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生中体味理想人生境界
——《文选》嵇康《养生论》中的自然养生观
吴晓峰(江苏大学人文学院)
养生,顾名思义,就是保养生命。人生是有限的,如何保身、全生,使有限的生命得以享尽天年,这是中国哲学一直关注的话题。特别是近年来,随着张悟本、李一等人的不断现身,有关养生的理论也再度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还有人发出疑问:“专家不可信了,百姓怎么养生呢?”有感于此,即想通过分析嵇康的《养生论》,了解一下嵇康对于养生问题的看法。
《文选》卷五十三李善注曰:“嵇喜为康传曰:‘康性好服食,常采御上药,以为神仙禀之自然,非积学所致,至于导养得理,以尽性命,若安其、彭祖之伦,可以善求而得也。著《养生》篇。’”①(1)《晋书·嵇康传》也说:“(嵇康)常修养性服食之事,弹琴咏诗,自足于怀。以为神仙禀之自然,非积学所得,至于导养得理,则安期、彭祖之伦可及,乃著《养生论》。”都认为嵇康喜好服食之术以求长生,而其《养生论》即是他有关服食养生的重要理论著作。我们如果仔细阅读原文,就不能不为他的精辟论述所叹服,从中既可学到如何养生,也可体会到他所追求的“无为自得,体妙心玄”的理想人生境界。
众所周知,魏晋时期正是社会动荡、思想解放的年代。当时,社会思想十分错综复杂。黄巾起义不仅打破
了封建专制统治的秩序,也结束了儒学一尊的局面。最明显的标志就是佛教、道教都得到极大发展,特别是玄学的兴起更成为中国思想史上的一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变革,玄学家们试图通过解读《易经》、《老子》、《庄子》,借助“得意忘言”的思想方法,探讨宇宙本体,寻自我,体悟人生,无论在理论形态、概念范畴、思维方式以及由此而向其他文化领域扩展渗透所形成的时代的精神风貌方面,都是带有根本性的变革。嵇康作为时代精神的突出代表,在时代的感召下,与大多数士人一样,也经历了思想上的不断地洗礼,最终形成了他独具个性的自然人生观。
史载,嵇康字叔夜,谯国铚人(今安徽省宿县西南)。他是魏宗室之婿,与阮籍、山涛、向秀、刘伶、阮咸、王戎交游甚密,世称“竹林七贤”。他还曾与当时的著名隐士孙登、王烈有过交往。所遇皆时贤、隐者之类。向秀说他“意远而疏”(《晋书·向秀传》),王戎说“与康居山阳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孙登说他“性烈而才隽”,王烈说他“志趣非常而辄不遇” (均见于《晋书·嵇康传》)。可见嵇康是一位品格高洁、个性忠贞、意气平和而才华出众的名士。因他崇尚老庄而意趣放达,于魏晋异代之际,与司马氏所倡导的“名教”相悖。最终被钟会谗构陷害致死。《晋书》记载了他在刑场上的情景:
康将刑东市,太学生三千人请以为师,弗许。康顾视日影,索琴弹之,曰:“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所想到的不是个体生命的结束,而是那清远高洁的琴声。他所表现的从容、淡定
与安详,也使他旷达超脱的品格得到完美呈现。嵇康一生“托好老庄,贱物贵身,志在守朴,养素全真”(《幽愤诗》),在超然与平淡中体验人生,其《养生论》借探讨如何使人延年益寿的问题,阐发了崇尚自然,追求物我合一的理想人生境界,也体现了他独具的个性。
《文选》卷二十一颜延年《五君咏·嵇中散》李善注曰:“孙绰《嵇中散传》曰:‘嵇康①中华书局印行《文选李善注》,五一五页。
