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第30卷第2期
保定学院学报
JOURNAL OF BAODING UNIVERSITY
Mar.,2017
V〇L30 No.2
【文学研究】DOI:10.13747/jki.bdxyxb.2017.02.013
“虫声有足引心”
一论魏晋六朝诗歌中的昆虫意象
尚崎
(中央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北京100081)
摘要:魏晋六朝时期,诗人经常借用一些昆虫意象来抒发情感:或以虫暗示时间之流逝,人生之短暂;或
以虫喻人, 表示赞美或讽刺之意;或以虫表达遁世、求仙的愿望,等等。这些昆虫意象,对后来中国文学(创作)中出现的昆虫意象产生 了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魏晋六朝;诗歌;昆虫;意象
中图分类号:丨207.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2494(2017)02-0067-08
在人类社会早期,生产力低下,人类对大自然心存敬畏,认为自然万物皆有灵性。如风、雷、闪电 等,认为它们背后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通过认识、解读它们,就能揭开大自然背后的神秘面纱。慢慢 地,在一些物象身上,便融入了自己的主观情感,这可能是最原始的意象了。说到这里,有必要说明一 下物象与意象的区别。所谓物象,即客观事物,包括形状、声音、颜、味道等,不依赖于人的存在而存 在。意象,乃为“意中之象”,兼有主客观的统一,指融入了诗人主观情感的物象,并赋予其某种特殊的 涵义。例如,“竹”本为一种客观事物,但在“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 东西南北风”(郑板桥《竹石》)中,“竹”成为了一种意象,象征着不畏逆境、坚韧刚强的君子风范。一般 来说,诗人会借助某些客观事物来抒发情志、寄托情思,化物象为意象。渐渐地,很多意象通过文字记 载并传承下来。而作为动物意象类别中的虫类意象,从一开始就与人类的生产生活紧密相关,人类也 把它们记录了下来,成为文学作品意象体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中国的诗歌单句字数不多,为了使有限的字词表达丰富的涵义,意象的使用显得尤为重要。很多 诗人总
是寻新鲜活泼的意象来赋诗表意。“中国诗歌艺术的发展,从一个侧面看来就是自然景物不 断意象化的过程”[1]。虫类意象,从一开始就占有着重要的地位。据统计,单在《诗经》里,“出现虫类的诗 篇共24篇,种类为32种”'例如,“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诗经•曹风•蜉蝣》),以蜉蝣的朝生暮死,表达生命短暂的悲叹。在《楚辞》中亦有佳句,如“桂蠹不知所淹留兮,寥虫不知徙收稿日期=2017-01-20
作者简介:高崎(1977-),男,山东青岛人,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论。
高崎:“虫声有足引心”
乎葵菜”(东方朔《楚辞•七谏》),以寥虫比作那些安于常习、不知辛苦的人。
到了魏晋六朝时期,很多诗人直接或间接地继承了前人虫类意象(入诗)的传统。如晋代诗人郭璞 “借问蜉蝣辈,宁知龟鹤年”(《游仙诗十九首》其三)中,上承《诗经•曹风•蜉蝣》的蜉蝣意象,暗示人生 之无常,生命之短暂;建安诗人王粲“寥虫不知辛,去来勿与谘”(《七哀诗》其三),就是借鉴《楚辞•七 谏》的寥虫意象。同时,他们又结合时代背景和创作实践,对有些虫意象加以引申和开拓,赋予其新的 涵义。
