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妻子李白为何心系长安(2)
李白被放逐出翰林,他在《初出金门寻王侍御不遇咏壁上鹦鹉》诗里,方才有所醒悟,如前所言“明主”只是把他当作词臣而已,犹如能言的鹦鹉。把他能请出来,也会把他放回去,今日之“落羽”、“孤鸣”不正是这样吗?《东武吟》则对两年的翰林经历予以回顾总结:“方希佐明主,长揖辞成功。白日在高天,回光烛微躬。恭承凤凰诏,欻起云萝中”,此为诏请之始。以下言入京后之光辉:
清切紫霄迥,优游丹禁通。君王赐颜,声价凌烟虹。乘舆拥翠盖,扈从金城东。宝马丽绝景,锦衣入新丰。……因学扬子云,献赋甘泉宫。天书美片言,清芬播无穷。归来入成阳,谈笑皆王公。
这些话已经说了多少遍了,向同僚,向外地的诗友,向道士,反复无休止地夸耀。被放离京,还要向送别的翰林同事再详作陈述。而陈述口气,无不以词臣的经历为荣。津津乐道如此,文化价值观
真是不避世俗乃至于庸俗之言。接言被放:
一朝去金马,飘落成飞蓬。宾客日疏散、玉樽亦已空。才力犹可依,不惭世上雄。
被弃之懊恼与失落感显然可见。后两句似乎还对将来再返长安寄托了一定的希望。
当李白离开长安以后,便又开始了一如既往的漫游,短暂的两年翰林,便成了炫耀的资本,反复地向各种人重复着这值得骄傲的故事。在向人干谒求助时,也作为光荣的经历与政治资本。夸耀长安自此成了诗的重要主题与题材。在《走笔赠独孤驸马》以攀附语气称羡对方以寻求帮助:“都尉朝天跃马归,香风吹人花乱飞。银鞍紫鞋照云日,左顾右盼生光辉。”然后转到自己:“是时仆在金门里,待诏公车谒天子。长揖蒙垂国士恩,壮心剖出酬知己。一别蹉跎朝市间,青云之交不可攀。倘其公子重回顾,何必侯赢长抱关。”末两句热切地表示希望能得到帮助。《留别西河刘少府》借刘少府的话说:“谓我是方朔,人间落岁星。白衣千万乘,何事去天庭?”话说得还算是巧妙。在东鲁遇到了要返回长安的族弟,又引起了夸耀长安的兴头。在《单父东楼秋夜送族弟沈之秦》说:
遥看长安日,不见长安人。长安宫阙九天上,此地曾经为近臣。一朝复一朝,发白心不改。屈平憔悴滞江潭,亭伯流离放辽海。折翮翻飞随转蓬,闻弦虚坠下霜空。圣朝久弃青云士,他日谁怜张长公?
