灵魂中充满的是温馨，是爱意，是和谐，是互助，一切弱小的生命在他看来都是可爱的。”‘41这样的思路自有其通达的逻辑，但在《猫》一文中，老舍在意的不止是猫的弱小和可爱，全文的点睛之笔其实是最后一句，即“你见了，绝不会责打它，它是那么生气勃勃，天真可爱！”这句不仅收柬全文，也点明了作者的“真心”：猫虽然性格古怪，但忠于职守，让人感动，而真正让“我”包容并喜爱的是它的“生气勃勃”和“天真可爱”，爱它的古怪也爱它的尽职，更爱它给家庭和生活带来的“生气”与“天真”。在20世纪50年代末，全中国沉浸在“”的激情澎湃中，“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赶英超美”成为日常口号，作为社会传声筒与冲锋号的作家文人，也纷纷投入为社会主义建设加油呐喊的事业之中。在这样热火朝天的社会浪潮中，成长在北京又在英国生活多年的老舍，或许多少难免会怀念安静祥和的家庭生活，会追忆人与动物在同一屋檐下相处
的清新自然。因此，我们不妨从这样的角度来理解选人教材的《猫》一文，老舍期望的正是那种动物的本性得到充分的张扬，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生活。没有时代的大叙事与大话语，没有来自人类的高高在上的标准与批判，有的只是猫的古怪，猫的职责，猫的顽皮，猫的生气，猫的纯真，一言以蔽之——有的只是猫之所以为猫的本质，动物之所以为动物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