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论姜夔词的美学意蕴
摘要:姜夔是南宋词坛的一代巨匠,也是继苏轼后一位难得的全才。他善书法,精通音乐,在诗词理论上也有很高的造诣,尤其是词,成就最高,被张宗橚誉为“文中之昌黎,诗中之杜少陵”、朱彝尊称说“词莫善于姜夔”。他的词清新空灵,幽远高妙,浑厚骚雅。他喜用健笔来写柔情,更把音乐和词融于一炉,韵律感极强,给人一种美的享受,蕴有着丰富的美学意蕴。他的词以其独特的美学风格,奠定了他在中国词坛一代宗师的地位,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词坛文人,对后世影响深远。
关键词:  姜夔词美学意蕴浑厚骚雅清空
On Aesthetic Connotation of Jiangkui’s Poetry
Summary : Jiangkui is a literary master in Southern Song Dynasty ,and also in the literary circles of Su Shih's. He good calligraphy, good music, poetry theoretically have high attainments, and in particular word, the highest achievement was hailed as "text of Changli, wrote the Dushaoling", "word Mok good Jiangkui." His words fresh ink, music Gaomiao, simple and honest show Nga. He wrote Sun Hei in Kin-to, but the music and words into a furnace, a sense of rhythm comes, giving the impression that the enjo
yment of the us, combined with the rich aesthetic subjects. His words with unique aesthetic subjects and laid him in the position of the Chinese word Tan generation master attracted batch after batch of the literary circles words, the far-reaching impact on future generations.
Keyword : Jiangkui Poetry; Aesthetic Connotation;S impicityand honesty; Refinement ; Empty and clear
姜夔,字尧章,号白石道人,故称姜白石。他的词上承温庭筠、周邦彦等人的婉约风格,又把江西诗派“瘦硬刚健”的诗风注入词中,用健笔来写柔情。他的词既不像苏轼、辛弃疾那样雄壮豪放,也不同于柳永、李清照的含蓄妩媚,而是独树一帜,自成一家,开“清空”一派。后人对姜词的评价很高:清朝的朱彝尊在其《词综发凡》中称“世人言词,必称北宋,然词至南宋始极其工,至宋季始极其变。姜尧章氏最为杰出。”[1]136张宗橚在其《词林纪事》中云:“词中之有白石,犹文中之有昌黎也。”[1]140可见其创作影响之大。而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影响,就是因为姜词独特的美学意蕴,具体来说就是“浑成、深厚的美学风格”、“风骚、雅正的美学特”和“清幽、空灵的美学意蕴”。
