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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链视角下分析林语堂《桃花源记》英译本
谭雅 华南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
摘要：本文在阐明话题结构重要概念的基础上，重点分析中华文化典籍《桃花源记》原语文本的话题结构，结合汉英两种语言中话题结构的差异，探讨林语堂如何拆解汉语话题结构，如何在译文中重构话题结构。通过具体段落分析，最后作者就林语堂是否合理拆解《桃花源记》原语文本的话题结构，并在英译文中重建，以及篇章安排等方面分别给出了不同评价，以期为提高中华文化典籍英译文的质量提供借鉴。
关键词：话题链；话题结构；《桃花源记》英译；典籍英译
一、引言
中国文化典籍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独特载体，在中华文化走出去的过程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从话题
结构出发，解构和重构中华文化典籍，既为汉英对比研究提供新视角，同时也为提高中华典籍英译质量提供理论支撑。1976年，美国语言学家Li 和Thompson 指出英语属于主语突出型语言，而汉语属于话题突出型语言。这种观点得到了国内外大多数学者的认同，成为语言学研究与英汉对比研究的一个重要切入点。本文旨在从话题链的视角切入，分析《桃花源记》原文本话题链以及林语堂在其英译本中重建的话题结构，结合英汉话题结构的差异给予林语堂译本一定的评价。以期译者获得启示，提高中华文化典籍翻译质量以获得更多英语读者的喜爱，从而有效推动中华文化典籍译本走出去。
二、话题与话题链
什么是话题链？迄今有不少国内外语言学家(Dixon ，1972；曹逢甫，1979/1995；Halliday ，1985；钟书能，2016)把具有衔接与连贯特征并聚焦某一话题的篇章视为一个话题链(topic chain)。如：
(1)：①晋太元中；②武陵人捕鱼为业；③Ø1缘溪行；④Ø1忘路之远近。(陶渊明《桃花源记》)
上述段落里有4个分句，其中①描述的是时间背景，为状语。第②分句句首“武陵人”不仅是分句的主语，同时也是整个段落陈述、说明的话题，它以零形的方式(用Ø表示)投射到第③、第④分句上，同时也作为这两个分句的主语。由于“武陵人”是整个段落的话题，同时又是3个分句的主语，因此可以说“武陵人”作为共同话题贯穿了整个段落，体现为一个典型的话题链。
主语和话题的区别与联系？一个独立的句子只有主语，没有话题；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相关联的句子可以共
享一个话题，同时拥有自己的主语。话题首次出现时必须使用名词或代词等有形主语，话题第二次出现既可以用名词、或名词的近义词、或代词，但在汉语中更多时候用零形回指。总之，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句子或分句使用的内含相同的主语，这一主语便构成话题。
上文所提零形回指又该如何理解？所谓回指，即上述例子中的“投射”机制，即篇章或话语中用一个语言形式来照应或指代前文出现过的事物的表达机制，有时也指用来照应或指代前文出现过的事物的语言形式，即回指语(Halliday ，1985；陈平，1987；Ariel ，1990)。零形回指是回指的一种特殊形式。零形，即没有语音形式但有实际心理内容的(psychological reality)无形结构。当零形形式用来指代前文出现过的事物时，即称为零形回指。零形回指在表达凝练的中华文化典籍之中尤其常见。
多位学者对话题链进行了分类，其中，王文斌(2016)基于汉英篇章的时空性差异，将话题链分为三个大类：第一类是典型话题链，即围绕一个话题引发若干小句，句与句之间没有子话题或新话题阻隔。第二类是套接式话题链，套接式话题链是指两个话题链首尾相接，旧链还未结束，新链便紧接而起(屈承熹2006：255)。屈承熹(2006：256)借用赵元任所提出的兼语式概念，把身份同时为旧话题链末尾和新话题链开端的小句称为兼环(pivot)，后文结合《桃花源记》原文具体分析。第三类是内嵌式话题链，篇章
中的描述虽然是围绕一个主话题，但很多情况下会出现若干子话题链穿插其中，子话题链不独立存在，其内涵服务于主话题。
英汉话题链各有哪些特点？首先，基于主语、话题、话题链三者之间的区别与联系，要求我们在分析篇章话题链时要有整体意识，对各个分句乃至段落进行话题链的整合。其次，古代汉语行文风格简洁明了、行云流水，整段文字可无显性主语。各个话题以零回指的形式穿插在整段行文中；而在英语语篇中，因为英语主语不可用零形结构表示，所以话题只能以原形或代词这两种形式投射到语篇各分句中作为主语，建构话题链。英语是主语显著的语言，它所突出的是主语。更为重要的是，英语句子各个成分的排列顺序是依据其与主语的关系疏密度而定的，因而一般情况下主语必不可少(钟书能2016 85)。除了主语方面的不同，Quirk(1985：1424-1425)还明确指出“英语的一个段落只允许容纳一个话题，一个段落基本是表达一个中心思想。”的特点。在中华文化典籍英译中，汉语话题结构到英语话题结构的转化一方面要
作者简介：谭雅(1995-)，女，汉族，湖北咸宁人，研究生在读，华南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笔译。
语言新探
求内涵不变，另一方面必须符合英语读者的阅读习惯。
三、《桃花源记》两译文英汉话题结构对比分析
(1)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Ø1缘溪行，Ø1忘路之远近。Ø1忽逢桃花林，[Ø2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Ø1复前行，Ø1欲穷其林。