笔者发现,在涉及魏晋六朝诗歌意象研究的学术文献中,有飞鸟、鱼、朝露、南山、月亮、鹤、马等意
象,如赵厚均《汉魏诗歌中的鸟意象》、冯立《论魏晋诗歌中的“比目鱼”意象》、徐慧《魏晋诗歌中露意象 研究》、王晓卫《魏晋诗歌中的“南山”意象》、罗海燕《魏晋南北朝诗歌中的月亮意象》、梁宇峰《魏晋南 北朝诗歌中的“鹤”意象研究》、杨凤琴《魏晋六朝诗歌中的骏马意象》等,但是并无专门论及虫类意象 的论文;唯有少量论著涉及虫类意象,也是蜻蜓点水,没有作系统的研究。
有鉴于此,本文以魏晋六朝诗歌为落脚点,以诗歌中涉及到的各种昆虫意象为切入点,加以分析 和概括,试图从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虫身上,挖掘诗人寄寓其中的情感,展现诗人内心的衷曲。
一、暗示时间之流逝、生命之短促
东汉末年以来,国家分裂,战争频繁,加之天灾不断,瘟疫流行,人们时刻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更容 易感受沧桑的变迁和人命的微浅。这种心境反映在大量的诗作中,如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 如朝露,去日苦多”(《短歌行》),曹植的“人居一世间,忽若风”(《薤露行》),嵇康的“人生譬朝露,世变多百罗”(《五言诗》其一),阮籍的“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咏怀诗》其三十二)……这种人生 苦短的感叹,既反映出了当时黑暗的社会现实,也透露出诗人内心深处的压抑和痛苦。
在中国“天人合一”的视界中,将自然界的阴阳消息、生长肃杀与人的舒惨感嗟联系在一起。随着 人的自觉、生命意识的勃兴以及对自然界的细密观察,这时期的很多诗人,在他们的诗作中,经常借助 意象来表达自己的忧生之嗟,自然少不了昆虫意象。
例如阮籍《咏怀诗》(其七十一):
木槿荣丘墓,煌煌有光。白日颓林中,翩翩零路侧。
蟋蟀吟户牖,蟪蛄鸣荆棘。蛘蝣玩三朝,采采修羽翼。
衣裳为谁施,俛仰自收拭。生命几何时,慷慨各努力。
诗人生活在魏晋易代时期,当时,曹魏和司马氏两大政治集团为争夺权力,诛除异己,很多名士自 觉或不自觉地卷入其中,成为可怜的牺牲品。在危机四伏的政治环境中,“对于阮籍、嵇康这样声望甚 隆、在士大夫中影响颇大的‘名流’,更是怵慑戒惧”[3]。面对两大集团的拉拢利诱,诗人虚与委蛇,不肯 与之同流合污,但祸患依然在所难免。正是在这种处境之下,诗人对于时间、生命有一种独特的感知和 体会。
诗的主题在开头就已显现,慨叹生命之短暂。诗中的所有意象,都与“短暂”联系在一起。开头提到 木槿花。木槿花,又名舜花、日夕花,属锦葵科落叶灌木。然“其物向晨而结,逮明而布,见阳而盛,终日 而陨”[4]。木槿花开在丘墓上,光耀人,然而夕阳西下时,开始凋落了。接下来写到了三种生命短促的 昆虫:蟋蟀、蟪蛄和蜉蝣。
蛾醉,又名促织,黑褐,雄的善鸣,夏秋生,秋季天气转凉,由野外迁至屋内。“蛾醉一名吟蛩,一
名蛮,秋初生,得寒则鸣”[5]。故又称为“寒虫”。蛾醉意象早在《诗经》里就出现了,如“蛾醉在堂,岁聿其 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唐风•蛾醉》),诗人以蛾醉天冷进入堂屋,联想到一年已过去了,发出生命 短暂的感叹。随后,蟋蟀意象为后世诗人继承,如“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古诗十九首•东城高且长》),诗人看到四时变化往复,感慨人生之短暂,非常痛苦,因而看到晨风鸟
保定学院学报2017年第2期
仿佛在风中哀鸣,蟋蟀好像因生命局促而伤心不已。可见,蟋蟀意象给人一种时光飞逝、生命短促的窘 迫之感。
