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人物,就是他的小说之道
关于小说家毕飞宇
孟繁华
“新生代”作家的隆重登场,已经有30年的历史,于作家来说,30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因此,今天重新讨论这代作家的文学价值就有了时间的距离———我们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客观地评价这代作家,过去难以发现的问题,可能自然地呈现出来。当然,这也是一种假设,再过若干年后,新的问题还会接踵而来,那是后来批评家要面对的。对这代作家的评价,一个可行的办法是选择其中有代表性的作家,并且在文学批评现场和文学史的双重视野中,判断他们的贡献和问题,从而为未来的文学史写作提供来自文学现场的佐证和材料。我要讨论的作家是毕飞宇。
现在,毕飞宇是当下最重要的作家,是一个被无数读者,特别是女性读者热爱拥戴的作家,这当然是因
为他的小说创作。在日常生活中,毕飞宇是一个有趣的作家,一个有意思人。比如他喜欢打乒乓球,请专业教练训练,然后告诉朋友,现在已经打到怎样的程度;他还喜欢彻夜长谈,如果身边没有谈话对象,他便径直打电话给朋友谈文学,李敬泽就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这都三点了,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他很好地管理了自己的身体,谈文学一时兴起可以不管别人死活。这是毕飞宇性格的另一个方面———率性而为,不失天真。但毕飞宇首先是一个作家,是“新生代”最有代表性的作家。他自己说:“多年以前,李敬泽老师对人说,毕飞宇的能力很均衡。后来,有人把这句话转告我了。现在回过头来看,我在长、短、中这三者之间的确是能力均衡的,虽然李老师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有一件事李老师并不知道,在这三者的转换之中,我调整能力是很差的,我要花很长时间去‘倒时差’。为了把话说清楚,我只能打比方,长篇是中国,中篇是欧洲,短篇是美国。我在这三个地方都可以生活得很好,但是,一换地方,我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把时差倒过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的写作从来都是一波一波的,一阵子写短篇,然后,停止,一阵子写中篇,然后,再停止,一阵子写长篇。在这个停止之间,我时常一停就是一年,这是我产量偏低的根本原因。”①这段话看似无关紧要,但内容很丰富:其一,李敬泽老师对毕飞宇很重要。我们知道,作家一般情况下是不谈论批评家的,批评家对他们的创作可有可无,起码表面是这样。但毕飞宇不一样,他非常重视李老师的评价。其二,毕飞宇在小说的长、短、中三种体例上的能力是均衡的。用我的话说,毕飞宇是中国的奈保尔,毕飞宇也没有表示不同意。其三,毕飞宇小说的产量偏低,是因为他经常写一阵子停一阵子。这个停,是因为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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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I:10.16551/j.cnki.1002-1809.2021.01.0092021年第1期当代作家评论
①毕飞宇、张莉:《小说生活———毕飞宇、张莉对话录》,第306-307
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
转换文体“倒时差”。所以产量就低了。这是我们从另一方面了解的作家毕飞宇:尊重批评家,小说文体的全能者,创作不靠产量靠质量。从作家的自述中了解作家很重要,但是,评价一个作家更重要的依据是他的作品。通读毕飞宇的小说,我想毕飞宇的如日中天可能与他小说创作的这样两点有关:一是对人物形象的塑造,特别是女性人物的塑造;二是出入于小说内外的对小说之道的理解。
