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矮墙站在没膝的杂草间,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佝偻着身子,静静地观望,轻轻的诉说。太阳向西山走去,矮墙的影子渐渐被拉长,我又来到矮墙身边,用指尖拂过每一道细小的沟壑,触摸那段还没有完全尘封的记忆。
矮墙原来不矮,而且并不是只有这么一段。那结实的土坯是祖父用汗水和泥垒起的。碰一下墙体,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太阳灼热的温度,就在这样一个季节,祖父用双手筑起了那段高大的墙。从此,风再也吹不到孱弱的祖母,雨再也淋不到瘦小的父亲。在一个动荡的时代里,矮墙为这个贫穷的家庭撑起一片温暖的天堂。
紧紧依偎着矮墙,依稀辨得出墙体上残留的灰迹,那是祖母炊烟留下的记号。嗅着墙体暖暖的味道,我仿佛看见祖母当年做饭的身影。祖母踱着三寸的小脚在厨房和正屋里穿梭忙碌,盛放玉米面的大缸总是张着大口,却从未满过,每次做饭,祖母都会把身体弯到最弯,在缸沿上“哧哧”的刮着,生怕放过一粒残留在缸沿儿上的顽固分子。每当炊烟升起,在地里干了一天活的祖父回到家,卸下一天的劳累,在外割草放牛的父亲也匆匆回家,手里或许还攥着刚刚捕获的蟋蟀。月亮出现的时候,暗黄的灯光下就是团聚的一家。
风风雨雨二十年,矮墙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老去,同样经不起岁月冲刷的还有筑造那段矮墙的祖父。祖父老了,在他混浊的目光下,父亲成为家庭的顶梁柱。凭着年轻的资本和勤劳的双手,父亲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日子也一天天富裕起来。于是红砖瓦房在一阵热闹的鞭炮声中开工了。可是,施工过程中偏偏少了几方土做地基。父亲把目光投向了土坯墙,祖父走过去,用手拍了拍土墙,“留下这一段。”因此,今天的矮墙就在二十年前幸存下来。推墙时,祖父没有动手,他在不远处蹲下,端着旱烟袋,“吧嗒吧嗒”地吸着,眼睛盯着的不知是矮墙还是曾经的日子。
房子大了,砖墙也似乎比土墙更加结实。可是房子里的人却少了,砖墙也再也不回曾经的安全感。父母每天都在为了生活在外奔波忙碌,只剩下两位老人不厌其烦地对一个孩子讲关于那段矮墙的故事。每当夜幕降临,所有人都把门锁得死死的,因为,不安全。
童年的我摆脱了父亲儿时割草放牛挣工分的噩梦,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在玩耍上。没有父母的照料,也就少了一份关爱,但幸亏有矮墙的陪伴。我和玩伴在矮墙下过家家,抓石子儿,有时还会爬到矮墙上,俯视地面的野草,“君临天下”。直到今天,在矮墙旁边还能偶尔翻出几块儿时过家家用的陶片,只是我知道,一切已经物是人非了。
现在我再也不到矮墙下孩子们嬉闹的身影,也许对于他们来说,电子狗,游戏机,芭比娃娃,哪一样都比矮墙有意思的多。记得那年夏天,我牵着妹妹的小手去看望矮墙,妹妹突然问道:“,你来看这土堆干什么啊?”我竟然无言以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貌似很简单的问题。在这个水泥钢筋的世界里,小妹怎么会知道矮墙的故事呢?
时代的脚步越走越快,矮墙也越来越沧桑,它的影子在静默中渐行渐远,离开了我们的视线。所有的人都在忙,还有谁能够腾出一点时间关注一下这堵矮矮的土坯墙?正应了那句凉凉的词:“人散后,一钩淡月天如水。”它静立着,任身旁的杂草疯狂的生长,或是已经习惯了孤独。
这时,天边亮起了第一颗星,风渐渐地凉了,我再一次把头靠在矮墙上,静听自己的心跳与他作别。我对矮墙许诺:我还会来看你的……
回到家后,村长正在我家,他对祖父说:“要规划新农村了,把那矮墙推了吧。”
妹妹在一旁高兴地跳着,祖父点头答应着,又端起了旱烟袋。
而我,在门口低语:矮墙要倒了,那矮墙的记忆呢?
尘封的记忆文学院09级11班 栾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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