蟪蛄,蝉的一种。体短,吻长,黄绿,有黑条纹,翅膀有黑斑,雄的腹部有发音器,夏末自早到晚 鸣声不息,深秋时节会死去。蝉意象早在《诗经》中就出现了,如“五月鸣蜩”(《豳风•七月》),蜩为蝉的 别名。这里的蝉还不是意象,只是一种简单、直观的物象,充当季节变换的暗示。而到了“蟪蛄不知春 秋”(《庄子•逍遥游》),郭象注:“春生者夏死,夏生者秋死。”开始带有诗人主观感情的投射,象征生命 的短促。之后,以蝉来象征生命短暂的诗歌越来越多,如“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秋蝉鸣树间,玄鸟 逝安适”(《古诗十九首•明月皎夜光》),诗人通过白露、野草、秋蝉等意象,象征秋天来临,时间流逝,勾 起心里无限的凄凉之感。再如“凉风绕曲房,寒蝉鸣高柳。踟蹰感节物,我行永已久”(陆机《拟
明月何皎 皎》其五),诗人在凉风绕舍、蝉鸣高柳的秋季,感到时光飞逝,这才觉察离家好久了。此外,魏晋六朝时 期的一些赋,也以蝉写叹时伤逝之情,可作旁证。如“物处阴而自惨,奚厥声之可哀?秋日凄凄兮,感时 逝之若颓,曷时逝之是感兮?感年岁之我催。孰知命之不忧?咏梁木之有摧。生世忽兮如寓,求富贵于不 回”(傅咸《鸣蜩赋》),诗人听到秋日蝉鸣,触动了自己的生命哀感,生出人生短促的愁绪。
蜉蝣,又作蜉蝤,幼虫生活在水中,成虫褐绿,有四翅,生存期极短。蜉蝣意象早在《诗经》中就有 记载。如“蜉蝣之羽,衣裳楚楚”(《曹风•蜉蝣》),毛传:“蜉蝣,渠略也,朝生夕死。”诗中借助朝生暮死的 蜉蝣,写出生命消亡前短暂的美丽,引发了对生命短暂的悲叹。后来,蜉蝣意象经常为诗人所借用,表 达生命之短促。如傅咸《蜉蝣赋》:“有生之薄,是曰蜉蝣。育微微之陋质,羌采采而自修。不识晦朔,无意 春秋。取足一日,尚又何求?戏停淹而委馀,何必江湖而是游。”写出了蜉蝣生命之短暂,但一反前人哀 伤、愁苦之情调,突出了及时行乐的思想。宋代苏轼“寄蜉游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前赤壁赋》),蜉蝣 意象显然与之一脉相承。
总之,在诗人看来,蛾醉、蟪蛄和蜉蝣三种生命短促的小虫,“好似人们的‘生年不满百’,都逃不出 死亡的归宿%。尽管它们也曾有过“采采修羽翼”的时候,但这种努力终究逃脱不了短暂的可悲结局。反观诗人自己的生命,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再如郭璞《游仙诗》(其七):
晦朔如循环,月盈已复魄。蓐收清西陆,朱羲将由白。
寒露拂陵苕,女萝辞松柏。葬荣不终朝,蛘蝣岂见夕。
圆丘有奇草,钟山出灵液。王孙列八珍,安期炼五石。
长揖当途人,去来山林客。
诗中前四句写天道变化,月亮阴晴圆缺、循环往复,太阳从白道运行,点明时令正值秋季。接下来 写到两种植物:陵苜、女萝。陵苜,又名凌霄花,藤本植物,善攀援,花呈鲜红。女萝,即松萝,多附生在 松树上,成丝状下垂。秋寒一来,这两种善攀附的植物开始凋谢,可见生命何其脆弱。接下来以木槿花 与蜉游对举,一花一虫,通过它们的朝开夕落,朝生暮死,突出生命的短暂。再接下来写仙界,仙界中的 奇草、灵液、八珍等意象,均非凡间所有,服之可长生。诗人最终感悟到,天道不可违,生命又如此短促,要想摆脱天道的规律,超越生命的约束,唯有弃绝世俗的羁绊,“长揖当途人,去来山林客”,像安期生 那样,隐居山林,服药求仙。当然,这只是诗人的愿望,诚如刘熙载所说:“郭景纯亮节之士,……《游仙 诗》假栖遁之言,而激烈悲愤,自在言外。”[7]纵观诗人的一生,始终未能脱离政治的漩涡,以致为此付出 了生命。
除此之外,暗示生命短促的还有蝼蛄意象。蝼蛄,俗称蜊蜊蛄、土狗子,背部茶褐,腹部灰黄,前
脚大,呈茫状,适于掘土,有尾须。生活在泥土中,昼伏夜出。蝼蛄意象直到汉末才出现在诗歌中。如 “凛凛岁云暮,蝼蛄夕鸣悲。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古诗十九首•凛凛岁云暮》),这是一首思妇诗,深秋时节,天气转寒,蝼蛄在夜间发出悲鸣,既点明了时令,又暗示了时光流逝、人生易老之感。
