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古典诗歌中月亮意象
关键字:意象 月亮 李白 杜甫
“意象”是一种以语词为载体的修辞艺术的基本符号,它是语言表达中的一种文化情感的郁结,是作者经过审美经验的筛选,融入特定的“情感和意味”,用语言媒介呈现出来的并能够引起读者的心理画面和“文化”回忆的某种物象。“月”这一意象经过无数文人长期锤炼,使其意蕴深厚,情感丰富,表现力极强。
纵观20世纪古典诗词中月亮意象的研究情况,可以发现,80年代以前基本上没有相关的论著;80年代特别是90年代以后,古典诗词中的月亮意象受到了学术界越来越多的重视,研究性论文不断涌现,据笔者粗略统计,这二十多年来,发表的相关论文共有96篇。80年代主要集中于对李白诗月亮意象的研究,成果较为单薄;90年代以后,李白、杜甫诗月亮意象仍是研究热点之一,与此同时,从古典诗词的整体出发,探讨月亮意象的象征意义和情感内涵,以及它成为古典诗词典型意象的原因的论文明显增多;也有不少论文对李白、杜甫以外其他诗人作品中的月亮意象进行了研究;还有的论著则采用了原型批评和比较分析等方法,对古典诗词中的月亮意象进行了全新的探究,使这一专题研究获得了进一步的深化。月亮客观的
美感特质吸引了诗人的审美目光。从外形看,月亮呈现出“圆”和“曲”两种形状。圆形给人造成的视觉印象是美满、丰盈;曲线则柔美、回旋。在光上,月亮或银白,或微黄,清新淡雅,光亮但不刺目,有着含蓄的光彩。这些都暗合了中国人的审美感知世界。月亮的原型特征决定了它在诗词艺术中的独特地位。论者多是从神话、哲学等角度来探讨这一原因的。例如祭月原型与诗的崇月情感模式《礼记·祭法》亦有载:夜明,祭月也。郑樵注曰:春秋传曰:日月,星辰之神。’”由此可见人们是将月作为神来祭拜。这是先民们在泛神的困境中,在生活处于一种无意义的喧哗与骚动的时刻,怀着一股不可遏抑的冲动去寻求隐喻和象征,寻求把人与自然、把生命和宇宙统一起来的那种原始力量的产物,月亮的存在宁静而永恒,成为诗人精神世界的神秘启示物,启豁着他们面向苍穹的天问各组词组”意识。夜光何德,死则又育无知的我,连发一百七十难的《天问》在这里试图揭开月亮那层令人敬而远之、顶礼膜拜的神秘面纱而不得,反而使月亮在诗国中更添几分神秘,引导着诗人们在崇敬之余去上下求索其真面目,青天明月来几时?我欲停杯一问之。(李白《把酒问月》),月亮被视作崇高的象征形式,这种围绕着月的邈远寂寥而又无所归止的精神回眸,应该说与远古祭月仪式在人们心理深层结构中遗留下来的神秘情感因子不无源流关系,它弥散在诗人创作的智性(神性)思维中,逐渐凝聚成一种崇高的权威的历史象征。
奔月原型与诗歌的伤月情感模式相照应,嫦娥奔月西游记情节概括吴刚伐桂作为有完整情节的故事进入月亮神话体系,羿请不死药于西王母,羿妻姮娥窃之奔月,托身于月,是为蟾蜍,而为月精。(《初学记》卷一引《淮南子》)。无疑,这是女权社会覆亡的一曲带有神话彩的挽歌,它恰恰又完成了一则人类与自然的角对应,一旦进入了月亮原型这一话语系统,两位神的际遇也就超出了偶然的、暂时的意义而进入永恒的王国,从而转变为整个人类的心理命运。渗入到诸多咏怀、怀古、思乡、念旧作品中,奔月原型作为一个悲凉凄楚的符号,强化了诗歌中的绵邈乡愁、流转身世、亡国伤痛、追思悼亡等主题。月亮女性原型与诗歌的恋月情感模式,人类社会离开了自然状态,进入文明也就进入了离乡背井的沦落之地。,马克思的历史观也昭示了人类返归自然的精神渴求。人类离开了原始共产主义社会进入了阶级社会,然后通过消灭阶级而重入共产主义社会(当然是更高形态的)。而月亮女性原型恰恰又承载了母权社会的温馨和静谧,成了昭然于天际的一段乡愁和万载思归的精神家园。除了广泛征引本国早期文化典籍外,更采用了神话原型批评等理论,为月亮意象的研究拓宽了思路。《周易》“一阴一阳之谓道”,“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阴阳之义配日月”;《吕氏春秋?精通》“月,阴之本”等等和有关月亮的一系列神话,尤其是嫦娥奔月神话,几乎是每一个论者在阐述这一问题时都要借助的材料,从而得出月亮是中国文化中的精神原型的结论。