了解了女性才了解了这个世界
戏曲行内的“角儿”,是对那些唱念做打俱佳的演员的尊称。演艺界用得比较普遍,时下也称为“腕儿”“大腕儿”。毕飞宇就是当下文坛的“角儿”或“大腕儿”。如果要派一个行当的话,最适合他的,非“青衣”莫属,而且是“大青衣”。大青衣是戏剧中对女角扮相的称呼,或者称之为正旦,是戏剧中的重要角,青衣一般都是端庄、严肃、正派的人物,大多数是贤妻良母或旧社会的贞节烈女之类的人物。青衣表演上的特点是以唱工为主,动作幅度比较小,行动比较稳重,念白都是念韵白不念京白,而且唱
工非同寻常。
说毕飞宇是“大青衣”当然是一个比喻,也是一种印象。所有的读者都知道,毕飞宇小说中的人物,写得最好的是女性,女性,是他探寻世界的一个对象、一种方式,也是他表达现实态度和价值观的一种方式。《哺乳期的女人》《青衣》《玉米》《玉秀》《玉秧》《平原》《推拿》《大雨如注》等小说,集中显示了毕飞宇书写女性人物的能力。在我看来,作家只有了解了女性才完整地了解了这个世界,了解了女性才了解了完整的人。这一点与古代社会不同,古代社会无须了解女性,男性掌控世界,除了吕雉、武则天、慈禧等“女狠人”的时代外,男人的世界密不透风。进入现代社会之后,男女平等之外,还有女性主义甚至女权主义,于是女性还多了性别优势,这让男人必须有所忌惮并将嚣张的气焰收敛许多,特别在文明社会,不管是否有虚假成分,表面上必须如此。女性解放且成为运动之后,女性未被发现的万千世界逐渐敞开———不啻于一个新宇宙的被发现。
《哺乳期的女人》发表于《作家》1996年第8期,获首届鲁迅文学奖。1996年的毕飞宇32岁,30出头就名满天下,也可以说是少年成名了。少年成名的毕飞宇写惠嫂,写女人的安静———
惠嫂面如满月,健康,亲切,见了人就笑,笑起来脸很光润,两只细小的酒窝便会在下
唇的两侧窝出来,有一种产后的充盈与产后
的幸福,通身笼罩了乳汁芬芳,浓郁绵软,鼻
告别童年作文头猛吸一下便又似有若无。惠嫂的乳房硕健
巨大,在衬衣的背后分外醒目,而乳汁也就源
远流长了,给人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印
象。惠嫂给孩子喂奶格外动人,她总是坐到
铺子的外侧来。惠嫂不解扣子,直接把衬衣
撩上去,把儿子的头搁到肘弯里,尔后将身子
靠过去。等儿子衔住了才把上身直起来。惠
嫂喂奶总是把脖子倾得很长,抚弄儿子的小
指甲或小耳垂,弄住了便不放了。有人来买
东西,惠嫂就说:“自己拿。”要钱,惠嫂也
说:“自己拿。”
奥运会田径比赛小说写了七岁的旺旺、旺旺爷等人物,内部有紧张关系。旺旺因将惠嫂的乳头咬出了血,难免遭受皮肉之苦,欲摆脱干系的旺旺爷则神慌张词不达意。小说可以解读的意味或意思有许多。惠嫂内心也有风暴蓄势,但还是静若处子,她举手投足都是在安静中完成的。惠嫂没有产后的不安、焦虑或者抑郁,她产后的幸福,是通过似有若无的芬芳乳汁,给孩子喂奶的姿态以及对吃奶儿子的抚弄传达给我们的。惠嫂是一个端庄、温婉的青衣。
中篇小说《青衣》中筱燕秋一直处在紧张之中,有时外松内紧,有时内外都紧。她的“紧”和时代有关系,但她的“争”却是个人性格使然。一个“争”字,让筱燕秋一直处在焦虑之中。筱燕秋
06当代作家评论2021年第1期
在争什么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她欲望深处坚不可摧不是金钱、不是爱情,当然更不是权力。这些世俗世界放不下的事物,都不在筱燕秋的眼里,更不在她的心里。她的眼里和心里,唯一不肯出让的是舞台。她和当年的当红青衣也是自己老师的李雪芬争,和自己的学生春来争,争演《奔月》里的嫦娥,争舞台上的中心角。这是这个大青衣展示个人的舞台,是个人存在价值的唯一体现。为了这个舞台,筱燕秋尝尽了人间的所有味道,一如那个青衣角。为了这个角,在资本主宰市场的时代,筱燕秋不得不付出女人最后的代价,烟厂老板如愿以偿———
筱燕秋终于和老板睡过了。这一步跨出去了,筱燕秋的心思好歹也算了了。这是迟
早的事,早一天晚一天罢了。筱燕秋并没有
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件事说不上好,也说不上
不好,从古到今反正都是这样的。老板是谁?