高崎:“虫声有足引心”
二、以虫喻人,表达“美刺”之意
中国文学自古就有“美刺”的传统,早在《诗经》《楚辞》中有不少篇章,就通过“美刺”表达了诗人对 于社会及人生的态度,而“美刺”理论的形成则始于《诗大序》,其中提到“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 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在《诗大序》的基础上,汉代郑玄对“美刺”说法加以概 括,他在《诗谱序》中说:“论功颂德,所以将顺其美;刺过讥失,所以匡就其恶。”自此,“美刺”理论正式 确立,并对后世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进行“美刺”,很多是通过各种意象来完成的。比如,《诗 经•魏风•硕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 所?”诗中以贪婪可憎的“硕鼠”比作剥削者,表达了诗人的无比愤慨之情。再如,屈原《离骚》:“荃不察 余之中情兮,反信博而怒。”荃,一种香草,此处指代楚王。诗人通过“荃”意象,抱怨楚王不理解自己的 一片忠心,反而听信谗言。
前人的“美刺”传统为魏晋六朝的诗人所继承。在他们的诗作中,借用各种意象“美刺”,表达自己 的讽谕
之旨。不少意象是借助虫类来展现的。大体上包含两大方面:一是颂人,通过昆虫赞颂人的相 貌、品格或操守等;二是刺人,借用昆虫讽刺奸佞小人和黑暗的世道。
(一)以虫颂人,寄托高尚的品格和操守
在“美刺”传统中,诗人经常使用某些意象来赞美、歌颂人,在先秦作品中已屡见不鲜。如“鹤鸣于 九皋,声闻于野”(《诗经•小雅•鹤鸣》),以鹤比喻隐居的贤者。再如“扈江离与辟芷兮,细秋兰以为佩”(屈原《离骚》),通过龙草、秋兰等香草,来突出、映衬诗人高尚的情怀。而用昆虫来赞美人,如“领如蝤 蛴”(《诗经•魏风•硕人》),蝤蛴指天牛的幼虫,因其白而身长,用来比喻女子的脖颈,突出女子的容 貌之美。
魏晋六朝时期的诗人也用昆虫意象来颂人,赋予了某种高洁的品格,其中一个重要的意象就是 蝉。除前文述及的蟪蛄,又如“如蜩如螗,如沸如羹”(《大雅•荡》),觸、螗均为蝉的别名。由于蝉的叫声 喧嚣杂乱,诗人以之比喻朝政的混乱不堪。到了后来,蝉渐渐地被人们赋予了某种品格高洁的彩。据 《后汉书•舆服志下》:“侍中、中常侍加黄金铛,附蝉为文,貂尾为饰,谓之‘赵惠文冠’。”刘昭注:“说者 蝉取其清高,饮露而不食。”[8]可知,最迟到了汉代,人们误认为蝉不食人间烟火,以餐风饮露为生,把它 看作清高傲世的品格以自居。
这一时期,有不少涉及蝉的诗歌,大都以蝉渲染时令、节候的氛围,并无明显的美刺之意。如“秋蝉 鸣
建安诗歌
树间,玄鸟逝安适”(《古诗十九首•明月皎夜光》)、“秋风发微凉,寒蝉鸣我侧”(曹植《赠白马王彪》)、“鸣蝉厉寒音,时菊耀秋华”(潘岳《河阳县作诗二首》其二),通过蝉寄托品格、操守,出现在六朝时期的 诗歌中。如:
南朝齐、梁诗人范云《咏早蝉》:
生随春冰薄,质与秋尘轻。端绥挹霄液,飞音承露清。
南朝陈诗人刘删《咏蝉》:
声流上林苑,影入侍臣冠。得饮玄天露,何辞高柳寒。
范云的《咏早蝉》仅是单纯地写蝉、咏蝉,很难看出暗示诗人自身品格的影子;刘删的《咏蝉》较之 前进了一步,带上一丝诗人自身人格的写照,但并不明显;直到隋末唐初虞世南的《蝉》“垂缕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一诗,才完全成了诗人高洁品格的化身。可见,在魏晋六朝时 期,以蝉喻品格高洁,可能经过一个较长的过程。
但是,以蝉比喻人的品格高洁,虽然没出现这一时期的诗歌中,却在当时的赋中频频出现,如曹植 的《蝉赋》:
唯夫蝉之清素兮,潜厥类乎太阴。在盛阳之仲夏兮,始游豫乎芳林。实澹泊而寡欲兮,独
保定学院学报2017年第2期
怡乐而长吟。声皦皦而弥厉兮,似贞士之介心。内含和而弗食兮,与众物而无求。栖高枝而仰