同时抒发了被放离开长安的哀苦不幸。此诗作于被放次年,便有白发之语。《赠崔侍御》对曾在长安供职者则言:“长安复携手,再顾重千金。君乃輶轩佐,余叨翰墨林。高风摧秀木,虚弹落惊禽”;又表示希望得到援手:“扶摇应借力,桃李愿成阴”;谓自己还有能力,常心系长安:“笑吐张仪舌,愁为庄舄吟。”《送岑征君归鸣皋山》自比为严光,以言说与至尊的密切,这是对隐士的言说:“光武有天下,严陵为故人。虽登洛阳殿,不屈巢由身。余亦谢明主,今称偃蹇臣。”《留别广陵诸公》带有自传性质,历叙少年至中年志向所为。说道出入翰林则言:“中回圣明顾,挥翰凌云烟。骑虎不敢下,攀龙忽堕天。”他经常用严光喻己,炫耀与玄宗有亲密关系,于上引诗己见。在《酬崔侍御》中又说:“严陵不从万乘游,归卧空山钓碧流。自是客星辞帝座,元非太白醉扬州。”漫游淮南,《寄上吴王》其三自我介绍说:“客曾与天通,出入清禁中。襄王怜宋玉,愿入兰台宫。”说自己过去为天子近臣,表示现在愿为吴王幕僚,结果却未如愿。
从鲁将往宣城,有《留别曹南官之江南》:“我昔钓白龙,放龙溪水傍。道成本欲去,挥手凌苍苍。时来不关人,谈笑游轩皇。献纳少成事,归休辞建章。十年罢西笑,览镜如秋霜。”离开长安已经十年,夸耀长安的情结,仍然挥之不去。《书情赠蔡舍人雄》先称美所要效法的谢安“暂因苍生起,谈笑安黎元”。接云:“余亦爱此人,丹霄冀飞翻。遭逢圣明主,
敢进兴亡言。白璧竟何辜,青蝇遂成冤。一朝去京国,十载客梁园。”即就是官位甚低的司户参军之类,亦要作一番宣传。《赠崔司户文昆季》说自己:“惟昔不自媒,担簦西入秦。攀龙九天上,忝列岁星臣。布衣侍丹墀,密勿草丝纶。才微惠渥重,谗巧生缁磷。一去已十年,今来复盈旬。”末了说出本意:“欲折月中桂,持为寒者薪。路旁已窃笑,天路将何因?垂恩倘丘山,报德有微身。”有用世之心,而天路难觅。倘能垂恩,则恩重如山,倾身以报。话说得恳切如此,竟与“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判若两人!
有时对于没有政治地位的秀才的应酬,也要炫耀一番。《答杜秀才五松山见赠》就说过:
百消丹的功效昔献长杨赋,天开云雨歇。当时待诏承明里,皆道扬雄才可观。敕赐飞龙二天马,黄金络头白玉鞍。浮云蔽日去不返,总为秋风摧紫兰。雄词丽藻的飞扬,重复着同样的话头,不免成了炫人耳目的套路,对山人之类隐士的应酬,也要作同样的宣扬。《答高山人兼呈权顾二侯》:“谬挥紫泥诏,献纳青云际。谗惑英主心,恩疏佞臣计。”同样弹着一个老调!像这样的老调重奏还有许多: 早怀经济策,特受龙颜顾。白玉栖青蝇,君臣忽行路。(《赠漂阳宋少府陟》)
龙颜惠殊宠,麟阁凭天居。晚途未云已,蹭蹬遭谗毁。(《赠张相镐》其二)
李白被称为
昔骑天子大宛马,今乘款段诸侯门。(《江夏赠韦南陵冰》)
谓我是方朔,人间落岁星。白衣干万乘,何事去天庭?(《留别西河刘少府》)
我固侯门士,谬登圣主筵。一辞金华殿,蹭蹬长江边。(《送杨燕之东鲁》)
乃至受到第二次打击流放夜郎,还对这一段辉煌念念不忘。《流夜郎赠辛判官》说
乱扔垃圾的危害昔在长安醉花柳,五侯七贵同杯酒。气岸遥凌豪士前,风流肯落他人后。夫子红颜我少年,章台走马著金鞭。文章献纳麒麟殿,歌舞淹留玳瑁筵。
神采飞扬的叙述,自然流走的节奏,高华流美的文字,确实展现盛唐一流大诗人的渲染魅力,任何读者都会被他的热情所感染,受赠此诗辛判官可能要对这位天才的大诗人的流放持以非常的同情。对此还有更得意的文字,供人观赏他的一度风云腾跃。《赠从弟南平太守之遥》其一的叙述更为出彩:
汉家天子驰驷马,赤车蜀道迎相如。天门九重谒圣人,龙颜一解四海春。彤庭左右呼万岁,拜贺明主收沉沦。翰林秉笔回英盼,麟阁峥嵘谁可见。承恩初入银台门,著书独在金
銮殿。龙驹雕登白玉鞍,象床绮席黄金盘。当时笑我微贱者,却来请谒为交欢。一朝谢病游江海,畴昔相知几人在。前门长揖后门关,今日结交明日改。
这诗的文字更加神气飞扬,以至于有些飞扬跋扈!雄笔丽藻,飘逸飞动,荡人眼目,振人心弦,确实有下笔不休不可遏阻之势,以致把赠弟的正意只在结尾交待了几句。他在年近60时,意气还如此风发,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对长安的炫耀。这位老诗人似乎永葆青春,他的诗总是充斥活力,虽然已是老掉牙的题材,然总是被他描绘得活龙活现。然而如此天才,不厌其烦的挥洒在同一内容上,毫不泄气地宣扬这一段光辉,终究不是那么高明!只是用漂亮的文字重复一个庸俗的模式而已!
