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课 离骚（节选）——屈原
【原文】 | 【翻译】 | 离骚屈原原文
帝高阳[1]之苗裔[2]兮，朕皇考[3]曰伯庸。摄提[4]贞[5]于孟陬[6]兮，惟[7]庚寅[8]吾以降[9]。皇览[10]揆[11]余初度[12]兮，肇[13]锡[14]余以嘉名[15]：名[16]余曰正则兮，字[17]余曰灵均。 纷[18]吾既有此内美[19]兮，又重[20]之以修能[21]。扈[22]江离[23]与辟芷[24]兮，纫[25]秋兰[26]以为佩[27]。汨[28]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29]。朝搴[30]阰[31]之木兰[32]兮，夕揽[33]洲之宿莽[34]。日月忽[35]其不淹[36]兮，春与秋其代序[37]。惟[38]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39]之迟暮。不抚壮[40]而弃秽[41]兮，何不改乎此度[42]?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43]夫先路[44]！ 昔三后[45]之纯粹[46]兮，固[47]众芳[48]之所在。杂[49]申椒[50]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茝[51]？彼尧舜之耿介[52]兮，既遵道[53]而得路。何桀纣[54]之猖披[55]兮，夫惟捷径[56]以窘步[57]。惟夫党人[58]之偷乐[59]兮，路幽昧[60]以险隘。岂余身之殚殃[61]兮，恐皇舆[62]之败绩[63]！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64]。荃[65]不查余之中情[66]兮，反信谗而齌怒[67]。余固知謇謇[68]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为正[69]兮，夫惟灵修[70]之故也。初既与余成言[71]兮，后悔遁[72]而有他[73]。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74]。 | 我是古帝高阳氏的后代子孙，我已去世的父亲字伯庸。岁星在寅那年的孟春月，正当庚寅日那天我降生。父亲仔细揣测我的生辰，于是赐给我相应的美名：父亲把我的名取为正则，同时把我的字叫作灵均。 我已有很多内在的美好品质，又增加优秀的才能。我把江离白芷这些香草披在肩上，把秋兰结成佩饰挂身旁。光阴似箭我好像跟不上，岁月不等待人令我心慌。早晨我在大坡采集木兰，傍晚在小洲中摘取宿莽草。时光迅速逝去不能久留，春去秋来替代更换时序。我想到草木已由盛到衰，恐怕有才德和有作为的人也会衰老。不把握壮年而抛弃污秽的东西，为何不改变这种法度？乘上千里马纵横驰骋吧，来吧，我引导做前驱带路！ 昔日三位古代贤君品德纯正完美，确实有众多贤臣聚集在一起。杂聚着申椒和菌桂这些香草，哪里只是联结茝草和白芷？那尧帝和舜帝光明正大，已经遵循正道而到正确的道路。夏桀王和殷纣王多么猖狂放肆，只走邪路以致难以举步。那些结党营私的小人苟且偷安贪图享乐，国家前途黑暗而险恶。难道我自身害怕灾祸吗？我是恐怕国家颠覆。我匆匆忙忙地在君王的前后奔走，希望君王赶上先王脚步。国君不体察我的忠心，反而听信谗言对我发怒。我本来就知道忠言直谏会成为祸患，原想忍耐却又控制不住。上指苍天请它给我作证，我是为了楚王的缘故。国君起初已经和我有了约定的话，后来反悔变心有了别的打算。我已经不把离别当作难事，只是为国君的多次变卦而悲伤。 |
【注释】[1]高阳：传说中的古帝颛顼的称号。 [2]苗裔（yì）：子孙后代。 [3]皇考：对已故的父亲的美称。 [4]摄提：是干支纪年法中寅年的别称。 [5]贞：正好。 [6]孟陬（zōu）：夏历正月。孟：开始，开端。陬：夏历正月的别名。 [7]惟：句首语气词。 [8]庚寅（gēng yín）：庚寅日。这是屈原的生日。[9]降：降生。[10]览：观察。 [11]、揆（kuí）：估量。 [12]初度:出生时的气度。[13]肇：开始。 [14]锡：通“赐”，赐给。[15]嘉名：美好的名字。[16] 名：这里用作动词，取名。 [17]字：这里活用作动词，取表字。 [18]纷：繁盛的样子。[19]、内美：内在的美好品质。 [20]重：加上。[21]修能:优秀的才能。一说美好的容态。 [22]扈（hù）：楚方言，披。 [23]江离：香草名。 [24]辟芷：长在幽僻之处的芷草。辟，通“僻”。芷，白芷，香草名。