首兮,漱朝露之清流。隐柔桑之稠叶兮,快闲居而遁暑。……乱曰:诗叹鸣蜩,声噌噌兮。盛阳
则来,太阴逝兮。晈晈贞素,侔夷节兮。帝臣是戴,尚其洁兮。
赋中写出了蝉的先天资质之美。诗人说“唯夫蝉之清素兮”,清素即清洁之意,《初学记》引郭璞赞: “虫之清洁,可贵者蝉。”蝉出身高贵,非凡虫可比。又说蝉“似贞士之心”,贞士即品德纯正之人。而从 “侔夷节兮”一句看,还把蝉与“义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相提并论,可见,蝉的地位非同一般。诗人赋 予了蝉清素、淡泊、忠贞、耿介的品格,也是诗人自身品格的写照。到了西晋陆云的《寒蝉赋•序》:“头上 有缕,则其文也;含气饮露,则其清也;黍稷不享,则其廉也;处不巢居,则其俭也;应候守常,则其信也; 加以冠冕,取其容也。君子则其操,可以事君,可以立身,岂非至德之虫哉!”诗人“对蝉的优良品格大加 赞美,归纳出‘文’‘清’‘廉’‘信’‘俭’五德,这似可视作士人理想人格在蝉身上的正式确立,。
由上可见,以蝉比喻人的高洁品格,从现存的诗文记载看,在赋中出现的时间比诗歌早。难道是从 赋渐渐过渡到诗歌中的,还是诗歌中早就有了,只是没流传下来?具体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 “蝉”,还有“娥眉”意象,可追溯到《诗经•卫风•硕人》中的“螓首蛾眉”,蛾指蚕蛾,因其触须 细弯而
长,用来比喻女子的秀眉;到屈原《离骚》“众女嫉余之娥眉兮,谣琢谓余以善淫”,这里的“娥 眉”,已不单指女子的秀眉了,更指容貌的美丽,还带有才华之意味。从现存的魏晋六朝时期的诗歌 来看,“娥眉”成为美女的代名词,如南朝梁高爽的《咏镜》中“初上凤皇墀,此镜照蛾眉”,而少有“才华”之涵义了。
(二)以虫刺人,讽刺奸佞卑鄙的小人
在“美刺”传统中,诗人还经常以某些意象来抨击、讽刺统治者、权贵或奸佞小人。这在先秦文学中 比比皆是。如“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诗经•豳风•鸱鸮》),用鸱鸮讽刺奸邪暴虐之徒;再如 “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楚辞•涉江》),腥臊指臭草,比喻龌龊小人。用昆虫来讽刺人也不乏其例,如 “天降罪罟,蟊贼内讧”(《诗经•大雅•召旻》),蟊、贼,本为两种吃禾苗的害虫,诗中比喻祸国殃民的奸 臣和小人。
魏晋六朝时期的诗人继承《诗》《骚》以来的虫类意象的讽刺传统,同时大大开拓了和丰富了这一 领域。
如曹植《赠白马王彪》(并序):
序曰:黄初四年五月,白马王、任城王与余俱朝师,会节气。到洛阳,任城王薨。至七月与白马王还国。后有司以二王归藩,道路宜异宿止。意毒恨之。盖以大别在数曰,是用自剖,与王
辞焉。愤而成篇。
玄黄犹能进,我思郁以纾。郁纾将何念?亲爱在离居。
本图相与偕,中更不克俱。鸱枭鸣衡扼,豺狼当路衢。
苍蝇间白黑,谗巧反亲疏。欲还绝无蹊,揽辔止踟蹰。
曹魏黄初四年(223 ),曹植与其同母兄任城王曹彰、异母弟白马王曹彪来京城洛阳朝会。期间,“膂 力过人,手格猛兽”[1°]555的曹彰暴死。据《世说新语•尤悔》记载,曹彰是被曹丕毒害的。曹植为兄弟的死 而难过。朝会过后,在返回封地的途中写下了这首诗。从“我思郁以纡”句看,诗人心中愁闷郁结,下一 句“亲爱在离居”道出了原由。原来,为防止诸侯王互相接触,朝廷派了一名叫灌均的监国使者沿途监 视诸王归藩,并规定诸侯王在路上不得同行。灌均曾奏“植酒醉悖慢,劫胁使者”,如今曹植想在途 中同曹彪互叙兄弟情谊,灌均竟然不许。诗中提到了“苍蝇”意象,苍蝇,即青蝇,为一种污秽的飞虫,不 仅善于败物,还喜欢营营飞绕,且不易驱散,使人极其厌烦。青蝇意象早在《诗经》中就有了。如“营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