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的自由:《我爱这土地》中“鸟”意象之解构
假如我是一只小鸟
作者:陈  馨
来源:《作文成功之路·中旬刊》 2017年第7期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15级研究生陈馨
    【摘要】
    在古今中外诗歌中“鸟”的意象往往象征着“自由”,在生物界中鸟也往往因自由在大难临头之际有更多选择的余地,而艾青《我爱这土地》中的鸟却选择了“抛弃自由”,在祖国危难之际选择与祖国共存亡。但这“抛弃自由”的行为却并不意味着“不自由”,与其躲避战乱、成为无根浮萍,为国牺牲反而得到了精神上的“自由”;而这种牺牲,是为了整个民族未来的光明与自由。因此诗中的“鸟”抛弃自由,却达到了“最高的自由”,传达了诗人对祖国深厚浓烈的情感。
    【关键词】
    艾青 我爱这土地 鸟 自由 抛弃
    在古今中外的诗歌中,“鸟”意象常与“自由”挂钩。陶渊明以“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归园田居》其一)“望云见高鸟,临水愧游鱼”(《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作》)明追求自由、回归本真之志;杜甫“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奉赠韦左丞二十二韵》)流露出保持自由不羁之个性、摆脱依附之现状的愿望;雪莱笔下“永远歌唱着飞翔,飞翔着歌唱”的云雀(《致云雀》)寄寓着雪莱对自由、理想的热爱与追求。诗人们抓住“飞禽”比“走兽”更加来去自如的生物特质,使“鸟”这一意象成为了“自由”的象征。
    而在生物界中,正是因为自由,在大雎临头之际,飞禽往往有更大的选择余地,依据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大难临头各自飞”已成为众所周知的常态。但在诗人艾青作于1938年的诗歌《我爱这土地》中的“鸟”,却是“反常态”的。这是一只怎样的鸟?诗的开头写道:  “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应该”二字,说明这只鸟是肩负职责的,它的职责就是歌唱,歌唱土地、河流、风与黎明,哪怕已经声嘶力竭,也至死方休—就连死,也要“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这是一只“不自由”的鸟儿,但这“不自由”却是它自由选择的结果,它选择抛弃上天赋予的自由本能,是因为它“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这种反差无疑将对土地的这份爱凸显得更加浓烈与坚决。纵观艾青的诗作,会发现他对“土地”意象有着超乎寻常的偏爱:“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我们曾经死了的大地,在明朗的天空下,已复活了”(《复活的土地》)“我爱这悲哀的国土,它的广大而瘦瘠的土地”(《北方》)“人类用自己的生命,肥沃了土地,又用土地养育了自己的生命”(《他死在第二次》)……每一个“土地”的意象,都是诗人蘸着血写就,血里折射的是诗人对祖国大地最深重最浓厚的
依恋与热爱。诗中的鸟无疑是诗人的化身,因此“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是诗人所为自己所设想的最好的归宿。
    但是,是否能单纯地认定,“抛弃自由”的鸟,就真正是“不自由”了呢?若遵循了生物本能的“自由”,便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不说二战期间,硝烟四起“无处可飞”,若真有处可去,弱国游子在异国他乡又怎可获得真正的自由?艾青曾赴巴黎求学,虽开阔眼界、饱受熏陶,但也因受尽凌辱而愤恨咒骂巴黎是“铁石心肠的生物”(《巴黎》),这种弱国游子之痛他早已谙熟。身若浮萍,有家难回,才是真正的“不自由”。与其在异国他乡苟且偷安,诗人更宁愿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这片残损的土地,以换取精神上的自由。在战火纷飞的时代谈“自由”本就是一种荒唐,由于环境所限,几乎没有人能够达到肉体与精神的双重自由,甚至终其一生都没有达到二者中的某一项自由。这种自由是需要付出某种代价来换取的,追求肉体自由者,需花费一生时间不断克服精神上的痛苦;追求精神自由者,需要有强烈的牺牲精神,这种牺牲精神必须以强烈的自我意愿为前提,而这种标准常人难以达到。
    从艾青不少诗作中可以发现,艾青具有强烈的“个体献身——换取新时代诞生”的“受虐心态”,如他诗中所写:“我爱他胜过我曾经爱过的一切,为了他的到来,我愿意交付出我的生命”(《时代》)“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宽怀与热爱,我甚至想在这光明的际会中死去”(《向太阳》)“我们没有一个不是以圣洁的意志,准备着获取在战斗中死去的光荣啊!”(《吹号者》)……“艾青这种用以卑微的个体之死亡来迎接新时代诞生的受虐心态,实际上也关联着他对土地意象的认同”。而这种渴望献身的“受虐心态”的前提是:
  “卑微的个体生命无法摆脱某种强大的存在而获得自由”,因此,“卑微的个体生命因为‘死在自己圣洁的志愿里’,死在‘民族的伟大的意志里’(《他死在第二次》)而获得了崇高的历史价值”。可以说,艾青希望通过自己“抛弃自由”的“献身”行为,而换取民族未来的光明与自由,从而达到精神上的最高自由。
    因此,《我爱这土地》中“鸟”的意象,仍然可以看作是“自由”的象征,但诗人却没有用浅显直露的方式呼喊对自由的渴求与热爱,而是通过“抛弃自由”——“达到自由”的曲折方式,追求一种“最高的自由”——个人与国家的双重自由。这种曲折方式,压缩了即将喷薄而出的情感,反使诗人对祖国大地的依恋与热爱,更显深沉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