(2)是套接式话题链，描述的是武陵人进入桃花林时的所见所闻，作为主语出现的名词只有“武陵人”和“渔人”，其它分句均设零形主语。作者在构建语段时引进了“武陵人Ø1”、“桃花林Ø2”和“渔人Ø1”三个话题。第一个括号内为第一个话题，在小句“忽逢桃花林”中，充当宾语的“桃花林”使得话题发生了转换，后文括号内小句的描述都是围绕“桃花林”展开，这就形成了第二个话题链，且所有语义上可有回指的地方均采用零形回指的形式。括号内对桃花林的描述，可看作是内嵌式的次话题链，而小句“忽逢桃花林”便是这一话题链中的“兼环”(屈承熹2006：256)。后文“渔人”和“武陵人”内含上同指一人，作者没有使用“他”或零形主语进行指代，是因为中间插入了一个子话题“桃花林”产生阻隔，于是后文以全称名词“渔人”作为主语。尽管受到子话题连的阻隔，“武陵人Ø1”仍然是主话题。
译文：During the reign of Taiyuan of Chin, there was a fi sherman of Wuling.One day he was walking along a bank. After having gone a certain distance, he suddenly came upon a peach grove which extended along the bank for about a hundred yards.He noticed with surprise that the grove had a magic effect, so singularly free from the usual mingling of brushwood, while the beautifully grassy ground was covered with its rose petals.He went further to explore.(林语堂译)英语是主语显著的语言，它所突出的是主语(钟书能2016 85)。译文首句用There be句型引入主语a fi sherman of Wuling，后文分
句主语皆用代词he。符合在英语语篇中，话题只能以原形或代词这两种形式投射到语篇各分句中并实现为主语，建构话题链。由于译文整段主语内涵一致，a fi sherman of Wuling成为统领整段的话题链，译文将汉语的套接式话题链改为典型话题链。根据Quirk(1985：1424-1425)明确指出“英语的一个段落只允许容纳一个话题，一个段落基本是表达一个中心思想。”的特点，例(2)译文符合英语话题结构特点，一个段落只有一个话题，中心思想突出，符合英语读者习惯。
(3)①Ø1林尽水源，②Ø1便得一山，③Ø1山有小口，④Ø1仿佛若有光。⑤Ø1便舍船，⑥Ø1从口入。[Ø2初极狭，Ø2才通人。Ø1复行数十步，Ø2豁然开朗。][Ø3土地平旷，Ø3屋舍俨然，Ø3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Ø3阡陌交通，鸡犬相闻。Ø3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Ø3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3)是内嵌式话题链，①-⑥紧接着例(2)依然是从渔人的视角记录下所见所闻，用零形回指的方式延续了
上文“渔人Ø1”的话题链。中间括号分句出现了次话题“小口Ø2”，描写的是小口的景象，此为内嵌式话题链中的子话题链，因为小口本身也是渔人所见之景，因此仍然服务于“渔人”这一主话题。第二个括号内的分句从意义上看已经超出“渔人”视角，转变到作者视角，描绘了桃花源的全景。因此本段有两个主要话题链“渔人Ø1”和“桃花源Ø3”。
译文：And when he came to the end of the grove, ①he saw a spring which came from a cave in the hi
ll.Having noticed that there seemed to be a weak light in the cave, ②he tied up his boat and decided to go in and explore.[③At first the opening was very narrow, barely wide enough for one person to go in.After a dozen steps, ④it opened into a fl ood of light.] [⑤He saw before his eyes a wide, level valley, with houses and fi elds and farms.⑥There were bamboos and mulberries；
⑦Farmers were working and dogs and chickens were running about.⑧The dresses of the men and women were like those of the outside world, ⑨and the old men and children appeared very happy and contented.](林语堂译)
译文中分句①-②延续上一段采用代词he作为主语，延续了上文fi sherman的话题链。其次，将中间的次话题“小口”翻译为the opening，紧接着用it形式主语指代the opening，保留了汉语原文中子话题链“小口”的结构特点。分句⑤-⑨皆用不同的主语，不能构成话题链，但在分句⑤句首用He做主语，点明后文描述皆“fi sherman”所见桃花源的图景。林译文一方面整合了分句①-②与前文相连的话题链。另一方面，在译文次话题链和分句⑤-⑨话题重构过程中，采用了归化的手法，沿用了汉语的话题结构，没有进行话题整合，整段有多个主语，中心思想不突出，没有达到英语形合的特点。
(4)①Ø1见渔人，Ø1乃大惊，Ø1问所从来。②具答之。③Ø1便要还家，Ø1设酒杀鸡作食。④村中闻有此人，Ø2咸来问讯。⑤Ø2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Ø2不复出焉，Ø2遂与外人间隔。
⑥问今是何世，Ø2乃不知有汉，Ø2无论魏晋。⑦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Ø2皆叹惋。⑧余人各复延至其家，Ø2皆出酒食，Ø3停数日，Ø3辞去。⑨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
