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词中的愁
李清照生于北宋末期的乱世烽火,葬于国破家亡的缥缈无望;她一生恪守正道,温厚文雅,勤于金石收录,以词作纾解内心积郁。李清照词被收录在《漱玉词》中,存世少,却多为精品;其中所体现的愁思意境绵远,柔婉中有着不同于寻常小词的疏朗,立意高瞻却比男性词人更多了一些独属于那个时代女性的忧愁。
这样的特殊之处,全在李清照出身世家,从小耳濡目染,有一定积累,本身又比较有才华;像其他女子一样,李清照也早早嫁了人,但她是幸运的,她的丈夫也是个有才气的人,且不以女子无才为德来评论李清照。夫妻二人琴瑟相和,当时的北宋尚有一丝生机,因此生活无忧,有更多时间放在沉淀修养上。
而在北宋亡国、南宋偏安、丈夫去世等一系列变故后,李清照的生活里不再有少妇时期的浪漫,而充满了孤身无依和不被人理解的苦闷。同时她家世颇为显赫,与朝廷重臣有所关联,这让她无法完全置身国事之外,同时经历着国仇家恨的折磨。
和同时期的词人相比,身在局中的李清照的眼界自然更独特,而她一身才气也足以将心中的愁化作辞章,表于笔墨。
一、山河残存
能够做某事英语李清照既生活在一个经过刻意粉饰的乱世中,她的词里也自然逃不过“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这样的思绪,有《添字采桑子》一首: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该词细描庭前芭蕉之形态,密密成荫,虽有满眼绿意,却抵不过“雨打芭蕉”的千古共情;三更正当熟睡之时,却被雨声惊扰了睡意,雨点落在芭蕉上的声音更让人心烦意乱,原来却是北人不习惯南方连绵、阴冷的雨!
实则汴京与临安之间按今天的科学来说维度跨度不大,但在一千年前的宋朝,气候因地域而变要比现在更明显。李清照从小生活在汴京,景虽然未必有江南好,却是大宋建国之都,气势自然不同。“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表面上只是中原人到了江南以后不习惯当地气候,细究原因,却是大宋气数衰微、朝廷无用、兵将乏力、被迫南渡。南渡后李清照除了眼见着国都换了景,也失去了家庭的抚慰,两相逼迫,才使得这一句兼具离乡与亡国的
哀叹之音。
又有《蝶恋花》一首:
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为报今年春好。花光月影宜相照。李煜词
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醉莫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
该词与一般绘景伤春之词不同在“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唐诗中常有以汉代唐、借古喻今的写法,宋代词作中自然也有所借用,但将“春似人将老”的所谓小格局主题与怀缅故国的情怀结合起来却少见于婉约词中。可见李清照才学、眼界确实非常人可比。
回顾词之历史,李清照曾提及李煜词尚文雅,少靡靡之音,而是“亡国之音哀以思”,同样的哀思也降临在易安居士身上,不可不谓命运弄人。在解读李清照词时不应忽略她所处的特殊时代背景带来的对时局的感慨,以及压抑在宋代词人心底的忧愁。
二、浮萍无依
李清照在《词论》中提出“词别是一家”的观点,认为词与诗不同,“盖诗文分平仄,而歌词
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可见词在创作上与诗和文有着本质区别,是要配曲调填字的,与乐府诗等古体更接近,而格律诗则更重语言上的规则,和音律两不相干。
如此,要作慷慨激昂的词还不如仿古赋长诗,词就应当在形式与内容上都有自己的特。
李清照的词风沿自晚唐五代小词,承袭婉约花间等方法,辞藻典雅,工笔写心,既抒情,也舒情,多表现自身情感。品评文笔常以知人论世为上,但李词中的大环境、大背景,虽与词作本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不过是李清照抽丝剥茧、剖心明志之后的一地蚕丝,与本心相比不值一提。
有《武陵春》一首: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该词与许多词人常用的手法相似,写女子思妇早晚于美好景致中闲游,睹物思情、难掩哀
思。“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两句与李煜《虞美人》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意境颇为相似,却又有所不同。李煜毕竟是一国之君,身为男子责任更重,他能登高阁眺远山,书“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旷远,写尽时运不振无力回天的哀恸;而李清照毕竟只是一深闺女子,纵有千般才情也难有体验天下大任的机会,她只能哀叹一声“物是人非事事休”,想要人倾诉,却发现无人可说,欲语泪先流。
在古代也并非没有女子提跨马保家卫国的先例,北朝乐府《木兰辞》可见一斑。但对于大多数女子来说,出身和家境决定了她们能嫁给有着怎样起点的丈夫;丈夫的为人、能力则决定她们未来如何;是否有后、后代的成就也决定了她们一旦失去丈夫将会过上怎样的生活。李清照也如这些女子一样,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而她没有家庭的依靠、没有丈夫的关爱、没有子嗣的安慰,写在词作中的满满的是孤苦无依。
有《一剪梅》一首:
狗怕什么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英语爱情文章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该词中的愁,与李清照南渡后的词尚有区别,不是悼亡的愁,而是离别的愁,当写于李清照与丈夫赵明诚分别的那段时光。此时李清照还能盼一封鸿雁传书,却隐隐预见未来长久的分离。流水潺潺送落花,相思人如在上下游,共饮一江水,同看一春花,享一种相思,终究只能两处各自书闲愁,不得相见。
党争变故之后,李清照的词中不再如她往日“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天真无邪,她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处境,已是“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而这种愁,又是形容可见的。
见《醉花阴》一首: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画画的英文单词该词开篇先将愁云惨雾直描铺叙,因重阳佳节而思及不得团圆的自己,心底的冷何止来自夜半西风无情吹花落?“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又和柳永“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有着同样的妙处,却比后者更添文雅,更有意趣。西风吹得花型消瘦,却不能“吹梦到西洲”,给满面愁容的词人带去一丝慰藉。
李清照词作中的“愁”,思多,缠绵,无解,不仅是自身命运的倾诉,也是婉约朦胧中忽隐忽现的那个离乱时代的写照。读之令人叹息,思之令人心颤,所谓千古共情,不外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