作《养生论》,入洛,京师谓之神人。向子期难之,不得屈。’”《晋书·向秀传》亦云:“(向秀)与康论养生,辞难往复,盖欲发康高致也。”现存《嵇康集》卷四①中还收录了向秀的一篇《难养生论》与嵇康的《答难养生论》。可见,嵇康著《养生论》,在当时就引起极大的社会反响。而其好友向秀还与他互相论辩,目的不是要将其驳倒,而是要通过论辩帮助他将理论升华以得到更广泛的社会认同。这就是有学者所说二人的论辩是属于“双簧性质”②(3)。因此,流传至今的这几篇文章,让我们通过嵇康论养生了解了他对理想人生的认识与追求。
嵇康关于养生的主要论点是秉承自然之理,导养可致长生。
《养生论》一开头就提出了两种流行的观点:“世或有谓神仙可以学得,不死可以力致者;或云上寿百二十,古今所同,过此以往,莫非妖妄者。”一种人认为神仙是可以学习而成,长生不死也可以努力达到;另一种人认为人的最高寿命为一百二十岁,超过这个年龄以上,皆属荒诞无稽之谈。嵇康认为这两种说
法都是错误的。主要理由是“夫神仙虽不目见,然记籍所载,前史所传,较而论之,其有必矣。似特受异气,禀之自然,非积学所能致也。至于导养得理,以尽性命,上获千余岁,下可数百年,可有之耳。”也就是说,神仙虽未亲眼得见,但是典籍所载,前史所传,显然不是虚言。大概是特殊秉受奇异的灵气而自然形成的,并不是靠长期学习积累就可以达到的。至于导引养生得法能够享尽自然寿命,上可达千余岁,下可得数百岁,是完全有可能的。而世人皆不精于养生之理,所以还没有人能取得成功。因此,嵇康接着就详细论述了如何才是正确养生,主要观点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养生首重养神
为了阐明这个道理,嵇康首先分析了精神与形体的关系。他认为人有精神和形体两个方面,而精神则是主要的。他说:“夫服药求汗,或有弗获,而愧情一集,涣然流离。终朝未餐,则嚣然思食;而曾子衔哀,七日不饥。夜分而坐,则低迷思寝;内怀殷优,则达旦不瞑。劲刷理鬓,醇醴发颜,仅乃得之;壮士之怒,赫然殊观,植发冲冠。由此言之,精神之于形骸,犹国之有君也。神躁于中,而形表于外,犹君昏于上,国乱于下也。”(《养生论》)意思是服用药物想要发汗,有时候也不能成功,而一旦羞愧之情聚集于胸,就会大汗淋漓;清晨未食,则腹饥思食,而曾参含丧亲之哀,七日不食不感到饥饿;半夜而坐,就会昏昏欲睡,而内心怀有深忧,则会通宵不眠也不感到困倦;用刺硬的毛刷子才可以理直鬓发,饮醇厚的美酒才会使颜面发红,可壮士发怒之时,则勃然变,怒发冲冠。由此可见,精神对于形体而言,就像君主之于国家。内在的精神躁动不安,就会从外在的形体反映出来。犹如君主昏庸于上,
而国家则混乱于下一般。这里,嵇康多方设喻,论证了精神与形体的关系,既承认精神与形体相互依存,又突出强调了精神的重要性。为下文提出养生先需养神做了铺垫。
既然精神主宰形体的存在,所以养生就要先重养神。嵇康又用生动的比喻对此予以说明。他说:“夫为稼于汤之世,偏有一溉之功者,虽终归燋烂,必一溉者后枯。然则一溉之益,固不可诬也。而世常谓一怒不足以侵性,一哀不足以伤身,轻而肆之,是犹不识一溉之益,而望嘉穀于旱苗者也。”这好比种谷于汤之世,值七年之旱,虽然终归都会枯死,但得一次浇灌的必然后枯。所以浇灌一次的作用是不可以抹杀的。而世人往往忽视一次灌溉的作用,认为偶一愤怒或悲哀对身体没什么伤害,故随性发作,就像忽视一次灌溉的作用却期待旱苗能生出嘉谷一样。故“是以君子知形恃神以立,神须形以存。悟生理之易失,知一过之害生。故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爱憎不栖于情,忧喜不留于意。泊然无感,而体气和平。”(嵇康《养生论》)既然形体与精神相互依存,而精神又最重要,那么,善于养生的人就会明白保养生命的机会很容易丧失,懂得一次发怒或悲哀对身体的危害。就能修养性情以保养精神,
