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在我家书信路遥作品的审美灵魂和当代意义
  《平凡的世界》显示了一种强大的生命力,也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谜。有时候我们无法知道,这个看起来面貌过于朴素的作品,为什么会受到这么长时间和这么多读者的欢迎和喜爱?从多年来大学生阅读状况的调查看,《平凡的世界》的借阅量始终居于高位。虽然80后90后年轻人中也有人说“这部书太遥远”了,甚至说它“过时了”,但总体看来,无论是书还是电视剧,仍然保持着很高的收视率和销售量。这就不能不让人深加探究。
一、
  《平凡的世界》有一个总的特点,那就是把历史命运个人化,把个人命运历史化,由此形成一个横纵交错的骨架,使之带有全景性、史诗性和开放性。所谓历史命运个人化,个人命运历史化,真做到可不容易;而《平凡的世界》却能化而为一,溶为一体,在人物身上闪现时代生活的剧烈变化,让时代变化在一个个偏僻山村的微不足道的农民的心灵激起波澜,它们不是两层皮,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存在,人物的动机不仅是从琐碎的个人欲望,而主要是从历史的潮流中浮起来的。
煤矿透水
  小说讲述的是1975到1985这10年间,陕北高原双水村三家人,孙家、田家、金家及其相关的一大人的生活史,突出孙少安、孙少平兄弟的人生奋斗经历,实际上作者写的远不止这些,他把笔伸向乡村、中等城市、省城、煤矿、学校等非常广阔的画面。卷首语说,谨以此书献给我生活过的土地和岁月,说明它不仅要表现历史交替时期具体的变动和是非,而且要大力表现在古老大地上和沧桑岁月中,普通劳动者们的一贯的真诚与勤劳,坚韧与追求。这就使一代代的读者,既可看多年前的日常生活场景,同时不断地把自己加入进来,在作品里到自己,敲响心灵追求的鼓点。
  小说在视角上最突出的特点,是把焦点聚结在普通人,小人物身上,所以才叫“平凡的世界”。路遥是新时期底层叙事的自觉的先行者。路遥多次跟我谈过,他认为,在最平凡的生活里面,隐藏着动人的诗意和丰沛的社会内容。他并不否认帝王将相或英雄伟人的意义,但他更看重“平凡”,认为它的概率更大,意味无穷。他认为,小人物,大意义,一个个陕北农民,如一棵棵树,根子扎在中国大地的文化土壤中。他批评过,人们宁可关心一个小演员毫无价值的家庭琐事,却不愿意关注一个普通人生活艰难的追求,这是一种颠倒了的眼光。他就是想在平凡的世界里面,平凡的生活里面,平凡的人里面,发现一些真正值得记住的,带有哲理意义的,或者带有道德理想价值的东西。他说,“在最平常的事情中,都可
你往哪里去以显示出一个人人格的伟大来“。这可说是《平凡的世界》在美学上很重要的追求:关注普通人的命运,展示底层生活不平凡的意义。
大学三年的规划
  在艺术概括方式上,也有特,那就是采取两种“交叉”——写城乡交叉地区和底层人物与上层人物的交叉。路遥和贾平凹不一样的是,他写的不是纯粹的,完全封闭的农村,他也重点写农村,但更注意写县城、省城,城乡交叉地带,在他看来这里既是封闭的又是开放的,是信息量最丰盛的地带,最能认识中国基层社会的真面目。如《人生》中高加林待的地方多是城乡交叉。他作为村里民办小学的教师被人顶替了,他气不忿,就起来抗争,后来他进到县城里面,当上了县报记者,后又辞退。另一个“交叉”或尚不大为人注意,那就是“上下交叉”:在《平凡》里,田福堂与田福军哥儿俩,一个是道地农民,一个后来当到省委副书记。中学教师田润叶苦恋着庄稼汉孙少安;地委书记女儿、省报记者田晓霞热恋着煤黑子孙少平;而农家女,后来考进大学的孙兰香也与省委吴副书记之子谈恋爱,等等。在《人生》里,黄亚萍与高加林也是出身地位悬殊。这样的人物关系构成和位置的交错,使得小说富于张力;当然,其中也不无作者美好的心愿和理想化的一面。
