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情兼胜 清新淡雅
北宋词坛上,秦观被认为是最能体现当行本的“词手”,其词卓然一家,和婉醇正,体现了婉约词突出的特征,被推为一流的婉约作家。秦观词辞情兼胜,情感真挚,语言清新淡雅,意境深婉,形象鲜明。善于捕捉迷茫凄凉的景象,注入忧郁惆怅的内在情绪,在写景时融入自己的身世之感,形成了其词辞情兼胜,情景双绝、清新淡雅的艺术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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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词坛上,秦观被认为是最能体现当行本的“词手”,其词卓然一家,和婉醇正,体现了婉约词突出的特征,历来被称为“婉约之宗”,与苏轼“一洗绮罗香泽之态”的豪放词分庭抗礼。宋代晁补之《评本朝乐章》即认为“近世以来,作者皆不及秦少游”。秦观词大多描写男女恋情及对自己坎坷命运的感伤,他善于“将身世之感并入艳情”,感情真挚,清爽自然,缠绵哀伤,于寻常处着力,绘不寻常之味。以词抒发失意的愁苦心情和离情别恨,表现长期流放生活中追忆旧欢残梦并向往美好生活的心境,取得了“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不尽”的艺术效果。《四库提要》之《提要》题:“观诗格不及苏、黄,而词则情韵兼善,在苏、黄之上。虽流传不多,要为倚身家一作手。”\+张炎《词源》评秦观词:“体制淡雅,气骨不衰,清丽中
不断意脉,咀嚼无滓,久而知味。”\+宋人蔡伯世也认为:“苏东坡辞胜乎情,柳耆卿情胜乎辞,辞情兼称者,唯秦少游而已。”\+足见秦观词“辞情兼胜”的独特艺术风格,其词内容虽不离个人身世感怀和离愁别恨,但艺术上却有着较高的艺术成就,其词在意境创造、形象塑造及语言运用方面表现出了独特的风格特。
暴的组词
一、 情景融合,深婉曲折的意境
秦观词善于用山川景物来言情铸境,以客观物象映衬情事,突出抒情主体的形象及内在精神和情感,寄寓作者的身世感怀,在意境创造上形成情景融合,精蕴含蓄,深婉曲折的特征。自古作词不离情景二字,境超而情至,笔高则韵美,涵咏不尽,反复低回,言外有意方能成佳作。如李渔《窥词管见》中所说:“作词之料,不过情景二字”,“然二字亦分主要,情为主,景是客。”秦观的词善于写景言情,无论小令或慢词,都能很好处理情与景的关系,做到情为主,景为客,辞情兼胜。如《鹊桥仙》中“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把追求朝夕相处的世俗爱情升华到崇高的精神境界。《浣溪沙》中”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将客观物象与主观情思融为一体,以轻浅、淡雅的语言,创造幽渺深远的意境,所创造的境界蕴藉空灵,情境融合。他善于从
亲身感受出发,把男女的思恋怀想、悲欢离合,与个人的坎坷际遇自然结合,在迷茫凄凉的景象中,注入忧郁惆怅的内在之情,做到景中含情,浑然一体,从而形成凄迷感伤的意境,显得韵味深长,蕴含不尽之意。
宋代善于铺叙展衍写景抒情的作家是柳永和秦观,苏轼曾用“山抹微云秦学士,露花倒影柳屯田”评价秦观和柳永的词。王国维《人间词话》也评:“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永叔、少游虽作艳语,终有品格。”秦观词学柳而又善于变化,表面虽给人轻柔缠绵之感,但仔细品味,却意在言外。如《满庭芳》: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樽。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漫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婉约词这是一首写作者与情人的离别之情。词起首写离别时的情景,“山抹微云,天连衰草”为全词定下凄凉感伤的情感基调,用层层铺叙、描绘和渲染的手法来抒发别时的伤感、往日的柔
