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是文学塑造人物形象、展示人物性格的重要手段,也是“小说最困难的一部分。”(马卡连柯语)《红楼梦》中的肖像描写极富特,绘形传神、颇具创意。中学课本所选《林黛玉进贾府》一回,是众多人物亮相登场的重头戏。作者调动多种手段,进行了大量精彩纷呈的肖像描写,或工笔雕琢,或虚笔写意,浓妆淡抹,各具佳妙,使一个个性格鲜明的人物栩栩如生、跃然纸上。下面,就从外貌描写入手加以赏析:
一、迎春、探春、惜春
“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沉默温柔,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眉修眼、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观之忘俗。第三个身未长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皆是一样妆束。”
这三姊妹,穿戴没有什么差别,“皆是一样妆束”。不一样的是长相神韵。由于惜春此时年龄尚小,“身未长足”所以一笔带过,重点描写了迎春和探春。二人都貌美,都“养在深闺”,都“一样妆束”,但作者却写出了他们鲜明的个性。就身材来说,一个是“肌肤微丰,合中身材”;一个是“削肩细腰,长挑身材”。一个丰满一些,一个苗条一些。从中可以看出,迎春更多的是敦厚可人而又平庸无奇,而探春则苗条可爱而又带着惊人的爽利。再看长相与神
态。“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主要是写迎春的美丽,但这种美丽似乎没有什么突出的特。而写探春则用“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这一外貌是常人所无的。中国文学中写美人的目光往往是“秋波流转”、“美目盼兮”,仅仅是美丽迷人而已;而探春的“顾盼神飞”则在秀丽中透出一种英气,一种卓然不的智慧。一个“飞”字,写出了他目光的敏锐、灵动,真是夺人魂魄。“温柔沉默,观之可亲”和“文采精华,观之忘俗”分别写迎春和探春的神态。结合小说来看,迎春在众妹中是最平庸的人,她稳重善良,但才华平常,温柔敦厚,但流于软弱。而探春则有着非凡的才能与个性,其理家治众之才不在凤之下。她建海棠诗社,在给宝玉的信中说:“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最后,用一个“可亲”、一个“忘俗”加以概括,生动地写出了二人的不同个性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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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凤
王熙凤出场时的肖像描写,可谓工笔。作者浓墨重彩,活画出了贾府大管家琏二奶奶的奢华与俗气。
只见一媳妇丫鬟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
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这是透过黛玉之目,让王熙凤第一次与读者照面。对其服饰、容貌、姿态都进行了静态写生式的描绘,从头到脚,精细入微。传统上,中国古典文学中的肖像描写,是以“白描”擅长的。不事渲染雕琢,用笔简炼传神,是有别于西方文学的一大传统艺术特。《红楼梦》继承这一传统,但又不囿于这一传统,而进行了大胆的创新。对王熙凤这等穷形尽相至谨至细的肖像描写,在之前的古典小说中实为罕见。无怪乎脂砚斋叹道:“试问诸公,从来小说中可有写形追象至此者?”何其芳也曾评论说:“《红楼梦》与其他古典小说不同,具有一种近似油画的彩。”
此处作者不惜重墨,淋漓地铺陈王熙凤的装束衣饰,决非泛笔闲文。一出场王熙凤彩绣辉煌、富丽丰艳,足见其性格的张扬。着极奢极丽之服,满头翡翠,环鬓金珠,浓妆艳饰,遍体锦绣,王熙凤把自己包装得如此妖艳凌人,不正是表明了她生性奢侈、俗不可耐吗?其实,在清代,言妇女之美,一般用娇羞媚态。服饰“不贵精而贵洁,不贵丽而贵雅,不贵
炖鸡的做法大全与家相称,而贵与貌相宜”(李渔语)。曹雪芹如此描写王熙凤的肖像,正是为了折射出凤志得意满的心态,又和处于鼎盛时期的贾府“烈火烹油,鲜花著锦”的气氛相协调。
作者在对服饰作了浓墨重彩的铺陈之后,又转而工笔刻画其相貌。“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丹凤眼、柳叶眉,原是很美的,而作者偏偏把美的丹凤眼配之以“三角”,让秀气的柳叶眉高吊两梢,这就不尽其美了。即便仍可算得上漂亮,但决非温柔敦厚之象。在俊俏之中又透着一种狡猾之态、刁钻之貌、凶狠之气。尤其是她的“粉面含春威不露”,在化着浓妆的面庞上,闪烁着温暖动人的光彩,却又深藏着那带几分险恶的“威”。——这是多么生动形象的一张脸啊!只有凤才会有这样的一张脸。
三、黛玉强基计划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按说,像黛玉这样的萃曹公毕生心血凝铸而成的主角,本应不惜笔墨详写精绘。可果真那样,便与写凤的肖像之手法雷同单调,不会起到理想效果。写黛玉这样“与众各别”的人物,
小报排版>元旦的日记白石泉需有与众不同的手法。作者抓住其最生动典型的气韵神情:“罥烟眉”、“含情目”、“愁、娇、泪”,写出了黛玉的灵性与清秀,也暗示了其悲剧命运,使人顿生爱怜。综观全书,写黛玉的形象“虚多实少,绝去形摹”,此处更是“穿戴竟无一字提及”,这是为什么呢?想黛玉身为大家闺秀,又是出门在外,去“钟鸣鼎食”、“与别家不同”的贾府,以她自尊的性格,行为言语尚恐被人耻笑了去,其衣着肯定不凡。但真要像写王熙凤那样,重彩详绘其服饰,势必喧宾夺主,减少寄人篱下的辛酸感,削弱其凄凉的悲剧彩。因此,写黛玉衣饰不仅是次要的,而且是不必要的。
再者,作者用虚笔写意展示黛玉的肖像,还为突出其才情女子超尘拔俗的空灵感:那种脉脉之情袅娜之态,那种欲说还休的柔媚,“娇羞默默同谁诉”的眉目,那聪明灵慧的谈吐,都从这独具匠心的肖像描写中显示出来。她的美不仅在外貌,更在精神气质——书卷气、灵秀气、孤傲气。作者显其神略其形,正是为了免落俗臼,使这一形象更加美好理想、更浪漫、更富有魅力。谁说“意态由来画不成”?在曹公笔下,林黛玉的形象不是呼之欲出吗?
另外,如此笔法写黛玉,不仅是表现人物独具特的美,也是情理的需要。因为此处的黛玉是宝玉眼中的黛玉。作为锦衣玉食的贵家公子,且“最喜在内帏厮混”,见惯了腻红肥绿、
华衣艳饰的他怎么会去留意黛玉的穿戴而不被其“与众各别”的“形容”所吸引呢?在宝玉眼里,她那“弱柳扶风”的身姿显得脱俗飘逸,“似喜非喜”的眉目显得灵淑清爽。如此感受,只有与黛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宝玉才会有。还是脂砚斋见得透辟:“不写衣裙装饰,正是宝玉眼中不屑之物,故不曾看见。黛玉之举止容貌,亦是宝玉眼中看,心中评。若不是宝玉,断不能知黛玉终是何等品貌。”脂砚斋不愧是曹雪芹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