①戴明阳校注《嵇康集校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
②韩国良《论向秀难养生论的双簧性质》,《衡水学院学报》2007年第3期,50-53页
使心态和平以保全身体。做到爱憎不存于情,忧喜不留于意。淡泊而不为外物所动,保持形体与血气的平和。
可见,嵇康在这里将养神提到了首要位置。应该修养性情,通过养神达到养生的目的。
二、服食养身亦是养生所必须
嵇康认为知道养神还不够,还需要通过服食丹药来修养身体。所以说:“又呼吸吐纳,服食养身,使形神相亲,表里俱济也。”在强调养神的基础上,就要服食丹药以养身。这样才能做到养神与养身相互配合,最终使形神相济,内外兼修,实现养生的目的。因为外物对人体有种种摧残,如美味声等都对人体会产生各种副作用,如果一味追求享乐不仅无助于养生,而且必将导致自我毁灭。嵇康说:“且豆令人重,榆令人瞑,合欢蠲忿,萱草忘忧,愚智所共知也。薰辛害目,豚鱼不养,常世所识也。虱处头而黑,麝食柏而香。颈处险而瘿,齿居晋而黄。推此而言,凡所食之气,蒸性染身,莫不相应。岂惟蒸之使重而无使轻,害之使闇而无使明,薰之使黄而无使坚,芬之使香而无使延哉?故神农曰‘上药养命,中药养性’者,诚知性命之理,因辅养以通也。”(《养生论》)意思是说,人的身体状况如何与所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有直接的关系,如李善注所说:“玄素果无定制,移易存乎所渐。”所以,养生必须通过药物的辅养,保证身体健康才能实现。
三、养生贵在坚持
嵇康认为养生必须坚定信念,坚持经常。他通过分析世俗之人对待养生的几种不同态度,阐发了养生长寿的可能性。一般情况下人们养神同时兼以丹药辅养身体即可奏效。但实际情况往往相反。因为世人关
于养生存在很多误区。嵇康首先列举了几种情况:第一种人“惟五谷是见,声是耽。目惑玄黄,耳务淫哇,滋味煎其府藏,醴醪煮其肠胃,香芳腐其骨髓,喜怒悖其正气,思虑销其精神,哀乐殃其平粹。夫以蕞尔之躯,攻之者非一途,易竭之身而外内受敌,身非木石,其能久乎?”只知食用五谷,沉溺声。目迷于玄黄之,耳溺于淫邪之音,无味煎熬其肺腑,美酒蒸煮其胃肠。芳香腐蚀其骨髓,喜怒扰乱其正气。思虑使其精神销磨,哀乐使其纯粹的性情受到损害。而人的柔弱之躯不比木石,难以承受这样的内外受敌,生命也就不会长久了。这种人是不知道养生的。第二种人“其自用甚者,饮食不节,以生百病;好不倦,以致乏绝;风寒所灾,百毒所伤,中道夭于众难。世皆知笑悼,谓之不善持生也。”这种人极端任性,饮食没有节制,产生各种疾病;好无度,是精力匮乏;加上风寒所害,百毒所伤,以至于中年夭折。这属于极度不懂养生的人。对于这种人,世人也都知道笑他不懂得珍惜生命,为他的短命而悲伤。第三种人“至于措身失理,亡之于微,积微成损,积损成衰,从衰得白,从白得老,从老得终,闷若无端。”这种人虽然嘲笑第二种人不善养生,却不知道自己生活也是违背养生之理的。不知道生命可于细微之处消亡,因为积微而成损伤,积损而致衰弱,由衰弱而致苍白,由苍白而致老朽,由老朽而最终死去,始终糊糊涂涂地不知道生死缘由。这也是不懂养生的。第四种人“中智以下,谓之自然。纵少觉悟,咸叹恨于所遇之初,而不知慎众险于未兆。是由桓侯抱将死之疾,而怒扁鹊之先见,以觉痛之日,为受病之始也。”这是有中等智慧的一类人,认为生死是自然的事情。即使稍有觉悟之时,也只是在受病之初才感到悔恨,不知道在灾害到来之前谨慎对待各种危害。就好比桓侯得了将死之症,却恼怒扁鹊的先见之明,认为发病之日才是得病之始。“害成于微而救之于著,故有无功之治;驰骋常人之域,故有一
切之寿。仰观俯察,莫不皆然。以多自证,以同自慰,谓天地之理尽此而已矣。纵闻养生之事,则断以所见,谓之不然。其次狐疑,虽少庶几,莫知所由。其次,自力服药,半年一年,劳而未验,志以厌衰,中路复废。或益