情、别后的思念,与柳永《雨霖铃》有神似之处,但却更加含蓄蕴藉。此词并非词人一时一境的抒发,而是在写景状物的同时隐含着浓郁的身世之感和对命运的无奈。作品一开始,就描绘了一幅清淡凄迷的景,“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 一个“抹”字,一个“连”字,用语精练新颖,点出山与云的不可分,草地与天边的亲昵。这样的开头,常被词坛推为范例。清人沈祥龙说:“诗重发端,惟词亦然,长调尤重。有单起之调,贵突兀笼罩,如东坡大江东去是;有对起之调,贵从容整炼,如少游山抹微云,天连衰草是。”(《论词随笔》)\+势运词中秦观把深秋黯淡、凄清的景象描绘得极为传神写意,为恋人的分手设置这样的场景,怎不教人黯然神伤呢?“暂停征棹,聊共引离樽。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对酒伤情,临别怀昔,多少往事萦绕在离人的心头,与柳永《雨霖铃》“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可说有异曲同工之妙,写尽了离人的辛酸。但词人却和柳永不同,秦观没有直接抒写,而是巧妙运用“空回首”三个字荡开,接上“烟霭纷纷”,烟水迷茫的景与烟雾般纷乱的往事融合在一起,表现了词人因官场失意而产生前途迷茫的悲凉和抑郁的情怀。意境和柳永的“寒蝉凄切”相得益彰,但仔细品味,不难发现秦观词比柳永“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热辣场面要含蓄得多。“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以景寓情,将无限的怀思感旧之情,都融入外在的烟霭、斜阳、寒鸦、流水的景中。晁补
之云:“近世以来作者,皆不及秦少游,如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虽不识字人,亦知是天生好语。”(徐培均、罗立刚《秦观词新释辑评》)
过片以“销魂”点明全词抒情主旨,逗起下文写分离情状。“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与柳永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均用铺叙手法表达一对恋人劳燕分飞时难分难舍的情状。但我们读到“漫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时,又感受到其隐含的身世之感。创作这首词的时候,秦观已31岁,孔子云:“三十而立”,而秦观却仕途无望,穷困潦倒。在此条件下,忆往昔,展未来,使他不得不感怀身世且有所慨叹。最后三句用了唐代欧阳詹《初发太原途中寄太原所思》中“高城已不见,况复城中人”的诗意,以景结情,切断了离别的话题,转而描写高城的点点灯火,传达出词人别后的凄凉处境和依依不舍之情,更增添了无尽馀味。较之柳永《雨霖铃》,这首词写得更为愁闷和迷茫,那是一种无力把握自己命运的无奈和伤感。周济评此词“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又是一法。”(陈如江《唐宋五十家词论》)
二、哀婉玩艳,幽凄孤寂的形象
王国维《人间词话》称:“少游词最为凄婉”,这一评价不仅概括了秦观词的情感特征,也概
括了其词在形象塑造上的特点。秦观在词创作中,不仅善于捕捉那些迷茫凄凉的景象,还善于以细腻而深刻的笔致塑造具有幽凄孤寂特征的艺术形象。他喜欢在词作中寄寓自己的身世感怀,表现凄凉孤寂的心境。例如:“遥夜沉沉如水,风紧驿亭深闭。梦破鼠窥灯,霜送晓寒侵被。无寐,无寐,门外马嘶人起。” (《如梦令》)作者通过夜宿驿亭的描写,绘出贬谪途中的情景,表达旅途中凄凉寂寞的心境,在景物描写中寄慨抒怀,自伤身世。“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踏莎行》) 词人的主观情感深深地倾注在迷茫、伤感的景物之中。孤馆春寒,斜阳将逝,杜鹃啼血,画面凄婉,袭人心肺,影响人的情感;而人的情感又给景添,使感伤彩更为浓郁。
秦观一生仕途坎坷,命运多舛,飘零愁苦的身世之感和心中的苦闷和感伤之情贯穿其词作中。他善于引类譬喻,以香草美人的艺术表现手法,借艳情词中男女的相思离别、离愁别绪的描写寄慨身世之苍凉。如《千秋岁》一词: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乱,莺声碎。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忆昔西池会,鹓鹭同飞盖。携手处,今谁在?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黑胡椒粉这首词是作者心情的形象反映,上片触景生情,由城郊的春日风光,逗引起一股强烈的今昔之感。以乐景衬哀情,突出自身的憔悴飘零。下片追忆往事,将绍圣政局的变化,凝聚成一句凄厉的绝叫:“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以画龙点睛之笔,将穷途末路般的愁绪发挥到了极致。从表面看,似是抒写男女恋情之作,但仔细品味,隐藏于其中的则是自己坎坷悲凉的身世之感。再如《减字木兰花》: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黛娥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因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上片直接抒写身世之苍凉。“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将那种孤独,悲伤,愤激的情感发挥地淋漓尽致。下片则主要写男女恋情,所写并非是双栖双飞的令人羡慕的爱情,而是表达一个“愁”字,作者将自己的身世之感融入令人伤心的恋情中,抒写孤愤的情感体验,把身世之愁与恋情之愁完美结合。