其貌不扬的意思
炫耀长安,用于干谒应酬,尚可理解;然李白有时自言自语,自己向自己夸耀,好像不如此就把瘾没有过足,心里就有不平衡。他的《效古》就是这样:“朝人天苑中,谒帝蓬莱宫。青山映辇道,碧树摇烟空。谬题金闺籍,得与银台通。待诏奉明主,抽毫颂清风。归时落日晚,躞蹀浮云骢。人马本无意,飞驰自豪雄。入门紫鸳鸯,金井双梧桐。清歌弦古曲,美酒沽新丰。快意且为乐,列筵坐公。光景不可留,生世如转蓬。早达胜晚遇,羞比垂钓翁。”他利用五言缓慢的节奏,细嚼慢咽地品味,待诏皇宫与夜宴的每一环节。这诗不是
送给别人的,而是专留给自己看,所以文字还算平静。末尾两句理性的选择,是对富贵生活价值的理智肯定。“早达胜晚遇”说得多么明显、裸露、毫不犹豫,连80多岁始遇的吕望——曾经是他的偶像之一——他这时也看不上眼!这也是他后来反复夸耀这一段“辉煌”经历的原因。面对着这世俗的一面,也影响到他的人格,比如他的诗里就多次宣扬过他的“东山妓”、“金陵妓”等,他就不是那么全方位的伟大!人格方面欠缺,作为诗人必然导致他过分的夸耀富贵与豪奢,待诏翰林的炫耀亦必然成为他得意的模式,从上文不是看的再为清楚不过吗?杜甫也夸耀过“忆昔三赋蓬莱宫,自怪一日声辉赫。集贤学士如堵墙,观我落笔中书堂”,这种“往时文彩动人主”的炫耀,只在迫而不得已的《莫相疑行》用于对别人的回敬,而且很少重复过,于此亦可看出李杜之异同。李杜走向世俗的长安,夸耀、渲染她,而且不厌其烦地反复,就像原本还有些可爱的女性,反复上妆涂抹,反倒有些可厌,乃至可弃,因为太世俗,乃至于太庸俗了。
四、日思梦想的长安情结
天宝三年,当李白44岁离开长安时,此后的近20年中,始终没有忘记过再返长安。安史乱作的次年,即至德元载(756)所作《赠溧阳宋少府陟》说:“早怀经济策,特受龙颜顾。白玉
栖青蝇,君臣忽行路。”他寻机会,希望“何日清中原,相期廓天步”,同时也不忘记此一节光荣经历。他参加永王磷军事集团,不能排斥认为是机会的到来,正如《永王东巡歌》末首所言:“试借君王白玉鞭,指挥戎虏坐琼筵。南风一扫胡尘静,西入长安到日边。”认为可以像谢安东山再起那样,可以“为君谈笑静胡沙”。他因此而入狱,甚至于从浔阳狱中刚一出来,就为解救过他的御使中丞宋若思撰作了带有自荐性质的《为宋中丞自荐表》,请求肃宗“收其希世之英,以为清朝之宝”,“岂使此人名扬宇宙而枯槁当年”,“伏惟性下回太阳之高辉,流覆盆之下照,特请拜一京官,献可替否,以光朝列”。此年李白57岁,不管肃宗已把他看作“父党”,愿不愿意起用,他却渴望“拜一京官”,飞回长安,心情迫切到不能自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