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 南开大学教授,南开大学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副所长,中华诗词学会理事,中华思想术语传播工程学术委员会委员,国家精品在线开放课程负责人,荣获教育部宝钢优秀教师奖,主要从事词与词学、中华诗教、传统吟诵等相关领域的研究。
演讲地点:浙江·桐江人文大讲堂 演讲时间:二零二一年一月
当代诗歌“红炉飞雪”是古典诗词中经常出现的意象,虽然刹那即逝,但毕竟带给人间一份清凉,而中国的古典诗词中正凝聚着中华文化独一无二的理念、志趣、气度、神韵,是我们民族的血脉,我想,它也可以成为更多人生命中的指路明灯。
今天的我们为何读古诗?
“诗”是什么?金圣叹说得好:“诗非异物,只是人人心头舌尖所万不获已,必欲说出之一句说话耳。”中国古人作诗,是带着身世经历、生活体验,融入自己的理想、志意而写的;他们把自己内心的感动写了出来,“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千百年后的我们再诵读这些作品,依然能够体会到同样的感动,这就是中国古典诗词的生命。王夫之《俟解》里说“圣人以诗歌
以荡涤其浊心,震其暮气,纳之于豪杰而后期之圣贤”。诗歌对人的灵魂起到净化的作用(荡涤其浊心),对人的精神起感发、激励、升华的作用,使人摆脱昏庸猥琐,变成一个有志气、有见识、有作为的朝气蓬勃的人,从而上升到豪杰、圣贤的境界。
近年来,央视的“中国诗词大会”“经典咏流传”等节目很受观众喜爱,表明中国古典诗词在当下仍然具有鲜活的生命力。今天的我们还在诵读千载以上的诗词,为的不仅仅是能背会写,刻舟求剑,更重要的是需要体会那一颗颗诗心,与古圣先贤的生命情感发生碰撞,进而提升自己的修为,这才是中国古典诗词代有承传的意义所在。
《荀子·劝学篇》里讲:“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也就是说,古典诗词我们只是从耳朵听了、用嘴巴会背了,而对我们的心灵不产生碰撞、对我们的情感不产生触动、对我们的思想不发生影响、对我们当下的修为不发生作用的话,那真好似一个人如入宝藏空手而还一般遗憾。就像古人讲的,“一语不能践,万卷徒空虚”。
宋代王安石有这样一首小诗《题何氏宅园亭》:
荷叶参差卷,榴花次第开。但令心有赏,岁月任渠催。
此诗是王安石晚年,辞世前两年在江宁一位姓何的朋友家,为他家中的园林亭台所题写的一首五言绝句,但引发王安石诗兴的并非这座园亭里豪奢宏阔的建筑,而是大家身边皆可常见的花木。“荷叶参差卷”,荷叶不是一下子打开的,不是整齐地长成“擎雨盖”那么大的,而是参差地有先有后地慢慢舒张,荷叶有它自己成长的规律。“榴花次第开”,“次第”,即先后有序地,“花时无早晚,不必嫁春风”,并非所有的花都开在春天,更不必都在初春绽放。石榴花就是春天开得较晚的一种花,石榴花一开,就表明春天过去了,初夏来临了,所以石榴花也有自己绽放的节奏。这一花一叶的红绿之间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怒放枝头、一个浮萍水上的高低之间也就有了错落的层次。此诗前两句运用双声词(“参差”)、叠韵词(“次第”)突出强调万事万物都有自身成长发展的节奏与规律。“梅先菊后何须较,好似人生各有时”,其实每一个人,就如同花木一样,也都有自己的花期,有自己绽放的时间、成长的节奏。“但令心有赏”,但只要到了自己真正感兴趣的目标,发现了自己愿意投注的方向。“岁月任渠催”,就不会再觉得时间匆促、不会再慨叹年华易逝,就不会再感慨“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了。所以一生中最重要的就在于我们是否到了令自己“心有赏”的目标和方向。
这里不妨跟大家分享一点我作为高校教师的体会。每年高考结束之后各高校都会开展招生
咨询工作。咨询会现场人山人海,前来咨询南开大学招生情况的家长也很多。我也曾经跟这些家长在招生现场有过一些接触。其中总会有一部分家长开口就问:“我们孩子考了多少多少分,报南开的哪个专业最合适?”“我们孩子分数高,能不能选南开大学最热门的专业?”我每次跟这些家长先谈谈:“咱们家长帮助孩子填报志愿,不是到菜市场买菜。兜里揣着10块钱去问‘这堆的萝卜怎么卖?’‘7块?我有10块,那亏了。’‘这捆儿白菜怎么卖?’‘9块9?那我这10块钱差不多’。”我们需要先问问自己的孩子,此刻的你最喜欢吃什么?这才是最根本最重要的。在填报高考志愿选择专业时,我们最需要尊重的应是孩子的天赋与兴趣。有的学生家长甚至会说:“我们孩子考了这么高的分,去学你们文史哲是不是亏了?亲戚朋友都说学商科将来才风光。”我的答复是:“孩子高考考出了好成绩,我们做家长的应该算是胜利完成任务了。孩子未来道路的选择,应该遵从孩子的内心,而不是家长的面子。因为他当下的选择很可能会决定他一生的职业道路,如果不是他真正喜爱的专业,那岂不是要付上一生的代价?”我们作为家长和老师的职责就在于帮助孩子尽早发现他“心有赏”的目标和人生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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