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姑姑(一)
感谢外,只告之一切再议,便再无谈及此事。我想要换别人可能会三天两头组织,请求帮忙。她不但不,倒是认为如此反而落得心安。我想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体现,从中也可看到作为共产党员的姑姑品德的可贵之处吧。万幸地震没再光顾北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来有趣,地震产物居然让姑姑用得很惬意。学生拿来画稿,用图钉钉在支架床的上沿,为其指教;自己的画稿和年画等印刷品,也都往上放,越积越多,她挺高兴地说:“这倒不错,好多东西又多了个家。”说来也怪,看似杂乱无章,但要何物时,姑姑总会信手拈来。我小时候姑姑常说:“放任何东西都要有准地儿,做到心中有数,不然时就麻烦了。”为此我和爱人搞卫生时从不大动,收拾完毕依然物归原处。生怕移了位置姑姑不到,会着急,我也从小就养成了放任何东西都有规律的好习惯。 拜访前辈 我曾陪姑姑去过中山公园。到后她并不急于写生,而是先仔细观察各处的花,然后再动笔。她对那里情有独钟。高兴时,常给我讲许多发生在那里的往事:十五岁时,她由二夫吴镜汀先生介绍进入了中国画学研究会。每周都到此学画,会址即在“来今雨轩”附近。在那里学画的三年,她大开了眼界,看到许多历代的名画珍品,这对她日后的绘画实为受益匪浅。也是在那里,姑姑有幸结识了颇有名望的前辈孙踊昭老师。 孙先生出身书香門第,自幼熟读文史,精通琴棋。
民国期间曾在京城女子师范大学等数所高等学府任教。孙先生见姑姑聪慧好学,格外赏识。她指导学生写大字,并要坚持每天多写,用以锻炼腕力,才能在勾画时得心应手。学生照此苦练,果然收到奇效,绘画上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姑姑入会三年间,年年得到研究会颁发的奖品,周肇祥会长见到她临摹的一幅仕女画,大加赞赏,兴奋地提笔于画上题字——闺秀中近百年无此笔墨。 写至此又让我回忆起一段往事,20世纪60年代初中升高中,不像如今那么从容,我们班近五十名同学,只有六名考上了高中,而且作文还考了两遍(第一次考完后,没几天让重考,后来才知道原因是作文题,那个环节出问题了),这是多年来第一次当我拿到录取通知书时,特别兴奋,总算没白费劲,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尤其是升学后,班主任王平老师在课堂上,宣布我担任语文课代表时,心里真是美滋滋的(各课的课代表,分别是由该课升学考试的最高分,自然产生的)。我那段时间上课不像上初中时那样认真听讲,有时甚至还会想昨晚的棋,中盘和收关时的两步缓手,不然会赢得更多,下晚自习赶紧跑回宿舍,抓紧时间熄灯前(校方规定学生宿舍楼晚9点半熄灯)杀一盘……有个周日返校前姑姑叫住我说:“这阵子忙,没顾上说你,怎么回家也不看书,常摆棋谱,这怎么成?干什么,要吆喝什么。学生不看书,怎么温故而知新呢?当年我学画时,孙先生让我写大字,我真是起早抓晚,刻苦练习。后来我先后被聘为中国画研究会助
教和北平京华美术学院教授。为了生计和还奶奶故去时借的钱,白天去教画,晚上赶去给阔小当家庭教师,很晚归来还要铺上纸为《荣宝斋赶订单。偶有订单断档,也舍不得多睡会儿,还要抓功夫写大字,可以说我现在取得的一点成绩和那时坚持不懈的努力是分不开的。老百姓常说某某是天才,我认为不对,只能说人的悟性不同,有优劣之分,但做任何事不下功夫,肯定不成。我要说‘天才’两字,就是天天勤奋上进,方能成才。好了,响鼓不用重锤,不多说了,你好好想想吧。”我一直乖乖地听,没敢言语。姑姑这时露出了笑脸,开了句玩笑:“行了,您该起驾了,回学校慢点儿骑,注意安全。”教导、关心、关爱、诙谐、幽默,顷刻间全涌现出来。不由得不让人对这位老人肃然起敬,又怎能不听从其教诲呢?小插曲过后,还是书归正传,再接着讲孙先生的故事吧。 姑姑对孙先生除了学识及艺术上的敬佩外,更敬重的是其人格。卢沟桥事变后,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蓄须明志不唱了,孙先生辞职回家,不侍候日本鬼子。这都是多么伟大的民族气节!孙先生平日生活非常朴素,从不追求名利。“”前,我曾陪姑姑去拜访过孙先生,她家住东城区钱粮胡同的一个四合院。那院静静的,不是大杂院。去过多次没见过邻居,也未敢问过。进屋见墙上挂着字画,墙角支着古琴,除了八仙桌、写字台,内室仅一张大床和一衣柜,只有百骨架上的一盆爽清碧绿的文竹算是唯一的摆设了。近九十岁高龄的老艺术家,任教一辈子,
新中国成立后在北京画院和中央文史馆任职,竟是如此清贫,让人难以置信。孙先生和姑姑一样,终生未成家。她普通话说得不好,交谈中带着方言,语速慢,但很健谈,渊博的不时彰显出来。她们聊得很开心。但我姑姑怕老人过于兴奋和劳累,每次去均不敢多打扰,不过,欲告辞时总被留下用餐。盛情难却,姑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饭桌上是少肉多素,据说先生的膳食结构始终是以素食为主,肘花几片足矣,白酒少许,水果适量,从不吸烟。沙丁鱼罐头是单为客人添加的。进餐时,她们仍然以聊为主,拿起筷子也如蜻蜓点水。其实我还真饿了,也不敢真吃,只是吃吃停停,依旧听她们聊天。还是姑姑会照顾我,笑着说:“你吃你的,拿起筷子就算扰,不饱白不饱。”一句话说完,她和先生都爽朗地笑起来了。我也“听人劝,吃饱饭”落个实惠吧。 每逢见过孙先生,姑姑晚上回家情绪总有些异样,很少说话,只是抽烟、看书,那时我想,可能是累了吧?现在我觉得,她那时也许又想起了少年学画、中年卖画为生的艰辛,还是,又在回忆多年前与孙先生相处的时光呢?
我和姑姑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