之以畎澮,而泄之以尾闾,欲坐望显报者。或抑情忍欲,割弃荣愿,而嗜好常在耳目之前,所希在数十年之后,又恐两失,内怀犹豫,心战于内,物诱于外,交赊相倾,如此复败者。”意思是说:危害本是积微而成的,却要在病情严重之际才想到就医,所以才有无效的救治。这种情况在常人之域是非常普遍的,所以才有各种各样的寿命。仰观俯察,情况大致都一样。因此,就以常人大多具有的情况来自我验证,以大家寿命相同而自我安慰,认为天地自然之理尽皆如此。即使听说有养生的事,则凭自己所见的情况加以判断,认为不对。也有的人犹豫怀疑,虽然稍微对养生有所赞同,又不知从何着手。有的人自己胡乱服食丹药,坚持一年半载,见徒劳无功没有效验,就意志因厌倦而衰退,又中途废止。而有的人如灌水于田渠之中,却希望达到如海水在排泄口宣泄而出的气势,稍做努力就希望养生立见成效。也有的人抑制感情欲念,割舍荣誉愿望,而嗜好之物常在耳目之前,长生之念则在数十年之后,因此又担心两者都失去了而内心犹豫不决,内心矛盾斗争,外物诱惑不断,内外相互倾扎,终究使养生归于失败。可见,上述四种人都是不善养生的。他们或者是没有养生的观念,或者是养生的信念不坚定,或者是养生的做法不正确,凡此种种,皆无益于养生。因此,世间很少见养生成功的例子。
嵇康批评了这几种人是:“今以躁竞之心,涉希静之途,意速而事迟,望近而应远,故莫能相终。夫悠悠
者既以未效不求,而求者以不专丧业,偏恃者以不兼无功,追术者以小道自溺,凡若此类,故欲之者万无一能成也。今以躁竞之心,涉希静之涂,意速而事迟,望近而应远,故莫能相终。夫悠悠者既以未效不求,而求者以不专丧业,偏恃者以不兼无功,追术者以小道自溺,凡若此类,故欲之者万无一能成也。”说他们是以急躁竞进之心涉入淡泊平静之途,意欲速而事愈迟,渴望立刻见效又因效应十分遥远,而不能坚持始终。而常人则以未见成效而不求,求者又以不能坚持不懈而中断,而胡乱服药的人又因不得法而失败,所以这几种想要养生的人最终都没有成功。
我们从嵇康对几种不正确的养生态度的批评中,体会出他的养生主张:既要有养生的坚强信念,又要有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的精神,加之药物辅养得法。
理想人生
四、清虚静泰,少私寡欲的自然养生观
嵇康在阐述了他关于养生的观点、态度以后,正面提出了他所追求的正确的养生观。他说:“善养生者则不然矣。清虚静泰,少私寡欲。知名位之伤德,故忽而不营,非欲而彊禁也。识厚味之害性,故弃而弗顾,非贪而后抑也。外物以累心不存,神气以醇白独著,旷然无忧患,寂然无思虑。又守之以一,养之以和,和理日济,同乎大顺。然后蒸以灵芝,润以醴泉,晞以朝阳,绥以五弦,无为自得,体妙心玄,忘欢而后乐足,遗生而后身存。若此以往,恕可与羡门比寿,王乔争年,何为其无有哉?”他认为善于养生的人与以上四种人的做法不同。首先要保持“清虚静泰,少私寡欲”精神状态。这样就会因知道贪求名
位有失道德而不去追求,并不是心有欲念而强行禁止自己。知道口腹之欲有害性情,所以弃而不顾,也不是原本贪求而后强行控制自己。真正做到外物因牵累心灵而不存于内,神气因纯净洁白而独著于外,心胸开阔豁达没有忧患,神态安详娴静没有忧虑。然后再坚守纯一之道,修养平和之理,平和之理日益增进,达到与自然天道同而为一。其次,用灵芝熏蒸,用美酒滋润,晒以朝阳,安以五弦,达到无为自得、体妙心玄的境界,忘记现实欢乐而达至乐之域,超脱现实之躯而得长久生存。如此以往,就差不多可以和羡门(古仙人)比较长寿,与王子乔竞争年龄了。突出强调了与自然和谐的养生理念。从而将养生上升到哲学的高度,体现出对宇宙人生的探索与认识。