1  浑成、深厚的美学风格
浑成、深厚的美学风格即我们所说的“浑厚”,它是姜夔美学风格之一,但许多评论家在评姜词时,往往只见其“清空”不见其“浑厚”,在其“清空”的光环下,“浑厚”被掩埋,甚至有些评论家认为姜词缺乏浑厚。
周济在《介存斋论词杂著》中云:“稼轩郁勃,故情深;白石放旷,故情浅;稼轩纵横,故才大;白石局促,故才小……白石词如明七子诗,看是高格响调,不耐人细思。”[1]141周济认为稼轩词内涵丰富,纵横阔大;而白石词局促、狭窄,不耐人细思。即指姜词无“浑厚”之意。
《灵溪词说》在其《姜夔词》中云:“江西诗法出新裁,清劲填词别派开。幽韵冷香风格异,湘皋月坠见红梅。情词声律能相济,‘骚雅’‘清空’自一途。若觅浑成深厚意,令人回首望欧苏。”说姜词欠“浑厚”。
其实不然,“浑厚”也是姜夔词美学内涵之一,也是他一贯的的审美追求。
所谓“浑厚”,“浑”即“浑成”之意,“大”、“远”,有广度;“厚”即“厚重”之意,有内涵,有深度。由此可见,“浑厚”可由两个方面来解读:从广度上讲,指场面的宏大,气势的雄伟,感情的激昂,意境的开阔;从深度上来说,指内涵的丰富,底蕴的深厚,意境的深远。
“浑厚”一直是姜夔诗词创作的美学追求。姜夔在其《诗说》中说:“气象欲其浑厚,其俗也失……”、“句意欲深,欲远”。他追求诗词创作的浑厚的意蕴,并在诗词创作中躬身厉行,在他词的创作中无论是在深度上还是在广度上都体现了“浑厚”这一点。
从深度上来讲,他的词不像辛弃疾那样直抒胸臆,慷慨激昂,表现昂扬的情感和理想,而是寄情于物,托物言志,用婉约的手法间接表达自己的思想抱负和深沉真挚的情思,来抒发“故国之思,黍离之悲”,令人回味无穷。如《扬州慢》: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这首词真实再现了战乱后的扬州景象,笔端含威,慨今昔之情,通过扬州这座历史名城的毁坏,使我们真实地感受到战争给百姓所带来的巨大的痛苦,也使我们体会到作者心中不能抑制的满腔怨愤。全词贯穿黍离之悲,感情真挚、含蓄。“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反映了战乱后扬州一片荒凉萧条之,满目疮痍,
与原来繁华的扬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映了深刻的社会现实。一个“尽”字尽显荒无人烟的惨状。而“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最为深痛,真是“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词人想一个当年的当事人来向自己诉说当时的情景,却不能得,只能寄望于草木池水,而草木池水也饱受战争的摧残,不堪回首,“犹厌言兵”。草木尚且如此,人们所遭受的痛苦、灾难就更不待言了。结尾“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用鲜艳的红芍药来反衬冷清的扬州,思绪由回忆转到现实,托意于物,思考现实人生,饱含人生沧桑,令人深思。又如《齐天乐》:
“庾郎先自吟愁赋,凄凄更闻私语。露湿铜铺,苔侵石井,都是曾听伊处。哀因私诉,正思妇无眠,起寻机杼。曲曲屏山,夜凉独自甚情绪。西窗又吹暗雨,为谁频断续,相和砧杵。豳诗漫与,笑篱落呼灯,世间儿女。写入琴丝,一声声更苦。”