人家可是先有了权后有了钱的人,就算老板
是一个令人恶心的男人,就算老板强迫了她,筱燕秋也不会怪老板什么的。更何况还不
是。筱燕秋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半点羞答答
的,半推半就还不如一上来就爽快。戏要不
就别演,演都演了,就应该让看戏的觉得值。
谁都明白这是一种交易。但是,事情远非这样简单。事到临头时,筱燕秋与其说感到耻辱,毋宁说感到了难受:“这种难受筱燕秋实在是铭心刻骨。从吃晚饭的那一刻起,到筱燕秋重新穿上衣服,老板从头到尾都扮演着一个伟人,一个救世主。筱燕秋一脱衣服就感觉出来了,老板对她的身体没有一点兴趣。老板是什么?这年头漂亮新鲜的小姑娘就是货架上的日用百货,只要老板喜欢,下巴一指,售货
员就会把什么样的现货拿到他们的面前。筱燕秋是自己脱光衣服的,刚一扒光,老板的眼神就不对劲了,它让筱燕秋明白了减肥后的身体是多么地不堪入目。老板一点都没有掩饰。在那个刹那里头筱燕秋反而希望老板是一个贪婪的淫棍,一个好的恶魔,她就是卖给老板一回她也卖了,然而,老板不那样。老板上了床就更是一个伟人了。”这个时候不止筱燕秋,旁观者的我们也明白了,资本宰制力量的恶,丝毫不逊于政治专制。正因为如此,筱燕秋才痛骂自己“实在是下贱得到家了”。
筱燕秋“争”角,“争”舞台,她可以不顾一切,不惜一切,但她对丈夫面瓜的冷暖还是发自内心懂得的。当自己不慎摔倒,面瓜的心疼她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
面瓜望着筱燕秋的脚脖子,不敢看筱燕秋的眼睛。后来他到底偷看了一眼筱燕秋,目光立即又避开了。面瓜说:“还疼么?”面
瓜的声音很小,但是筱燕秋听见了。筱燕秋
不是一块玻璃,而是一块冰。只是一块冰。
此时此刻,她可以在冰天雪地之中纹丝不动,然而,最承受不得的恰恰是温暖。即使是巴
掌里的那么一丁点余温也足以使她全线崩
溃、彻底消融。面瓜木头木脑的,痛心地说:
“我们还是别谈了吧,我把你摔成这种样
子。”筱燕秋冷冷地望着面瓜,面瓜木头木脑
的,扯不上边地胡乱自责。可胡乱的自责不
是怜香惜玉又是什么?筱燕秋的心潮突然就
是一阵起伏,汹涌起来了,所有的伤心一起汪
了开来。坚硬的冰块一点一点地、却又是迅
猛无比地崩溃了、融化了。收都来不及收,不
能自已,不可挽回。她一把拉住面瓜的手,她
想叫面瓜的名字,但是没有能够,筱燕秋已经
失声痛哭了。她拼了命地哭,声音那么大,那
么响,全然不顾了脸面。面瓜吓得想逃,没能
巴基斯坦菜
逃掉。筱燕秋死死地拽住了面瓜,面瓜没有
能够逃掉。
这时的毕飞宇有一句议论:“在某种时候,女人为谁而哭,她就为谁而生。”如果没有对女性世事洞明的理解和体悟,如何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毕飞宇这句精彩绝伦的话,几乎就是“问世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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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最佳注释。筱燕秋在面瓜面前可以柔情似水,但为了角,她可以将一大杯开水泼在前辈李雪芬的脸上;为了角,她可以和自己的学生春来在心里“结成一个大疙瘩”,互相不看对方的眼睛。《青衣》一波三折,就这样写尽了女性的心思、心事和不能出让不可触摸的那个“心气”。如是,筱燕秋就是一个悲情的大青衣,她的悲情如倾盆大雨,如银光泻地。毕飞宇无意中说:“所谓的浪漫都是艰辛。”①这种对浪漫的会心和诠释,贯穿在《青衣》的始终。
如果说《青衣》因“写什么”和“怎么写”,致使人物和小说的韵味有浓郁的“古意”的话,那么《玉米》则是一部充满了“现代”意味的小说。《玉米》发表之后,莫言给毕飞宇写了一首打油诗:我家高密东北乡,遍野种植红高粱,自从来了毕飞宇,改种玉米一片黄。莫言对《玉米》的赞赏,不著一字尽得风