二、
7月7日是什么日子
  如果说,以上所说,主要还是路遥作品文体,结构,视角以及艺术概括方式上的特点的话,那么我们需要着重解读的是,路遥作品的审美内核,审美灵魂,精神内涵,以及他的作品打动千万读者的秘密所在。路遥笔下的主人公,大都是物质上的贫穷者,精神上的高贵者,理想高远,品质高尚,毅力顽强,外在的贫困和内心的高傲形成了尖锐的对照和反差。他笔下的主人公虽各个不同,但对命运的抗争,不屈,力图改变现状的强烈愿望是共同的。为什么《人生》的主人公叫高加林?其实有路遥自己的影子。在一个寒冷的夜晚,天上有个卫星在转,上面有一个人在卫星里面,那就是加加林少校。路遥记下了这个名字,并把它给了他小说的主人公高加林。路遥小说中的人物经常吃的是窝窝头,看的是参考消息,卖的是苦力,想的是有一天在联合国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孙少平说,“总有一天,我要扒着火车去外面的世界”。这都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所以我们解析《平凡的世界》一定要看到它向上、向外扩张的力,那股内蕴的强烈的精神追求。
  我认为路遥作品中强烈的审美冲击力来自三个方向:一个是传统道德之美;一个是苦难、冶炼之美;一个是自我实现的未来之美;它们像三股强大的激流,激荡着无数青年读者的心。首先,在路遥笔下,双水村崇尚父慈子孝,长幼有序,用情专一,仁厚孝悌的伦理秩序。尽管也搞过阶级斗争,但传统美德作为精神的底盘,如厚土般稳定。孙玉厚就是一位
坚韧顽强,淳朴善良的伟大的父亲形象,他培养了好几个优秀的儿女。在这里,传统文化是很具体的,一双新鞋先给谁穿,兄弟俩互相推让;一个白面馍留给谁吃,自然是留给奶奶;孙玉厚守候着一元钱的“失主”,为的是拾金不昧,处处透着诚信与仁义!孙少平要维护郝红梅的名声,那样执着;田润叶在李向前残废之后回心转意,升起了怜爱之情;这里又有多少厚爱和忠贞!当孙少平在矿山频遭打击,得到惠英的温情关照时,不由落泪,路遥抒发道,“只要有人的地方,世界就不是冰冷的”。这是一个虽然贫穷却充满了劳动者人性美和人情美的精神家园。
  更加动人的是,关于苦难的书写和在苦难中经受冶炼所产生的美感。路遥认为,“人生充满了苦难,在与其不断的搏击中,人才会活得充实一些,才能获得幸福感”。在《人生》里,高加林半夜拉大粪车挨家挨户地粪源、掏大粪;高加林在县城叫卖馍馍,可怎么也张不开口;刘巧珍带着狗皮褥子去看望高加林,高已背叛,却泪流满面,无法开解。《平凡的世界》一开始写学生们到食堂打饭,馍分“欧亚非”三种,欧是白面馒头,亚是棒子面窝窝头,非是高粱面窝头,5分钱的菜是清水熬白菜,1毛钱有点粉丝,1毛5的才带点肉片。这都非常真实。郝红梅和孙少平总是最晚去打饭,他们是吃不起菜的。这段描写使我这个曾经的西部学子,涌上热泪。贫穷、苦难,往往又与劳动、爱情连在一起。在路遥看来,
只有劳动才可能使人在生活中强大。孙少平发出过这样的内心独白:一个人精神是否充实,或者说活得有无意义,主要取决于他对劳动的态度。当然,这不是说我愿意牛马般受苦。我也感到井下的劳动太沉重了。但要摆脱这种沉重是不可能的。再说,千百万人都这样沉重。你一旦成为这个沉重世界的一员,你的心绪就不可能只关注你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