这首词是姜夔有名的咏物词,整首词构思奇特,空间视角不断转移扩展,渐远渐深,借促织的悲鸣,倾吐人间的幽恨,渲染出一幅哀怨凄凉的艺术意境,社会意蕴更为深厚。“庾郎先自吟愁赋,凄凄更闻私语。”开篇先点“愁”字,借蟋蟀的悲鸣私语传达出人间的悲苦,奠定了全篇的基调。接着词人写到夜深无眠的思妇听到促织的悲鸣,愈发思念远方的亲人,思绪飞过千山万水,寻远行的亲人,却不知亲人何处,仿佛远在天涯尽头。山,秋也深,寒衣何寄,形单影只,孤独自怜。“西窗又吹暗雨,为谁频断续,相和砧杵。”窗外淅沥的夜雨,蟋蟀断续的悲鸣,和着捣衣声,情景愈发悲凉,蟋蟀断续的悲鸣,频频为人间疾苦终夜倾诉。接着画面由思妇进入旅人、帝王,“离”、“吊”二字更浓化了悲剧的氛围。飘零客馆的旅人,索处离宫的帝王,另有多少伤心事,可以说数不甚数,一言难尽。靖康事变后,徽、钦二帝被俘,押解北上,赵佶徽宗《宴山亭》痛苦地发出“离恨重重,故宫何在”的悲叹。白石“伤心无数”意蕴深厚,应该说涵盖了诸种人世间的遗恨、时代的悲慨。而“笑篱落呼灯,世间儿女”笔锋陡转,“以无知儿女之乐,反衬出有心人之苦,最为入妙。”[1]149余味深远。全词写蟋蟀悲鸣,以此为主线广泛触及人间哀思。举凡骚人失意、思归念远、迁客怀乡、乃至帝王憾事,无不借促织宣发,促织之鸣,实乃时代之哀因。
另外,《凄凉犯》(绿杨巷陌秋风起)描写了淮南、合肥一带萧条冷落、残破不堪的景象,悲切凄凉,绘制了一幅凄凉的“兵后荒城图”。还有《点绛唇》(燕雁无心)、《淡黄柳》(空城晓角)等等,这些词无不显示出词人“黍离之悲”的胸怀和深刻的蕴涵。
从广度上来讲,姜夔的词也并不缺乏壮美的一面。由于受到辛弃疾等豪放派词人的影响,他也创作了许多大气磅礴的词作。
“倦游欢意少,俯仰悲古今……万里乾坤,百年生世,唯有此情苦。”(《玲珑四犯》);“容与,看世间几度今古。”(《石湖仙》);“远浦萦回,暮帆零乱向何许?……日暮,望高城不见,只见乱山无数。”(《长亭怨慢》);“天风夜冷,自织锦人归,乘槎客去,此意有谁领。空赢得今古三星炯炯,银河相望千顷。”(《摸鱼儿》)等无不气象开阔,境思壮美。而显示其慷慨激昂,气势磅礴,积极进取精神的是这首《永遇乐》:
“云鬲迷楼,苔封很石,人向何处?数骑秋烟,一篙寒汐,千古空来去。使君心在,苍崖绿嶂,苦被北门留住。有尊中酒差可饮,大旗尽绣熊虎。前身诸葛,来游此地,数语便酬三顾。楼外冥冥,江皋隐隐,认得征西路。中原生聚,神京耆老,南望长淮金鼓。问当时依依种柳,至今在否?”
全词洋溢着对抗金英雄辛弃疾的热烈歌颂和殷勤期待。“大旗尽绣熊虎”一语写出辛弃疾在镇江府大刀阔斧练兵备战的赫赫战功。“中原生聚,神京耆老,南望长淮金鼓。”三句,道出了沦陷区人民渴望大军北伐的迫切心情。这首词反映了时代的主旋律和人民的心声,堪称佳作。
陈廷焯在其《白雨斋词话》中对姜夔词“浑厚”的特点给予了充分的肯定称:“姜尧章词清虚骚雅,每於伊郁中饶有蕴藉,清真之劲敌,南宋一大家也。”[2]28他说词中“饶有蕴藉”就是浑厚之意,说“清真之劲敌”
意为浑厚之大家(清真词以浑厚著称于世),把姜夔词的浑厚提高到与清真同等的地位,可见对其词浑厚的推崇。在评姜夔《翠楼吟》时云:“一纵一操,笔如游龙,意味深厚,是白石之最高杰作也。”以“浑厚”说姜夔,在《白雨斋词话》中并非偶尔为之,而是一贯的。“南宋词家,白石、碧山,纯乎纯者,梅溪、梦窗、玉田之辈,大纯而小疵,能‘雅’而不能‘虚’,能‘清’而不能‘厚’也。”言外之意是姜夔词“骚雅”兼有,“清厚”兼备。
“稼轩求胜于东坡,豪壮或过之,而逊其清超,逊其忠厚;玉田追踪于白石,格调亦近之而逊其空灵,逊其浑雅。故知东坡、白石具有天授,非人力所可到。”[2]29这样的评价可谓是姜夔的知音。
2  风骚、雅正的美学特
姜夔是南宋格律词派大家,他的词除了“浑厚”之外,“骚雅”是他又一不断被人称道的美学特。
最早以“骚雅”一词评价姜夔的是张炎,他在《词源》中云:“白石词如《疏影》、《暗香》、《扬州慢》、《一萼红》、《琵琶仙》、《探春》、《八归》、《淡黄柳》等曲,不惟清空,而且骚雅,使人读之神观飞越。” [1]134
陆辅在其《词旨》中云:“词不用雕刻,刻则伤气,务在自然,周清真之典丽,姜白石之骚雅,史梅溪之句法,吴梦窗之字面……”[4]135