[25]纫（rèn）：绳索，这里用作动词，连结。 [26]秋兰：香草名。即泽兰，秋季开花。[27]佩：古人佩戴在身边的饰品。 [28]汨（mì）：水疾流的样子，此处用以形容时光飞逝。 [29]不吾与：即“不与吾”，不等待我。 [30]搴（qiān）：摘取。 [31] 阰：土坡。[32] 木兰：香草名。 [33]揽（lǎn）：采摘。 [34]宿莽：一种经冬不枯的草。[35]忽：迅速，过得很快的样子。 [36]淹:久留。[37]代序：替代更换时序。 [38]惟：想。[39] 美人：代指有才德和有作为的人。一说指楚怀王。 40]抚壮：把握壮年。 [41]弃秽：抛弃污秽的东西。 [42]度：法度。一说是态度。 [43]道:通“导”，引导。[44]先路：做前驱带路。 [4
5]三后：指传说中的三位古代贤君。有说是夏禹、商汤、周文王，有说是古时楚国的三位贤君。后，君王。[46]纯粹：没有杂质，比喻品德纯正、完美。 [47]固：确实。 [48]众芳：比喻贤。 [49]杂：杂聚。 [50]申椒：与菌桂都是香木之名，这里用以比喻贤良之臣。 [51]蕙茞：蕙草和白芷，均为香草名，这里也用以比喻贤良之臣。 [52]耿介：光明正大。 [53]遵道：遵循正道。 [54]桀纣：桀，夏朝末代君主。纣，商朝末代君主。他们都是传说中的暴君。 [55]猖披：猖狂放肆。 [56]径：小路。 [57]窘步:难以举步。窘，困迫。 [58]党人:指当时结党营私的楚国腐朽贵族集团。 [59]偷乐：苟且享乐。 [60]路幽昧（mèi）：这里比喻国家前途昏暗。 [61]惮殃（yāng）：害怕灾祸。 [62]皇舆：原指（国君乘坐的）高大车辆，这里指国家。 [63]败绩：原指作战大败，战车翻倒，这里指国家倾覆。[64]踵武：足迹。踵，脚后跟。武，脚印。 [65]荃（quán）：香草名，比喻国君。 [66]中情：内情，本心。 [67]齌（jì）怒：盛怒，暴怒。齌，本指用急火煮饭，这里形容怒火之大。 [68]謇謇（jiǎn jiǎn）：形容正直敢言的样子。 [69]正：通“证”，作证。 [70]灵修：指楚王。灵，聪明。修，俊美。“灵修”本是妻子对丈夫的美称，诗中用作臣对君的美称。 [71]成言：定言，约定的话。[72]悔遁：后悔变心。 [73]他：别的。这里指另外的打算。 [74]数化：多次变化。
第15课 离骚（节选）
屈原
【原文】 | 【翻译】 |
长太息[1]以掩涕[2]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3]以鞿羁[4]兮，謇朝谇而夕替[5]。既替余以蕙纕兮[6]，又申之以揽茝[7]。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怨灵修[8]之浩荡[9]兮，终不察夫民心。众女嫉余之蛾眉[10]兮，谣诼[11]谓余以善淫。固时俗之工巧[12]兮，偭规矩而改错[13]。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14]。忳郁邑余佗傺兮[15]，吾独穷困[16]乎此时也。宁溘死[17]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鸷鸟[18]之不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19]兮，夫孰异道而相安[20]？屈心而抑志[21]兮，忍尤而攘诟[22]。伏清白以死直[23]兮，固前圣之所厚[24]。 悔相道之不察[25]兮，延伫[26]乎吾将反[27]。回朕[28]车以复路[29]兮，及行迷之未远[30]。步余马於兰皋[31]兮，驰椒丘且焉止息[32]。进不入以离尤[33]兮，退将复修吾初服[34]。制[35]芰荷[36]以为衣[37]兮，集芙蓉以为裳[38]。不吾知其亦已[39]兮，苟余情其信芳[40]。高余冠之岌岌[41]兮，长余佩之陆离[42]。芳与泽其杂糅[43]兮，唯昭质[44]其犹未亏。忽反顾以游目[45]兮，将往观乎四荒[46]。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46]。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虽体解[47]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 我深深地叹息，擦拭着眼泪啊，为百姓活得艰难而哀伤。只为我热爱美德并约束自己啊，早晨去进谏，晚上就被罢官。这既因为我用美蕙作佩带而遭贬黜，又因为我采集芳香的白芷而加罪。