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深处的苦闷彷徨——何其芳《月下》赏析
现代派诗人何其芳的爱情诗在中国现代诗史上仿佛是一束束盛开着的忧郁玫瑰,给读者留下旖旎情思。本文以《月下》为例,通过古典纷繁的意象、诗歌结构、诗歌的缺憾之处三个方面来解读《月下》的艺术特征。
用古典纷繁的意象来呈现情绪,是《月下》的主要表情方式。《月下》原名《关山月》,题目便已奠定全诗清冷凄婉的意境了。“月”是中国古代诗歌的传统意象,充斥着思念、怀念、离别、团圆。如张先《木兰花》:“人意共怜花月满,花好月圆人又散。”那么,在“月下”又发生了什么呢?“今宵准有银的梦了”,诗人借写“所梦”实写“所思”。寄情于梦的传统自汉即有。如《饮马长城窟行》:“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银的梦”像“白鸽展开沐浴的双翅”。“白鸽”在古代指信使,代表着对远方的思念。“沐浴”是在古代一些重大的场合,如祭祀、庆典才会进行,用在此处表示一种纯洁、庄重的情感。
“白鸽”不足以表现诗人对远方之人痴痴的思恋,诗人还将“素莲”、“花瓣”、“梧桐叶”掺揉于诗中。“莲”又名“芙蓉”,“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莲”谐音“怜”、“恋”,莲花是爱情的一种象征,在古代采莲又有示爱的意思。除此之外,“莲”还有
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质。“水影里坠下的花瓣”表示瓣落蓬现,象征酝酿已久、成熟的爱情。“梧桐”与爱情的寓意可以追溯到舜帝的传说。舜帝离开娥皇女英二妃南巡,“崩驾于苍梧之野”,于是“苍梧之野”成了爱情悲剧之地的象征,“梧桐”成为渲染内心愁苦的典型物象。如温庭筠《更漏子》:“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而在这首诗中,何其芳笔下的“梧桐叶”指代一种高贵之爱。凤凰为鸟之王,是东宫之主的象征,而凤凰“非梧桐不栖”,借“良禽择木而栖”暗示他们爱情的高贵。
何其芳初登诗坛就宣传自己“更喜欢梦中道路的迷离。”在他的诗中,由于意象之间跳跃很大,意象本身的丰富性与兼容性使他的诗有晦涩之感。诗人在《月下》第一小节,用意识流似的调清冷的意象:月、白鸽、素莲、花瓣、梧桐叶,呈现出万籁寂寥、相思无边的愁绪。我们读他的爱情诗,总会感受到他创造的意象所带来的独特感味。
何其芳在詩中多次运用了重复与呼应。《月下》第一句“今宵准有银的梦了”与“但眉眉,你那里也有银的月波吗?”,两句中同样重复“银的”。何其芳擅长在诗中以情为笔,款款着。他把自己的梦染成“银”,暗示着自己的爱恋晶莹剔透。此外,笔者认为,诗人之所以用“银的”形容“梦”和“月波”,还因为夜晚的天空。李贺《天上谣》:“天河夜转漂
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这是写夜空之景,天上由无数恒星集聚成的一条银白的光带,被称为银河。所以用“银的”也十分贴切动人。
诗中多次出现了呼应之处。首先,“冰”与“月波”相呼应。“冰”暗示着深秋,暗示“波”。“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暗指爱情冷却到冰点以下。“波”即流水。关于流水,让人直接联想到的是杜甫《所思》的最后两句:“顾凭锦水讲双泪,好过瞿塘滟滪堆。”这首写当时身在成都的杜甫,十分思念远在荆州的崔漪。怀念却无法相见,也没有信使尺素可以传递诗人的思念。于是诗人将自己的一片真心托付给流水,让流水将自己的眼泪带给崔漪,好让他感受到来自远方的慰问。由此及彼,可以得出诗人用“冰”与“月波”象征着自己爱而不得的爱恋。
其次,“秋声”与“冻结的夜”相呼应。“悲秋”即是主题,又是意象,也是中国人的抒情方式。“悲哉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气之动人,物之感人”季节的变化引起诗人对远人的思念。如,昨夜西风调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在诗中,“秋声”同样蕴含着诗人的愁苦与思念。“冻结的夜”即深秋的夜。朱筠《古诗十九首说》提到:“大凡时序之凄清,莫过于秋;秋景之凄清,莫过于夜。” 这样一个深秋的夜晚,诗人的愁绪与思念较之往常,自然是更多的。
除此之外,“冻结”与“玲珑的冰”相对应。“冻结”与“冰”共同暗示着爱情冷却到冰点以下。即使“梦”是一艘顺风扬帆的船,也抵达不到眉眉的心里。
全诗结构不够匀称,存在着一些不足之处。首先,在“梦纵如一只顺风的船”这一句中,“顺风的船”与全文华美的意象风格不统一,且无特殊的深意,为全诗的败笔。
《月下》第一小节的三个比喻使诗意停滞。诗人在第一小节中一连用了一连串的意象和三个比喻,意象叠加,不仅一时让读者抓不到重点,给予读者晦涩之感,还让诗意停滞。但值得称颂的是,诗人话锋一转,后面的设问,“但眉眉,你那里也有这银的月波吗?即有,怕也结成玲珑的冰了”,虽然在感情彩上是踌躇的,是揣测,是不敢正视,但又显示出一种思念的执着,情感的深沉。以及最后一句的反问,更是表明了诗人的绝望,忠贞到底。
现代诗赏析
此外,全诗过多运用古典诗词的陈旧意象。如“梦”、“月”、“莲”、“梧桐”、“秋声”,都是中国古典诗词里常见的意象。这一现象不仅出现在何其芳诗中,中国许多现代派诗人都存在这一不足,如戴望舒等。正如孙作云所称:“实在说现代诗派是一种混血儿……中国的现代诗派只是承袭了新意象派的外衣,或形式,而骨子里仍是传统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