所谓“骚雅”是对词的艺术表现手法而言的,“骚”是取《离骚》中“风骚”之意,“雅”取《诗经》中的“雅正”之意,“骚雅”就是把《离骚》和《诗经》两中不同的表现手法合二为一,使之表现出“骚雅”兼备的美学意蕴。
姜夔词的“骚雅”无论在其词的内容上,情感表达上,还是其修辞手法和彩搭配上都表现的十分明显。
在内容上,姜夔词上承温、周一派,但却不像其妩媚艳俗和无力,而是主张尊词体,把词提高到与诗同等的地位。在他的眼里,词不是宴饮之欢,娱宾遣兴的工具,而是用来立志、抒情,述国家大事,发黍离之悲的。王昶在其《春融堂集》中称:“姜、张诸人,以高贤放迹于江湖,其旨远。其词文,托物比兴,因时伤事,酒席游戏中无不有黍离周道之感,与诗异趣同其工……,为三百篇之苗裔无可疑也。”[1]140在他的世界里,摒弃了一切不登大雅之堂的庸俗低级趣味,洗尽了猥亵艳俗,变俗为雅,从而在本质上得到“骚雅”。
在感情表达上,采用寄情于物的手法。“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不为情所役”,在他的词中很少有过于直白浓烈的感情描写,赤裸裸的陈述表白和粗犷的风格,而是托物言志,寄情于物,感情真挚浓厚却看似虚无。陈廷焯在其《白雨斋词话》中云:“南渡以后,国势日非,白石目击心伤,多于词中寄慨,不独暗香、疏影二章发二帝之幽愤,伤在位之无
人也,特感慨全在虚处,无迹可寻,人自不察耳。”他不像辛弃疾那样直接描写驰骋疆场、横戈杀敌的生
活,直白表达收复河山的壮志和壮志难筹的悲痛,而是寄“黍离之悲,爱国情思”于物,婉转传达出心中的真意,既抒发了浓厚的情感又温和尔雅,骚雅兼备。
在修辞手法上,采用“通感”的艺术手法。姜夔善于用联想思维,利用艺术的通感将不同的生理感受连缀在一起表现某种特定的心理感受。通感的运用在姜夔词中屡见不鲜。如下表[1]所示:
上表所列的例句只是姜词中采用通感手法词句的一部分,但从上表中的这些例句我们就可以看出姜夔运用通感的高妙。“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中“吹寒”两字把听觉和触觉两者融为一体,词人看到扬州城荒凉的景象,内心深处悲凉之情油然而生,词人巧妙地把悲凉之情融入号角声之中,使人仿佛戍角悲吟。“十亩梅花作雪下,冷香下、携手多时。”则是把嗅觉的香味通过触觉的感受来传达,梅花漫天分飞应是一道浪漫美好的风景,扑鼻的香气更是一种温馨怡人的享受,一个“冷”字却给人一种凄美的感觉。通感的运用,把本属于听觉的声音和嗅觉的香味通过人的触觉来传达,通过不同种类感官生理感觉之间的内在联系,从而达到一种出人意表的效果。
在其彩搭配上词人采用“中和”的手法。在他的词的创作中,姜夔喜用热情奔放,火一般感觉的“红”和宁静、淡雅的绿搭配。“浮云安在,我自爱,绿香红舞。”(《石湖仙》)“红乍笑,绿长颦,与谁同度可怜春。”(《鹧鸪天·京洛》)“柏绿椒红事事新,隔篱灯影贺年人。”(《鹧鸪天·柏绿》)》。“红舞”、“椒红”,人们仿佛看到一片一望无际火艳艳的红椒,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使人热血沸腾。而“绿香”、“柏绿”则给人一种宁静、闲适、淡雅的绿的海洋,令人心境平和。这种冷暖两的搭配,使他笔下的事物浓而不艳,充分体现了骚雅的意蕴。白石词彩的“中和”的特点是和他“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情感表达方式息息相关的。彩常常是在不知不觉中反映着词人的情趣和精神世界的,彩本身并没有感情倾向,然而落入词人有情的眼睛里,“温雅的心情容易为优美的调所吸引,忧郁的情趣自愿为暗淡的调所包围。”白石词在情感表达上有意识地自我涵养,不走强烈的极端之途,调搭配自然也摒气强烈的表现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