流。《玉米》是小说人物玉米情感“疼痛的历史”。王连方的妻子施桂芳生下“小八子”后,有一种“松松垮垮”的自足和“大功告成后的懈怠”,终结了连续生七个女儿的“疼痛的”历史,“小八子”是疗治施桂芳唯一的“良药”。从此,她就从王家和大王庄作为“话题”的处境中解放出来。当然,这不是玉米的切肤之痛。玉米真正的疼痛是关于个人的情感史。彭家庄箍桶匠家的“小三子”彭国梁是个飞行员,在彭家庄彭支书的介绍下,和玉米建立了恋爱关系。尽管是一个扭曲畸形的年代,但玉米还是经历了短暂的爱情幸福。与彭国梁的通信,与彭国梁的见面,让玉米内心焕然一新,爱情改变了玉米眼前的世界,因王连方和那些女人带来的疼痛也得到了缓解。玉米不仅为自己带来了荣耀,也为王家和王家庄带来了荣耀。但爱情的过程仍然伴随着苦痛,这不止有思恋的折磨,还有玉米文化的“病痛”。她只读过小学三年级,于是,“写信”又成了玉米挥之不去的隐痛。彭国梁终于从天上回到了人间,一瓶墨水、一支钢笔、一扎信封和信笺以及灶台后的亲密接触,都让玉米幸福得几近昏厥。
玉米在遇到彭国梁之前,她的思想从来也没有离开大王庄一步,但接触了彭国梁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就连他们的恋爱都有一种不可企及的彩:“玉米的‘那个人’在千里之外,这一来玉米的‘恋爱’里头就有了千山万水,不同寻常了。这是玉米的恋爱特别感人至深的地方。他们开始通信。信件的来往和面对面的接触到底不同,既是深入细致的,同时还是授受不亲的。一来一去使他们的关系笼罩了雅致和文化的彩。不管怎么说,他们的恋爱是白纸黑字,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的,这就更令人神往了。在大多数人眼里,玉米的恋爱才更像恋爱,具有了示范性,却又无从模拟。一句话,玉米的恋爱实在
是不可企及。”彭国梁给玉米带来了另一个空间,它阔大、绚丽,但似乎也虚无缥缈,就连信中的那些词也飘忽般地闪烁。事实上,“天上人”彭国梁的到来,其实对玉米是一个抽离过程,一个昙花一现的幻觉过程。彭国梁把她从大王庄突然间带到了“天上”,遥远的蓝天从此“和玉米捆绑起来了,成了她的一个部分,在她的心里,蓝蓝的,还越拉越长,越拉越远。她玉米都已经和蓝蓝的天空合在一起了”。“天上”美妙,但它不是人间,天上不可能属于玉米。因此在幻觉中晕眩般地升上天空的玉米,应该是她一生中最绚丽和幸福的时刻。
彭国梁是飞行员,“飞行员”的身份在小说中有强烈的隐喻性,他是一个“天上人”,他和王家庄的世俗世界是两个不同的空间,他和玉米的男女之情是“天女下凡”的逆向模式。这个来到“人间”的“天上人”,给王家庄和玉米一家带来的都是人间的奢侈。就连在王家庄“莫非王土”的王连方,也“实在是喜欢彭国梁在他的院子里进进出出的,总觉得这样一来他的院子里就有了威武之气,特别地无上光荣”。但是,这个“天上人”毕竟是“下凡”了,他被破例地留宿在家,于是,这个在天堂飞翔的人,却对狭小的厨房流连忘返。此时的厨房远远胜于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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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毕飞宇、张莉:《小说生活———毕飞宇、张莉对话录》,第199页,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
从天上到厨房,这两个空间是两个世界,一个是现代的,可望而不可即;一个是传统的、世俗的。厨房在这里也是一个隐喻,它是属于玉米的。玉米对厨房环境的熟悉使她忘记了彭国梁的天上人身份,她可以从容地和彭国梁独处。在这个狭小但温暖的空间里,玉米体验了恋爱亦真亦幻的幸福感觉,也留下了遗憾终生的悔恨。那亦真亦幻的感觉被毕飞宇在这个方寸之地写得惊心动魄波澜跌宕。小说的高潮没有发生在天上,却发生在厨房这个方寸之地,但玉米还是没有给彭国梁想要的东西,于是一切便戛然而止。当彭国梁转身离去的瞬间,玉米就悔恨交加,但一切已经结束了。
