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敏:诗坛的世纪之树
摘要:郑敏在西南联大读书时在冯至影响下踏上了诗歌创作的道路,迄今已有70年。她在西方文化与传统文化之间寻求着结合点,以哲学作为诗歌的底蕴,以人文的感情作为诗歌的经纬,把哲理和思辨融入形象,其沉思、宁静、既富于音乐的流动感又具有凝重的雕塑之美的诗歌启迪了不止一代读者的心智。郑敏坚持终身写作,且向晚愈明,她是当今诗坛当之无愧的世纪之树。
关键词:诗歌;郑敏;“九叶”诗派
郑敏是中国当代诗坛的一个奇迹。这位“九叶”诗派唯一健在的女诗人,从1939年进入西南联大,在冯至先生引领下写出第一首诗《晚会》,直到笔者写作本文时所查到她最新的作品《设想》。她从事诗歌写作已有70年,而且至今耳聪目明,笔耕不辍,真可谓是中国诗坛一株历经风霜雨雪依然丰茂挺立的世纪之树。
梦中的爱丽丝:郑敏的诗之路
爱丽丝本是查尔斯·道奇森笔下一个做梦的小女孩。她纯真可爱,充满好奇心和求知欲,在梦
中开始了一场漫长而惊险的旅行。贝多芬也曾谱写过《致爱丽丝》的经典钢琴小品。在20世纪90年代,郑敏写下了《我的爱丽丝》一文,将自己数十年来诗歌创作的心路历程娓娓道来,这是20世纪一位富有代表性的中国知识分子所经历的精神旅行。尽管半个世纪以来历经各种挫折、坎坷与磨难,但不论是在贫穷、战争,还是在浊流、浩劫面前,对于郑敏而言,诗歌就是她内心深处、深埋在无意识中的小女孩,宁静、安谧,任凭风霜雨雪都不能伤害到她。郑敏说,“有一层保护膜罩在她的身上”,“她就是我的爱丽丝”。
梦中的爱丽丝在冥冥之中指引着郑敏的诗歌道路,而当她回忆自己人生的时候,她却发现它是始于“闷葫芦罐”的,郑敏称自己的很多经历都属于她的“闷葫芦”之旅。1920年,郑敏出生于北京一个叫做“闷葫芦罐”的胡同(现已改名为“蒙福禄胡同”)。生父曾任悉尼公使,后从外交部离职,选择做一位在家参禅诵经的素食者。郑敏后被过继给郑家,养父以开明的思想教育她,再加上养父积极热情的人生态度的熏陶,使得郑敏成长为一个重视独立思考的人,这也是郑敏一生中坚定不移地坚持自己诗歌信念的原因所在。
郑敏正式开始诗歌创作是在西南联大读书期间。1939年,郑敏考入西南联大,原本想攻读外国文学的她在注册时突然感到自己对哲学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攻读文学恐怕也难以
深入。另外当时西南联大哲学系的天际是片耀眼的星云,郑敏便想何不先修哲学,然后再回过头来攻文学,这样对文学可以有更深刻的领悟,遂注册成为哲学系的学生。应当说这一注册,不仅决定了诗人后来的人生道路,也决定了郑敏诗歌的独特风貌。
哲学系的学生需要选修一门外语,郑敏选择了德语,诗人冯至成了她的德文教师。而这位鲁迅眼里“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对她的影响不仅仅体现在德语上,更为重要的是,在冯至的引领下,郑敏步人了诗歌的殿堂。1942年,当她把自己的第一首诗作呈送到冯至的手中后,冯至说了一句话:“这是一条非常寂寞的道路。”这句话令郑敏毕生难忘,也令她对诗人未来的命运有了充分的精神准备。郑敏诗歌创作的道路就这样展开了。她以寂寞的心境去迎接诗坛的花开与花落,度过了生命中漫长的有诗与无诗的日子。
1949年到1979年是郑敏诗歌创作空白的30年,是她的爱丽丝沉睡的30年。又经过了5年的徘徊与寻觅,沉睡的爱丽丝才真正地苏醒过来。1984年到1986年,郑敏迎来了其诗歌创作至关重要的一个阶段,她说,“首先我解放了自己的诗,在无拘无束中我写了不少自由自在的诗”。能够在新时期有这样的突破,一方面是改革开放的时代激发了她的创作激情,另一方面则基于郑敏对于美国当代诗歌的关注与研究。郑敏认为,二战后的美国诗歌之所以超
越了40年代的现代主义诗歌,它的创新和高明之处在于两点:一是所谓开放的形式,二是对“无意识”与创作关系的认识。这种对西方后现代主义诗歌的深刻理解,有助于郑敏挖掘出长期被掩埋的创作资源和生命体验。自80年代中期到世纪之交,郑敏始终保持着旺盛的创作精力,先后出版了诗集《寻觅集》、《心象》、《早晨,我在雨里采花》、《郑敏诗集:1979-1999》,且每年都会在《人民文学》或《诗刊》上推出新作。岁月的淘洗让她的诗歌焕发出澄澈、明净的动人光彩,深深地打动着读者的心灵。
任凭时光流逝,诗歌同美、同爱一样,没有年龄的界限,是永远不会衰老的。在那逝去的日子里,诗歌总是能够让郑敏身处时间的流逝之中而又遗忘时间,遗忘自己的年龄,正如诗人所言,诗歌“让我觉得欢乐,让我觉得丰富”。从喜欢梦想的小女孩到历经数十载风霜的诗坛常青树,郑敏与她的爱丽丝一路携手,虽然孤单寂寞,却充满真情和兴致,充满对诗的感恩。
以哲学作为诗歌的底蕴
在我国现当代诗人中,若论及与哲学的因缘,恐怕很难到比郑敏更深的了。可以说进入西南联大攻读哲学系而非文学系的选择已经决定了她这一生要走的道路。郑敏曾有这样的
自白——笼罩着爱丽丝的保护罩“是诗,是哲学,是我的先祖在我的血液里留给我的文化”,“我在大学时所修的哲学是我此生写作和科研的放射性核心”。在大学期间,冯文潜先生的西方哲学史、冯友兰先生的中国哲学史、汤用彤先生的魏晋玄学、郑昕先生的康德,以及后来冯友兰先生所开设的人生哲学课所讲的“天地境界”等,这些名师的导引对郑敏世界观、价值观的形成影响深远,使她得以窥哲学的堂奥,并把其中的精神内涵深深地融入日后的诗歌创作以及她的整个生命中去。
在西南联大,对郑敏影响最大的是她的诗歌启蒙老师冯至先生。冯至本人就是一位诗化的哲人。郑敏曾经这样谈及冯至对自己的影响:“那时我的智力还有些混沌未开,只隐隐觉得冯至先生有些不同一般的超越气质,却并不能提出什么想法和他切磋。但是这种不平凡的超越气质对我的潜移默化却是不可估量的,几乎是我的《诗集1942-1947》的基调,当时我们的精神营养主要来自几个渠道,文学上以冯先生所译的里尔克信札和教授的歌德的诗与浮士德为主要,此外自己大量地阅读了20世纪初的英国意识流小说,哲学方面受益最多的是冯友兰先生、汤用彤、郑听诸师。这些都使我追随冯至先生以哲学作为诗歌的底蕴,而以人文的感情为诗歌的经纬。这是我与其他九叶诗人很大不同的起点。”以哲学作为诗歌的底蕴,以人文的感情为诗歌的经纬,这是郑敏得自冯至的真传,亦是深入理解郑敏诗歌
的一个切人点。
当代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