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长河
情与思:散文的高贵表达--筱敏《俄罗斯诗篇》评析
黄惠燕
【摘 要】20世纪80年代女性散文得到长足发展,独特的叙述视角、细腻优美的散文笔调和敏感的女性情怀书写着女性对世界、历史、人生的所见所闻所感。筱敏的散文以诗意化的抒情著称,吟咏着女性血脉中喷薄的精神高度、对悲剧苦难的承受深度,是澎湃的激情、浓郁的诗意与深刻的哲理的高度结合。其散文《俄罗斯诗篇》不唯以语言、意象、题材、调取胜,更以精神为支撑,情与思相互协调配合,渗透着强烈的情感抒发和厚重的精神性思考,从主题空间的扩大、创造性的想象、语言的魅力以及诗意化的抒情四个方面充实和扩大了散文的内涵和容量。
【期刊名称】《广州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年(卷),期】2013(000)005
【总页数】6页(P83-88)
【关键词】筱敏;俄罗斯诗篇;女性散文
【作 者】黄惠燕
【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广东广州 510006
【正文语种】中 文
【中图分类】I207.6
20世纪80年代女性散文得到长足发展,涌现出众多优秀的“女性散文”①作家。王兆胜指出,此时女性散文家队伍空前扩大起来;散文创作成绩斐然,可与男性散文创作并驾齐驱;散文风格鲜明独特,深受广大读者喜爱。可以说,在这段时间里,中国女性散文获得了新的发展机遇,其思想观念、文化水准、审美境界和文学艺术品位等都达到了一个新高度[1]。她们以敏感细腻的笔触,书写女性的切身体会,记录女性的痛感和经验,突破男性思维的封锁,创造出独具女性特质的散文风格,使得女性散文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形成了现代文学继五四以来又一座女性文学的高峰。其中,尤为突出的是广东散文家——筱敏,她的散文中吟咏着女性血脉中喷薄的精神高度、对悲剧苦难的承受深度,犹如一串等待采摘和品尝的葡萄,让你咀嚼其中充盈饱满的高贵与典雅交织的新鲜汁液。
筱敏早期关注女性,女性书写占据很大比例,如论著《女性的天空》、散文集《女神之名》等,对女性作为生命个体参与、思考与感悟世界、现实社会给予了极大的关注,是“新时期以来关注女性命运、参与女性文学建设的重要作家,她的女性散文创作表现出重感情抒发、重感觉表现、重事物横向联系等艺术特征,由此形成了独特的美学风格”[2]。
然而90年代以来,筱敏的散文风格出现了重大改变,远离了既定的女性写作模式。这种转变始于《成年礼》,作者从“较多关注女性的命运,对女性的生存困境有着细腻的描写和深切的关怀,其美学风格呈现出宁静、朴素、纯粹的特征”转变为“以知识分子为题材的散文,向读者展示了一个宏阔的精神空间和历史空间”[3]。此后,知识分子、思想精神与特定的时代背景紧紧联系在一起,成为筱敏散文的特质,例如对法国大革命精神性的断想、德国法西斯阴影的反省与感悟、知识分子的批判,更有对俄罗斯精神的赞美。这不仅展示了知识分子的精神面貌和价值取向,更重要的是通过19世纪历史舞台的主角——知识分子精神、价值取向、信念等,把写作视角真正对准大时代下的社会背景,苦苦追寻追索历史的发展轨迹,“展示一个宏阔的精神空间和历史空间”。在筱敏知识分子题材书写的众多散文中,《俄罗斯诗篇》在主题空间的扩大、创造性的想象、语言的魅力以及诗意化的抒情四个方面充实和扩大了散文的内涵和容量,很好地体现了她风格转型的特点,是当时女性散文成
秋景的作文就的杰出代表。