(4)是内嵌式话题链，讲述的是桃花源中村民与渔人之间发生的故事。本段包含“村中一人(省略)”、“渔夫(省略)”、“村民(省略)”、“村民的祖先(先世)”、“此人”、“余人”、“此中人”七个主语，但“渔夫(省略)”和“此人”含义相同，“村民(省略)”、“余人”和“此中人”含义相同。根据语义，可知本段引入了三个话题“村中一人Ø1”，“村民Ø2”和“渔人Ø3”。
分句①③皆以“村中一人Ø1”为零形主语展开，分句④-⑦的主话题链是“村民Ø2”。分句②的主语是“渔人(省略)”，但因只有一句，不构成话题链。虽“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的主语是“先世”，但只有一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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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⑥句首主语也是“渔人”，但也只有一句，不构成话题链。分句⑦主语“此人”指代“渔人”，也只有一句。段中出现多个单句以“渔人”为主语，但都无法构成话题链。
分句⑧中的“停数日，辞去。”主语是渔人，在此做内嵌式话题。分析可知，本段的主要话题链有“村中一人Ø1”和“村民Ø2”，“渔人Ø3”作为子话题链服务于主话题链。在古汉语中，除了“先世”以明确的全称名词出现在文段中，整段文字再无其他任何显性主语。各个话题以零回指的形式穿插在整段行文中，体现了古代汉语简洁明了、行云流水的行文风格。
译文：①They  were greatly astonished to see the fi sherman and asked him where he had come from.②The fisherman told them and was invited to their homes, ③where wine was served and chicken was killed for dinner to entertain him.④The villagers hearing of his coming all came to see him and to talk.⑤They said that their ancestors had come here as refugees to escape from the tyranny of Tsin Shih-huang(builder of Great W all)some six hundred years ago, and they had never left it.They were thus completely cut off from the world, ⑥and asked what was the ruling dynasty now.They had not even heard of the Han Dynasty(two centuries before to two centuries after Christ), not to speak of the W ei(third century A.D.)and the Chin(third and fourth centuries).⑦The fisherman told them, which they heard with great amazement.⑧Many of the other villagers then began to invite him to their homes by turn and feed him dinner and wine.After a few days, he took leave of them and left.⑨The villagers beg
ged him not to tell the people outside about their colony.(林语堂 译)
译文引入了三个主语，分句①主语是they ，指代前文the old men and children 。分句②③的主语是The fi sherman ，分句④-⑥引入话题链The villagers 。根据汉语原文的主要话题链是“村中一人Ø1”和“村民Ø2”，“村中一人”也是“村民”中的一员，在重构英译文时，由于英语具有“英语的一个段落只允许容纳一个话题，一个段落基本是表达一个中心思想。”的特点，可以设想选择“村民”即The villagers 为主话题(A.R.Davis 的本段译文与此设想不谋而合)，但林语堂译文选择依然保留了汉语的话题结构，没有考虑英语“一个段落只允许容纳一个话题”的话题结构特点。这一方面是由于缺乏对英汉话题结构意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缺乏相关理论的支撑。
在篇章安排上，林先生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将(2)、(3)、(4)合译为一段，从话题链的角度看，英文一个段落最好只容纳一个话题，表达一个中心思想。合译的做法不符合英语阅读习惯，可能会给读者带来障碍。
四、总结
本文从话题链视角对《桃花源记》前三段(共五段)进行了拆解分析。由于汉语的特征是突出话题，而英语的特征是突出主语，因此，在中华典籍英译过程中，译
者则需要将话题向主语进行转换。在这一方面，林语堂译文准确地把握了汉语的话题链特点，译入英语时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整合，但在符合英语话题特点方面稍有欠缺(比如例(3)、(4))，英语突出主语，但一个段落只容纳一个话题，表达一个中心思想的特点在译文中没有体现。可以说，林语堂版《桃花源记》译文的汉语话题连特征依然明显，篇章安排从英语话题结构特征来看是不合理的，会给读者带来一定的阅读障碍。从中我们得到了启示，英汉话题结构差异在中华典籍具体翻译时需加以注意，以求达到语篇的衔接(cohesion)和连贯(coherence)，具体翻译策略仍待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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