生活于魏晋禅代之际的嵇康,原本是有着美好的社会理想的。《晋书》本传记载,他自言“不涉经学,又读《老》《庄》,重增其放,故使荣进之心日颓,任逸之情转笃”,主
张“越名教而任自然”。而我们在他的《六言诗》中,我们看到的则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嵇康。其《惟上古尧舜》云:“二人功德齐均,不以天下私亲,高尚简朴慈顺,宁济四海蒸民。”《唐虞世道治》说:“万国穆亲无事,贤愚各自得志,晏然逸豫内忘,佳哉尔时可喜。”《智慧用有为》所说:“法令滋章寇生,纷然相召不停,大人玄寂无声,镇之以静自正。”表明他对唐尧、虞舜之世的社会政治充满了无限的向往与憧憬,整个精神意境充满着向上的激情。他在《太师箴》(《嵇康集》)中就更明确地称唐虞时代是“体资易简,应天顺矩”的“君道自然”的社会政治。
显然,在嵇康看来,天地自然处于一种和谐的状态,而社会中君臣之间的关系也要效法自然,呈现出原始的和谐景象。即使社会政治偶尔出现混乱,但是只要有“大人”出来“镇之以静”支撑局面,就可以纠正偏颇,使社会重归于、和谐。因此,他说:古之王者,承天理物,必崇简易之教,御无为之治。君静于上,臣顺于下,玄化潜通,天人交泰。枯槁之类,浸育灵液,六合之内,沐浴鸿流,荡涤尘垢,生安逸,自求多福,默然从道,怀忠抱义,而不觉其所以然也。和心足于内,和气见于外……若以往则万国同风,芳荣济茂,馥如秋兰,不期而信,不谋而诚,穆然相爱,犹舒锦彩,而粲炳可观也。大道之隆,莫盛于兹,太平之业,莫显于此(《声无哀乐论》)。
洪荒之世,大朴未亏。君无文于上,民无竞于下。物全理顺,莫不自得。饱则安寝,饥则求食。怡然鼓腹,不知为至德之世也。若此,则安知仁义之端,礼律之文(《难自然好学论》)?
然而,这样的理想却被现实彻底打破了。
正始以后,发生了魏晋禅代的动乱,司马氏集团打着名教的幌子,罗织罪名,残酷的屠杀异己,形成政治上的恐怖局面。险恶的现实促使有见识、有思想的知识分子不得不重新思考现实、体味人生。从这一点而言,嵇康与阮籍有着完全相似的经历。《晋书·阮籍传》说:“籍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说明阮籍的纵酒酣饮,逃避现实,是险恶的政治环境逼迫使然。但他的内心却是极度的矛盾、痛苦。我们从阮籍82首《咏怀诗》中不难感受到他当时的心
情。嵇康也正经历了同样的心路历程,我们在他的《卜疑集》中看到了那个内心承受着巨大矛盾与痛苦的嵇康。他在这里深沉地反思着:
吾宁发愤陈诚,谠言帝庭,不屈王公乎?将卑懦委随,承旨倚靡,为面从乎?
宁恺悌弘覆,施而不德乎?将进趣世利,苟容偷合乎?
……宁与王乔赤松为侣乎?将进伊挚而友尚父乎?……将如箕山之夫,颖水之父,轻贱唐虞而笑大禹乎?
宁如老聃之清净微妙,守玄抱一乎?将如庄周之齐物,变化洞达而放逸乎?
从中可见嵇康内心的矛盾、惶惑于不平。经过痛苦的反思之后,他没有选择与现实妥协,而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坚持自己的理想与残酷的现实相对抗。他希望“如老聃之清净微妙,守玄抱一”,“如庄周之齐物,变化洞达而放逸”,由向往社会政治的自然、和谐,转为追求人生的自然、和谐与美好。因此,他说自己“荣进之心日颓,任逸之情转笃”与“越名教而任自然”实际上正体现了他对现实的批判,是他在反思之后所做的无奈选择:由追求社会理想转为追求人格的自我完善,以实现美好人生的最高境界。
结语:与自然和谐一致的理想人生境界
我们从嵇康的养生理论中体会到他所追求的理想人生境界。这种境界的主要特征就是崇尚自然,否定虚伪的名教,在人与自然的和谐中追求人格的自我完善与精神自由。也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