蟹子的做法
如果说,筱敏此前的创作属于柔软甜腻的女性文学写作,那么,《俄罗斯诗篇》则突破了狭隘的视野,上升到历史的宏观视角。书写宏大的命题尤其是历史命题是极具挑战性的,后者尤其要具备深厚的历史学知识和敏感的历史思维。散文世界里不乏书写宏大命题的作家作品,像余秋雨的历史散文《千年一叹》、《山居笔记》、《霜冷长河》等都散发出浓厚的文化气息和历史质感。对宏大历史题材的处理涉及到作者散文驾驭能力,要求具备深厚的历史文化功底和文学创作功底。而《俄罗斯诗篇》似乎要挑战自己作为知识分子对历史事实进行揭露和解读的能力,企图拨开历史笼罩的层层迷雾,窥探俄罗斯民族命运乃至全人类命运的共通之处,以一个现代知识分子的视角审视厚重严肃的历史主题,以一种省视反思的态度追忆孕育英雄的历史。
微创去眼袋一般来说,宏大历史题材的文体以小说为主,比如革命历史小说《红岩》《林海雪原》等,通常都是以宏大的战争题材、写实主义的手法还原革命、战争残酷、血腥、暴力的真实场面,在残酷的战争氛围中突显革命战士无私奉献的英雄主义。但同样涉及革命历史题材,《俄罗斯诗篇》则试图“叙述一个个女革命家令人可歌可泣的故事”,“用议论发表自己
洞穿历史迷雾之后的真知灼见”,“抒发因息息相通而感同身受的复杂情感”[4]。它书写的主角是专制社会制度下处于弱势体的俄罗斯女性反抗者,有孤绝行走革命之路的英雄妃格念尔、诗人玛丽娜・茨维塔耶娃以及一年轻的俄罗斯女性,她们是十二月党人的遗孀,西伯利亚的流放者,专制制度的反抗者,“她们自觉承担着历史赋予她们的使命,为生而平等做了最好的注脚”[5]。可以说,19世纪的沙皇时代充斥着极端的腐朽黑暗,然而专制下的抗争又何其孤独与艰难,对她们来说是一个生与死的艰难抉择:是苟且地活着,任由尊严、理想与信念遭受残酷打击?还是孤绝无畏地赴死,英勇地承担苦难无畏地反抗专制?作者倾听着被历史尘埃覆盖下的活生生的革命史实,那些隐秘暗藏的、不为现实肉眼看见的部分,用诗意的语言为我们反复吟哦着女性反抗者孤绝崇高又庄严肃穆的历史动人诗篇。
《俄罗斯诗篇》是写于1992、1993年间,是由《在暗夜》、《火焰或碎银》、《山峦》三篇散文构成作者歌颂俄罗斯精神的系列散文,贯穿始终的时代背景则是19世纪黑暗腐朽的沙皇专制统治时代,也是专制制度下抗争史革命史的发端时期。对专制制度的抗争、对自由民主的争取是19世纪俄罗斯知识分子肩负的历史使命,同时也是贯穿19世纪人类革命史的重要线索。一般来说,专制制度的反抗者会在历史发展的坐标点上占据一席之地,并成
为历史学家文学家热情赞颂的对象,然而在这里,充当主角的再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男性烈士英雄。作者独具慧眼,在这里以丰富的历史学知识、独特的叙述视角以及细腻的抒情笔触抒写了一伟大的俄罗斯女性,她们处于社会弱势地位,政治的黑暗腐朽、历史的风云变幻时时把她们卷入生与死的抉择关头,面对苦难与专制,面对孤独无助与被奴役被压迫的局面,她们英勇从容地肩负起历史责任,以女性的独特角演绎出一部部悲壮绚烂的悲剧史、殉葬史和苦难史。她们不是作为个体的存在,而是作为体诠释着俄罗斯知识分子精神的普遍意义。可以说,俄罗斯诗篇是由这些英勇无畏的俄罗斯女性谱写的,它们同时也在生动地诠释着俄罗斯精神的真实内涵。
陈剑晖先生指出,作为诗性散文的一个重要维度,创造性想象是对潜藏于心灵深处的生命激情的召唤;而生命激情的灌注,又使得在创造想象中涌现出来的遥远彼岸显得更加迷离动人。[6]黑格尔也认为:“艺术作品既然是由心灵产生出来的,它就需要一种主体的创造活动,它就是这种创造活动的产品;作为这种产品,它是为旁人的,为听众的关照和感受的。这种创造活动就是艺术家的想象”[7]。可见,散文作为艺术创造,若是涉及心灵与生命的对话,进入到生命层面历史层面乃至上升到人类心灵世界,那么不可避免地会营造出一种诗意,一种激情,一种生命的内在张力,那是“潜藏于人的心灵深处的生命激情的召唤”。