月亮是女性的象征。“在中国文化里月亮最基本的象征意义是母亲与女性”,“女性是月亮的灵魂,月亮是女性的诗化象征”,“月亮既然是诗化的女性,它也就有一种婉约朦胧通脱淡泊的女性美学风格。”傅道彬的《中国的月亮及其艺术的象征》一文用了大量的篇幅来论述月亮与女性的关系,其观点可以作为这一研究的代表。他认为“女性”是月亮的最基本的象征意义,反映女性崇拜的生命意味,代表母系社会的静谧与和谐,反映着女性世界的失意与忧伤。月亮是孤独与失意的象征,寄托着诗人思乡和相思的深情,及仕途失意的苦闷。不管是边塞深闺,还是羁旅宦途,抒情主人公都钟情把月亮作为其孤独失意情感的寄托。80年代的研究论文侧重从女性的角度探讨月亮意象的这一象征意义:“被封建帝王锁禁深宫的宫女妃嫔,被浪子游人抛撇在家的少妇弃妻,待守闺中渴望爱情的赵女秦娥,她们是那样孤独和寂寞,以至于月亮成了她们最忠实的伴侣,月亮为她们分忧解闷,又惹动她们更深沉的哀怨。"古代大量以女子为抒情主人公的诗词,多借月亮抒发其相思不得的怨情,月亮意象成为深闺女子孤独和失意的象征。90年代后的研究有所拓宽,不再只注目于宫怨闺情。“月亮反映了女性的悲伤忧郁之情,因此它又成为失意者的象征。因此中国士大夫失意彷徨无可奈何之际,总是引月为知己,借以自慰,由此月亮也构成了士大夫孤独的心象。”王建把“思乡和相思”作为月亮意象最重要的情感内涵加以阐释,对男子而言,月亮“带
去的是故乡的温馨回忆”和漫漫乡愁;对女子,则是无休止的清冷寂寞和牵挂。阮忠则侧重以男性的视角论证“月的孤独,让人深悟了自我的孤独。”该文选取李白和杜甫诗歌中的月亮意象作为典型,结合作者的身世经历,力图阐释月亮意象中蕴涵的古代士大夫的羁旅宦游的孤独、空有抱负不为重用的失意和悲愁情绪。他认为李白的《月下独酌》“妙在以孤独之苦写乐,以乐映衬孤独之苦,使其苦更甚。”而杜诗《月圆》“情绪要昂奋得多”,诗人并不写自己在月圆之夜的孤独,然而落笔“孤月”,仍然掩饰不住月亮意象中所蕴涵的孤独怀抱。周新也指出月亮意象往往与文人仕途失意,羁旅行役联系在一起,“反映他们孤独寂寞的心态和思乡怀人之情",是诗人“心灵孤寂时的家园寄托和心灵寄托。”月亮是宇宙永恒的象征,寄寓了诗人对宇宙人生的哲理思考。对月亮意象这一象征意义的专门论述集中于90年代之后。刘竹指出,月亮代表着“人生的追求与哲理的升华”。通过对李白《把酒问月》等诗歌的分析,刘竹认为,月亮意象引发了诗人“对人生哲理的探求,千古感慨系之于月:古人今人何止恒河沙数,却只如逝水一样,只有明月亘古如斯。明月长在,人生短暂,何不以‘无常’求‘有常’生活中的物理现象? 月亮是超拔脱俗的人生志趣的象征。孟修祥把月亮作为高洁、光明的象征,“诗人从月亮的皎洁、清宁与安详和蔼之中看到了自我的高洁与纯粹;月亮犹如一面镜子,从中关照自我,而自我又带着月亮的特性。”杨芙蓉同样选取李白的《月下独酌》为
典型诗例,强调古代诗词中的月亮意象已不是一种纯然的客观物象,而是诗人自身飘逸风采,潇洒气度的人格化身。“诗人达到了一种超现实的审美境界,纷扰相争的现实世界已全然抛到了脑后,将心绪系于纯洁澄澈、永恒的自然之月身上,获得身心的宁静与升华。这是文人士大夫常常追求的‘道’家境界。”以上是学者们对古典诗歌中月意象的理解。