彭国梁是个飞行员,是掌握最高端科学技术的人,他应该是一个“现代人”,但彭国梁的人在“天上”,精神世界仍然没有超出彭家庄。现代科学技术难以承担改变、提升人的精神世界的功能和任务,科技神话在彭国梁这里沦陷了。玉秀和玉叶惨遭不幸之后,他首先关心的是玉米“是不是被人睡了”女性的贞操在彭国梁这里几乎与高科技是同等重要的。
大王庄的空间也是一个权力主宰一切的空间。王连方在任的时候,他敢于为所欲为,想睡谁就睡谁,就因为他是大王庄的“主”。在他这里,性与政治的同一性再次被有力地证明。他不是“帝王”,但他是一个村庄的“主”,也可以“妻妾成”,于是他就成了“王”。但是,当他肆无忌惮地宣泄身体欲望的时候,他的末日也就到来了。这应该是一个反面的教训,但这个教训却从另一个方面启示了玉米:无论王连方多么有父性,多么爱他的大女儿,无可挽回的是父亲的失势才导致了家庭的破产,导致了妹妹们的厄运,导致了“天上人”彭国梁的撕毁婚约。这时玉米认识到了权力意味着什么,大王庄的世俗社会还
是权力支配一切的空间,她再的已经不是“爱人”,而是一个“不管什么样的,只有一条,手里要有权”的人。玉米的“权力的饥饿”不一定就是“残酷的嗜好”,也不是心理被扭曲后萌发的支配欲,更多的还是寻求权力的保护。但玉米这一选择所蕴含的悲剧性更震撼人心。因此,从本质上说,玉米还是农耕文化影响下的一个没有主体性的弱者,她向权力的屈服,与历史上所有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女性没有本质差异,她仍然是宰制乡村中国的权力的牺牲品。依旧的反义词
长篇小说《平原》中的三丫更是一个悲剧性的“青衣”。她喜欢能干又有文化的小伙端方,三丫的喜欢不是暗恋,不是扭扭捏捏难以启齿,三丫直接就约会端方,不仅如此,还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了端方。但是,一个出身于“地主”家庭的姑娘,在“身份社会”,她自由恋爱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于是,在多方力量的合围下,三丫被迫嫁给腿脚不利索的房成富。出嫁那天,她以喝农药的方式试图让母亲改变主意,却因医疗失误弄假成真,真的死于非命。小说的内容并不新鲜,但写出了身份决定命运的悲剧性。三丫的死超越了性别,而是在身份、阶级、权力的层面得以讲述。三丫是一个惨烈的青衣。
《推拿》是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的作品。评委会给《推拿》的授奖词是:“《推拿》将人们引向都市生活的偏僻角落,一盲人在摸索世界,勘探自我。毕飞宇直面这个时代复杂丰盛的经验,举重若轻地克服认识和表现的难度,在日常人伦的基本状态中呈现人心风俗的经络,诚恳而珍重地照亮人心中的隐疾与善好。他有力地回到小说艺术的根本所在,见微知著,以生动的细节刻画鲜明的性格。在他精悍、体贴、富于诗意的讲述中,寻常的日子机锋深藏,狭小的人生波澜壮阔。”授奖词简洁、准确地
概括了小说的特征和艺术成就。《推拿》将一个陌生体的日常生活在小说中展开。毕飞宇曾强调,他写《推拿》,首先想到的是“尊严”,“《推拿》是一部特殊的小说,它外表沉默、内心绚烂;它平缓多过激烈,温情多过残酷,却又让无奈与悲凉相伴相生。就像一条静默的河流缓缓流过,有漩涡,也有温度,夹杂着无奈和沧桑”。这是作家表现盲人的想象与自我要求。但是,在小说中如何“呈现”这个特殊体“自己”的生活。我们看到的是沙复明的沉稳和正直、王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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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第1期当代作家评论纠纷调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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