只要是我衷心追求美德啊，纵然九死一生，我也毫不懊丧。你始终不能明了我心迹啊，我怨恨君王太荒唐。众女子嫉妒我长得美貌啊，散布谣言，说我行为放荡。本来世俗就崇尚投机取巧啊，任意而为将规矩改了方向。违背准绳而随意歪曲啊，竟相把苟合奉迎作为榜样。烦闷苦恼让我深深地惆怅啊，命运多舛走投无路令我心伤。宁肯即刻死亡让生命逝去啊，也不能现出丑态和世俗模样。雄鹰和燕雀不能为伍啊，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方和圆怎能包容相合啊，志趣各异岂有相同的思想。心灵受屈让精神压抑啊，强忍指责把侮辱承担。保持清白为正道而死啊，古圣先贤认为应该是这样。 后悔选择时没有看清道路啊，我久久伫立徘徊又傍徨。调转车头我返回原路啊，虽然迷途却并没有失去方向。赶着马车来到长满兰草的水边啊，奔驰后休息在长着椒树的山岗。为君分忧反受指责啊，我退隐山林整理我当初的衣裳。裁剪荷叶做出我的上装啊，连缀花瓣做出我的下装。不了解我的心意也就算了吧，只要我的本心确实善良。把我的帽子做得高高啊，把我的佩带变得长长。芳香与污垢混杂一起啊，唯有我纯洁的品质未曾影响。忽然回过头来放眼远眺啊，辽阔大地上我看到了四面八方。我佩戴上缤纷多彩的服饰啊，浑身上下散发着阵阵清香。人生在世各有各的乐趣啊，我独爱美而且习以为常。就是肢解了身体我也不会变心啊，难道我的内心会因受到惩戒而改变吗？ |
【注释】[1]太息:叹息。 [2]掩涕:擦泪水。[3]好修姱：崇尚高洁。好，喜欢、崇尚。修姱，修洁且美好。 [4]鞿羁：比喻约束。鞿，马嚼子。羁，马笼头。 [5]謇朝谇而夕替：早上进谏，晚上被贬黜。謇，古楚语句首语气词。谇，谏。替，废弃、贬斥。 [6]既替余以蕙纕兮：既因为我用美蕙作佩带而遭贬黜。蕙，香草名。纕：佩带。蕙纕，比喻高尚的品德。[7]又申之以揽茝：又因为我采集芳香的白芷而加罪。申，再，此处指又加上罪名。揽，采集。茝，香草名，即白芷，比喻美好的品德。 [8]灵修：圣明。这里指楚怀王。[9]浩荡:荒唐，没有准则。[10]众女嫉余之蛾眉：许多女人嫉妒我秀美的眉毛。女，喻指小人。娥眉，喻指美好的品德。[11]谣诼：造谣、诽谤。诼，诽谤。[12]工巧：善于取巧。 [13]偭规矩而改错：违背规矩而任意改变。偭，背向，引申为违背。错，通“措”，措施。[14]竞周容以为度：争相把苟合求容当做法度。周容，迎合讨好。[15]忳郁邑余佗傺兮：忧愁抑郁、烦恼苦闷，我失意啊。忳，忧愁、烦闷。郁邑，通“郁悒”，忧愁苦闷。佗傺，失意而神情恍惚的样子。 [16]穷困：艰难困厄。穷，阻塞不通。困，困厄。 [17]溘死：忽然死去。溘，突然。 [18]鸷鸟：鹰雕一类性情凶猛的鸟。 [19]何方圜之能周：方枘和圆凿怎能结合。方，方枘（榫头）。圜，圆凿（榫眼）。方枘圆凿，格格不入的意思。周，合。[20]夫孰异道而相安：不同道的人怎能平安相处？ [21]屈心而抑志：委屈心意，压抑志向。[22]忍尤而攘诟：忍受责骂和侮辱。尤，
责骂。攘，容忍。诟，侮辱。[23]伏清白以死直：保持清白，献身正道。伏，保持。 [24]厚：看重，推崇。[25]悔相道之不察：悔恨选择道路时没有看清楚。相，看、选择。察，清楚、明晰。[26]延伫：长久地站立。[27]反：返回。[28] 朕：我。秦始皇起定为帝王自称之词。[29]复路：返回原路。[30]及行迷之未远：趁着迷路还不远。及，趁着。[31]步余马於兰皋：牵着马在长满兰草的水边高地漫步。皋，水边的高地。[32]驰椒丘且焉止息：奔驰到长满椒树的山丘，暂且在那儿休息。椒丘，长有椒树的山丘。焉，在那里。[33]进不入以离尤：入朝廷为官不被任用，反而遭受责骂。进，入朝廷当官。离，通“罹”，遭受。 [34]初服：未当官前的服饰。喻指原来的志趣。 [35]制：剪裁。[36]芰荷：菱叶和荷叶。 [37]衣：上衣，与“裳”相对。 [38]裳：下衣，裙。[39]不吾知其亦已：不了解我也就算了。知，了解。已，罢了，算了。 [40]苟余情其信芳：只要我的内心是真正美好的。信，确实、真正。芳，芳香、美好。 [41]高余冠之岌岌：加高我的帽子，使它高高耸起。高，用作动词。岌岌，高耸的样子。[42]长余佩之陆离：增长我玉佩的带子，使它修长飘逸。陆离，修长分散的样子。[43]芳与泽其杂糅：香草的芬芳与美玉的光泽集于一身。[44]昭质：光明纯洁的品质。[45]游目：纵目眺望。[46]四荒：辽阔大地。[46]芳菲菲其弥章：香气更加浓郁。芳菲，芳香。弥章，更加显著，章，同“彰”，显著。[47]体解：肢解，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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