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鲁迅小说的历史地位
鲁迅小说短而精,影响巨大。单就人物塑造来说,拥有孔乙己、阿Q、九斤老太、闰土、假洋鬼子、祥林嫂等众多家喻户晓的典型形象。这是许多拥有鸿篇巨制的“大师”也无法比拟的,实在是一个奇迹。
  鲁迅文学成就是多方面的。杂文也是其一大创举。但是,偶还是认为,其最大贡献与成就还是在小说上。 横向比较一下,卡夫卡也是一个短篇高手。且卡氏采用的是其独创的一种文学形式。主题上,其对于现代人的精神世界的揭示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总起来,卡氏与鲁迅比较是属于另外一座文学的高峰,均属于当之无愧的文学大师。
  再者,写人物,往往寥寥数笔,即跃然纸上,如豆腐西施(《故乡》)之类。这样的本事,世界文学中,除开曹雪芹外,可还有第三者拥有?一般认为鲁迅是最早进行新文学白话小说创作的人,而继起者众,那么与现代文学史上的其它小说家的作品相比,他的小说有什么特点呢?
  其实客观地讲,能够跟他的小说放在一起进行比较的作品真的不多,因为质量相差是如此对鲁迅的评价
之大,以至于很难有可比性。如果硬要进行比较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将他的小说分成两类分别进行比较,他的小说要么写知识分子,要么写农民,那么写知识分子的作品,就写知识分子的作品而言,他的作品还可以进行区分,孔乙几代表最后的科举知识分子,而《孤独者》,《在酒楼上》中的魏连役和吕韦圃则是写的觉醒的知识分子被旧势力吞没的例子。我们可以拿来比较的是创造社的郭沫若和郁达夫的作品,郭的小说典型的是抒写知识分子的幻灭与穷愁,这样的主题在郁达夫的小说里也有,但他还增加了年轻知识分子青春期的性压抑的描写。就艺术成就来讲,他们两位的作品都没有一部值得一提,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我认为浪漫主义的写作更多的是适合于诗歌和散文,于小说则不是太相宜,容易流于滥情和肤浅,有散文化的趋向,比如法国的缪塞的《一个世纪儿的忏悔录》就写得不好,雨果的小说成就也应该重新评价。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都没有鲁迅受挫的沉痛感,尤其是知识分子的企图改造社会受挫以后,这对近百年来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可以说是一个概括性的总结,而后者更多的是只关心自己。至于写农村的作品,可以对照的作品我觉得可以分为两类,一是以矛盾的《春蚕》,《秋收》,《残冬》三部曲和叶紫的《丰收》为代表,他们都是写农村,而且都是进行批判和暴露,但差异是明显的,前者是从经济的角度着眼,关注的是社会的物质的灾难或者用教科书的说法叫做农村经济的破产,
这本来该是历史学家来做的工作,文学不是经济学,也不是历史学,由于他们没有把着眼点放在对人的关注上,所以从文学上来讲,应该是毫无价值的,而鲁迅写农村的作品则完全是从人的灵魂入手,比如闰土,祥林嫂,阿Q这些人物,关注他们的灵魂遭到戕害,被侮辱和损害,丧失尊严的现实。其实路翎的小说跟他的小说似乎有相似之处。
   如果要问我最喜欢鲁迅哪部小说的话,我肯定毫不犹豫地选《阿Q正传》,自然,就象哪部是金庸最好的小说,人们争吵不休没有定论一样,对于哪篇是鲁迅最好的小说人们肯定也有不同看法。但《阿Q正传》得到了最大多数的认同应该是事实,而且也成了世界名著。那么这部鲁迅的最长的小说到底好在哪里呢?我个人认为是他对人的深层的无意识心理的微妙而又犀利的洞察,不仅是中国人的国民性,某种意义上恐怕也可以说是世界性的人类普遍的心理弱点,另外就是他的经典的语言,当然他的语言总是独特而又给人予深刻的印象,但在本篇小说里表现得尤其突出。比如“阿Q真能做!”” “和尚动得,我动不得?” “我手执钢鞭将你打……”;“阿……Q哥,像我们这样穷朋友是不要紧的……” “赵司晨的妹子真丑。邹七嫂的女儿过几年再说。假洋鬼子的老婆会和没有辫子的男人睡觉,吓,不是好东西!秀才的老婆是眼胞上有疤的。……吴妈长久不见了,不知道在那里,——可惜脚太大。” “洪哥(⒒)!我们动手罢!”等.最后才是他对辛亥革命的反思所具有的社会史或者
叫做史诗性质,当然这是纯粹从文学角度来进行的考察,其实这一点也并非不重要,我们常常把那种反映了广阔的历史社会画面的小说称为史诗性作品,比如托尔斯泰的三部曲,能够被称为史诗性作品的通常都是大部头的长篇小说,而鲁迅却以短篇小说达到了史诗的效果,应该说这跟他在短小的篇幅内容纳巨大的思想历史内容的超人能力分不开的。另外一部小说《药》也具有相同的效果。
    至于鲁迅小说的现代价值,毫无疑问鲁迅的作品是现实主义的,它也反映了辛亥革命,这也没有疑问,但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现实主义的作品很多,为什么那些作品我们有很多都不读了呢?他的小说跟矛盾,跟老舌,跟巴金等人的作品有什么区别?或者说它更高明的地方,它超越时代的地方在哪里?这里我也说不出什么新鲜的东西,他小说技巧和语言方面的成就我就不说了,单就内容方面而论,虽然同为现实主义,他更多地是关注的人的灵魂,尤其在他写农民的小说上,而就写知识分子的作品而言,体现的则是知识分子与生俱来的弱点以及先驱者的孤独感和荒原感,也就是说他关注的都不是表层的事件和社会历史的变动,不是事件史而是心灵史。
鲁迅曾经说过,“好的文艺作品,向来多是不受别人命令,不顾利害,自然而然地从心中流
露出来的东西”[7];这就是说,真正的艺术作品必须听命(忠实)于自己的生活(生命)体验与艺术感受,写“自然而然地从心中流露出来的东西”。如前所分析,鲁迅真实的生命体验,正是他心灵深处那些“太黑暗、太冷酷”的感受,但鲁迅一则出于“替别人”着想,一则出于对自己感受的怀疑,总是在作品里有意“删削些黑暗,装点些光明”,一面要让真正属于自己的黑暗感受在作品中真实流露,一方面又要对之加以限制、保留,甚至“不恤用了曲笔”。前者是“心”的自然非理性的流露,后者是“智”的理性的有意为之。鲁迅很明白,这种两难状况很可能给艺术带来某种损害,这就是他要坦然承认“我的小说和艺术的相距之远”的原因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