“月”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别开生面。李白诗中出现的千变万化的月亮,给人的不再是抽象的知觉,而是一种审美意象,借此传达出幅幅生动的画面和种种真挚的情感。其中包括月下怀人、乡情投射、忧患寄托孤苦象征、对人生的思考、征戍观念的表达、高洁品质的象征等情怀的书法。李白在与朋友酬唱往来的诗作中常借月抒情,传达出别离的伤感及对真挚友谊的赞颂。千里之外,月光遥寄惦念:“吴洲如见月,千里幸相思”(《送张舍人之江东》)。两地之间,明月聊表寄托:“寒月摇清波,流光入窗户。对此空长吟,思君意何深”(《望月有怀》)。类似的诗句还有“黄鹤西楼月,长江万里情”(《送储岂之武昌》)、“相思如明月,可望不可攀”(《自梁园至敬亭山见会公谈陵阳山水兼期同游因有此赠》)等等,而最为人们激赏的是《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诗人以寄情明月的方式来表达对友人的关慰,皎洁的月光折射出友人高洁的品质。思友至切,无奈岁月如梭,诗人不禁发出人
生苦短的慨叹。开元十四年,26 岁的李白怀着广交天下俊杰的志向,高唱着“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峨眉山月》),仗剑去国,辞亲远游。秀丽的峨眉山,吐露的半轮秋月,绰绰映入平羌江水,飘逸而去。友人千里之隔,明月可亲却不可及。时至暮年,李白还满怀深情的吟唱“我在巴东三峡时,西看明月忆峨眉。月出峨眉照沧海,与人万里长相随”(《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京中》),此时的山月折射出饱经沧桑的老人对故乡的刻骨思念,此可谓故土难归忆峨眉,惆怅不已人随月。沉闷低吟中,李白离开了长安,“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长相思》),道出了诗人被迫离京的没落,时为了排遣胸中的苦闷,一方面寻仙访道,希望“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梦游天姥吟留别》),“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下独酌》)影子是“我外之我”,和生命一同存在,一同消失,所以容易唤起敏感的诗人的种种遐想。最能体现李白对人生感悟的还是《把酒问月》“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诗人停杯一问,仰天长吁。穿越时空,将人与月反复对照,在神秘而美丽的月
中,有着诗人对自我生命内核的探求:人生何其短暂,其间有不尽的坎坷曲折、孤独和寂寞。李白深感戍边之苦,诗中多有塞外征人望月思亲,久戍盼归的描写。“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关山月》)。思妇怀人是征戍诗表现的另一方面,月光下多少思妇念远,闺中望怨。在李白诗中也多用月亮来来象征品质的高洁。云见日月初生时,铸冶火精与水银。”(《上月云》)在诗人眼中月亮是由水银铸就成的,所以才显得纯洁无暇,不染尘滓。李白眼中的月纯洁美丽,“众星罗青天,明者独有月”(《登梅岗望金陵赠族侄高座寺中孚》),他求月若渴,如待佳人“皓歌待明月,曲终已忘情。”他希望明月永远相随“月出峨眉照沧海,与人万里长相随”《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中京》)。月亮既是李白的审美对象,又是激发其灵感的火镰,更是其生命的象征。
