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愁予《错误》:一首充满古典意象的现代诗
错误
郑愁予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郑愁予的这首诗刚一发表,台湾岛上到处便响起达达的马蹄声||,流传甚广。它轻巧隽秀,美丽凄婉,含蓄蕴藉,百读不厌。郑愁予错误||诗的首句,“我打江南走过”,由江南起笔,诗意淡远开阔。江南,在古典诗词里,既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又是一个令人销魂之所在。屈原在《招魂》中地唱道||:“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凄婉哀伤。古乐府《江南曲》“||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之句,又使它成了一个令人向往的||好地方,历来备受文人骚客的由衷赞美。白居易的《忆江||南》最为著名:“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同代稍后的韦庄干脆直言:“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而温庭筠《望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更是一首缠绵动人的闺怨词。在中国古代诗词中||,江南不单纯是一个地理上的区域概念,它几乎积淀成为美好如||梦凄婉迷离而又让游子低徊伤感的幽远的意象。“我打||江南走过”,自然便染上了凄清漂泊之感。“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以花喻人,古典诗词中比比皆是,把美丽的||容颜比作莲花,也不乏其例。单是诗人白居易,《忆江南》中就有“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之句,《长恨歌》中“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分明又融入了感伤思念
之情。这里的比喻||,都是静态的。现代诗人徐志摩的《沙扬娜拉》||:“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不仅||以莲花喻容颜,更喻神态,有新意,更鲜活。而“容颜如莲花的开落“,写出了一种动态的||美,在漫长的等待中,即使如莲花般娇美的容颜,也会像过了季节的莲花褪凋落。||第一节两句诗,前句简短,似游子漂泊匆匆而过,后句长||而复杂,好像思妇的愁绪绵绵不尽。
诗的第二节,“东风”“柳絮||”“春帷”等意象,多见于古典诗词。李白诗《春思》中“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李商隐诗《无题》中“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表达了思妇幽怨,分别销魂之意。苏轼词《水龙吟》“似花还似非||花,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都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词意“幽怨缠绵,直是言情||”。(沈谦《填词杂说》)寓伤感于飘逸,表达了无限幽怨。正||是由于运用了“东风”“柳絮”“春帷”等具有古典意象的词语,诗中自然地散发出深沉浓||厚的哀伤幽怨之情。思妇心扉紧掩,寂寞孤独,如同||枯木,春来不发,好像死水,波澜不兴,而寂寞的背后仍||是深深的思念和无期的等待。如此,才引发出第三节诗: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思妇在漫漫无期的等||待中,有一天,她忽然听到清脆的达达马蹄声由远||而近,那必是自己思念的人骑马归来,她的心被达达的马蹄激活了,怀着满腔的惊||喜,打开久久紧掩的窗扉,迎接归人到家,可||看到的是一个陌生过客,从窗前走过,这和“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何其相似,又是一个多么让人心伤的故事啊。《错误》确是一首精致典雅充满哀怨||的诗歌。
诗读到这里,可以说已升堂,但尚未入室。我们说《错误||》是一首优秀的经典之作,不仅在于它对古典诗歌传统的继承和创新,||而且在于它的现代手法的运用,张显了现代诗歌的魅力。下面,我们就叙述视角||这个角度来剖析《错误》这首诗歌的现代性。
现代叙述学在分||析小说时认为,在作家和作品之间存在着一个叙述者,作家并不直接||在作品里站出来叙事,而是通过叙述者来叙事。古代诗歌中,闺||怨诗多为代言体,诗人与诗之间的叙述者清晰明显。如唐沈如筠的《闺怨》:“雁尽书||难寄,愁多梦不成。愿随孤月影,流照伏波营。”诗人就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客观的叙述。有的诗人把自己设想为思妇,直接以思妇的口吻叙述,||如唐金昌绪的《春怨》:“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而《错||误》诗中的叙述者,与此又不尽相同,这个叙述||者就是“我”,在
诗中充当了两个角,或者说叙述时采用了两种视角:受||限制的视角和全知视角。《错误》诗第一句“我打江南走过”,采用的是||受限制的视角,第二句和第二节诗,采用的是全知视角||,第三节,采用的又是受限制的视角。为了理解方便,我们不妨把原诗改动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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