诗意的创造需要巧妙的想象,既要规避严峻的现实或历史事实对真善美的扼杀,规避生活的平庸肤浅或琐碎,又要顺应作者内心世界的呼唤,从现实出发开拓另一个更加宽广的文学世界。革命总与激情联系在一起的,从这一层面讲,《俄罗斯诗篇》既有历史事实真诚的记叙也有真切动容的感怀,因为作家顺应内心思想情感的呼应,正如她写道:“每一个孤身上路的女子,在注视着自己的使命之时,都曾经哭泣过。”(《无家的宿命》) 她把诗和散文深深嵌进内心深处,反复进行吟哦,将宏大的历史题材寓于历史运命下个体人物(特定人物)的遭际命运下进行展现的,通过个体命运的书写呈现历史的真实,从而窥探出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性意义。
欢快拼音
《俄罗斯诗篇》首篇《在暗夜》第二段是这样的:
依旧的残垣断壁,依旧的阴暗和潮湿,空气里散发着一种铁的腥味。张望它的时候,他和我都总在想,那颗随风飘来的种子是怎样被命运抛掷,怎样附着废墟,怎样在腐恶和畏葸的荒芜上,萌发它脆弱的胚芽,而后伸展它自由的枝子。
这是对妃格念尔的诗意般的赞颂。不难发现,在暗夜的是诸如妃格念尔这些无私奉献的革命英雄,她是那颗随风飘来的“种子”,而“随风飘来”则昭示了“种子”伴随着孤苦伶仃的历史
运命,实际上作者慨叹的是革命英雄遭受打击后“身世浮沉雨打萍”般的孤独、无助。英雄生存于“阴暗和潮湿”的环境,那里散发着“铁的腥味”,这着实耐人寻味。一般而言,“铁”代表着武器,“腥味”意味着流血事件的发生,更准确地说,是革命的气息,武器与武器相互碰撞迸发出激烈的火花,统治阶级与反抗者、革命者等相互厮杀、搏斗,如汗流直下的鲜血给人一种惨淡壮烈的彩,暗示着战争的残酷性。然而,作者并非着意于此,而直指战争背后丑恶腐朽的专制王朝和黑暗社会。“残垣断壁”、“废墟”、“腐恶和畏葸的荒芜”等极具贬义彩的词是对当时社会环境的细致描绘,通过思维当中富有创造性的想象刻画出俄国专制统治者的丑恶面目,对英雄不幸的命运遭际给予深深同情,并藉此在更高的历史高度上,对革命英雄敢于反抗、捍卫尊严、争取自由、宁死不屈等革命情操给予肯定和赞扬。
筱敏接着写到:
如你爬上囚室的铁桌,张望那株接骨木一样,我是隔着住宅的铁网,张望断垣之上生长的“我的树”的。一百年过去,它依然活着,它依然柔弱,在夜风之中沙沙颤动,在春天的早晨,以全部生的欲望去感受被高墙阻隔的阳光,默默地给自己换上嫩绿的叶子。
黛堡嘉莱这里不得不叹服作者具有非凡的梦幻思维,这种穿透时空的想象力使之与妃格念尔进行精
神性、想象性的直接对话,囚室里的“你”与铁网外的“我”,便是禁锢与自由、专制与民主的对立。通过这种想象性的精神对话方式,筱敏企图“以心交心,以自身的经历和体验去感受她心目中的英雄”[8],以现代人的视角回望过去、对话历史。于是“张望它的时候,他和我都总在想,那颗随风飘来的种子是怎样被命运抛掷,怎样附着废墟,怎样在腐恶和畏葸的荒芜之上,萌发它脆弱的胚芽,而后伸展它自由的枝子”。这样的描写具有强烈的浪漫主义激情,借种子绝处逢生般的坚韧品格,生动形象地写出了妃格念尔孤胆英雄般壮烈的快感,并进一步扩大到女性不再“充当向革命者提供精神安慰和爱情的角”[9],而是成为革命的领导者、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