而在杜甫的诗歌中,“月亮”这个意象在诗人不同的人生经历中,也有着不同的感情。我们可以从诗人不同的生活阶段,我们大致可以将杜甫的人生分成漫游、长安、流亡、漂泊四个时期。其中在《夜宴左氏庄》中,诗人通过月这一意象使左氏庄的夜宴显得惬意而幽静,令人心旷神怡。此时的唐王朝也是仓廪充实,国力强盛。因此这样美丽的夜晚也使诗人觉得无比快乐。“纤月”的意象,充分显示了诗人难得的快乐时光。所以相应的写“月”意象的诗歌也比较少。《悲陈陶》山雪河冰野萧瑟,青是烽烟白人骨。《悲青坂》)两处全军覆
没的噩耗,不仅满腔悲愤。此时,“月亮”在诗人的心中已不再美丽,而是充满了凄清,悲凉的感情。在《月夜》中,杜甫借看月而抒离情,但所抒发的不是一般情况下的夫妇离别之情。 “独看”的泪痕里浸透着天下离乱的悲哀,月光“双照”的清辉中闪耀着四海升平的理想。并且月光的“双照”兼包回忆和希望:感伤“今夜”的“独看”,回忆往日的同看,而把并倚“虚幌”、对月舒愁的希望寄托于不知“何时”的未来。在《宿府》中,作者借“月”画出了一副凄清的风景图。月虽好,却难使诗人忘记对故乡的思念,反而使诗人不忍心看。这直接触发了诗人的“独宿”之情。在《江月》中,杜甫一生中过着颠沛流离、四处流浪的日子,他独在异乡,报国无门、归家无望,心灵孤寂,于是月亮自然而然成为他寄托精神,倾诉心灵的对象。
比较李白和杜甫的咏月诗在抒情方式、情感内涵上的异同,认为杜甫抒发对月亮的喜爱心情要显得委婉、朴实些,与李白驰骋想象、任情畅怀的表现方式有所不同。“李白是直露淋漓的,杜甫是温婉蕴藉的”,而思亲怀乡是其主题情感方面的共性。古往今来,“月亮”在中国的诗歌的历史上,都占有着很大的地位,它是文人们最最钟爱的一个意象。诗人们往往用它来表达各种各样的情景和感情。“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衣”营造了凄清的气氛;“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和“隔千里兮共明月”表达了诗人的相思之情;“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
流”描写了幽清明静的自然美;“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体现了诗人孤独的一面;而东坡的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更为写月之千古绝句!月亮作为一个常见意象,一直受到文人们的喜爱,是有着深层的文化背景和历史渊源的。它的介入参与,塑造了许多纯美的形象,营造了许多凄美的意境,给了中国文人无数的感伤、无数的慰藉,也给中国文学增添了无限的彩、无限的光辉。大多数学者把探讨的重点放在月亮意象的象征意义或情感内涵上,而对它在诗歌风格特征、感情彩、意境营造等方面的独特作用明显关注不足,这样就使得研究范围和内容过于集中,视野不够开阔。从以上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月亮作为一个常见意象,一直受到文人们的喜爱,是有着深层的文化背景和历史渊源的。它的介入参与,塑造了许多纯美的形象,营造了许多凄美的意境,给了中国文人无数的感伤、无数的慰藉,也给中国文学增添了无限的彩、无限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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