秦观继承了《诗经》与《离骚》中的比兴艺术,以外在的男女相思,寄托政治上的“感时不遇”之情;或用一些积淀而成的意象来浓缩、浓化情思,以词来表现一种深幽绵邈,缠绵凄恻,不欲使人明知的失意之情,凸显婉约词“要眇宜修”的抒情特征。仕途不得意的无奈惆怅
之情,人生遭际变化莫测的无限感慨,都泛化为一种凄怨感伤的心境意绪弥漫于词作之中,形成了其词哀婉凄伤的情感特征。而这种种复杂的情感体验,又往往借助于艳情词中女性或一些客观物象的形象来传情达意,因而其词作中所创造的艺术想象就具有了哀婉玩艳的特征。比如《虞美人》一词: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这首词运用了香草美人的艺术表现手法,完整地刻划了仙桃的形象:非凡、美丽但却生非其地,“乱山深处水萦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两句写出了仙桃的处境,表现仙桃不得意的遭遇和孤独幽凄的心境。仙桃那含愁凄楚、孤独自开的形象,正是作者形象的写照。作者通过词里所刻划的仙桃、美人的形象,来寄托自己怀才不遇、不得其用的身世感慨。
从以上分析可见,秦观词凄婉感伤,与他身遭贬逐、飘零异乡的人生经历有关。他借男女相思离别之情的描写,借对山水景物的描写自伤身世,寄托情怀,将悲情沉潜于词作中,并在其中贯注浓烈的寂寥心境,使他笔下的艺术形象具有了哀婉玩艳、幽凄孤寂的特征。
三、情深意婉,清丽淡雅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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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观的词寄情托寓,铺文摛采,既有深婉的感情彩,又有含蓄的艺术韵味,善于运用清丽而淡雅的语言,使其词典雅工致且清新自然,锤炼而得又不失本,极富艺术表现力,达到了“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不尽”的艺术效果。冯煦称之为“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周济认为:“少游意在含蓄,如花初胎,故少重笔”,秦观词“少重笔”,不着力,不使气,以轻灵蕴籍之笔,绘出柔缓和婉之景,如“初日芙蓉,晓风杨柳”(《望海潮》)。他的词善于铺陈,铺陈中非常注重对偶,“山抹微云,天粘衰草” ,“红蓼花繁,黄芦叶乱”,“碧水惊秋,黄云凝暮”,对偶极为工整。(《满庭芳》);也善于锤炼词句,用词精炼传神,如“柳下桃蹊,乱分春到人家”(《望海潮》),“乱分”二字,精妙传神,曲尽物态。秦观注重词体语言的典雅,善于化用典故,拓展词的审美空间,辞采淡雅,清丽而本,语言浅近平易,自然天成。他词中的许多语句,都仿佛信手拈来,丝毫不加藻饰,如“朱帘半卷,单衣初试,清明时候”(《水龙吟》);有些甚至通俗得近乎口语,如“夕阳村外小弯头,只有柳花无数送孤舟”(《虞美人》),“恰似小园桃与李,虽同处,不同枝”(《江城子》),周济称之曰:“少幼正以平易近人,故用力者终不能到。”\+
清代邹祗谟在《志远斋词衷》中说:“诗语入词,词语入曲,善用之即出处袭而愈工。”\+西厢记共有
秦观词作,还善于运用前人的“诗语入词”达到“袭而愈工”的效果。如《江城子》中的“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化用了李后主李煜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使人觉得既似曾相识,又别有韵致。又如《八六子》中的“恨如芳草,萋萋尽还生”和“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分别引自李煜《清平乐》中的“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和杜牧《赠别》“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在同一首词中两处融铸前人诗语,足见秦观创作才能的高超,把前人诗语化为自己的语言融铸在于词中,读来别有一番风味,确是“袭而愈工”,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