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老舍小说中鲜有同时代其他作家常塑造的自由浪漫、独立自主的“新女性”形象,却有一批自私、残忍、虚荣的“伪新女性”。特殊的家庭背景对老舍的女性观的影响及老舍以男性作家的立场对作品中女性的规范是其成因之一;平民出身对社会现实的深切透彻的体悟和洞悉,对精英知识分子改造国民方式的反思得出的“简捷改造论”是老舍不塑造“新女性”形象更深层次的原因。
关键词:“新女性”;平民意识;“简捷改造论”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3)-26-0-02
老舍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传统温婉型,她们贤淑温顺,如《骆驼祥子》里的小福子,《四世同堂》里的韵梅;一是悍妇型,她们自私、霸道、贪婪,如《牛天赐
传》里的牛太太,《正红旗下》里的姑母和大婆婆;另一类女性,标榜新潮时髦,烫卷发,穿高跟鞋,以露出多半条大腿为荣,借“解放、自由”的旗帜来满足虚荣心,她们自私自利,霸道甚至不通人性,我称之为“伪新女性”,如《四世同堂》里的大赤包、胖菊子。
五四之后,女性解放成为很多作家着力表现的主题,独立、自由、革命、浪漫的“新女性”成为作家们热衷于刻画的对象,新女性形象成为当时文学作品中一道突出的风景线。但老舍并未顺应时代潮流,小说中并没有出现“新女性”形象,“伪新女性”形象却并不罕见。本文将从以下三个方面探析其原因。
一、男性立场对女性的规范和塑造
在中国,男尊女卑的传统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女性一直以来都被看做是男性的附庸。在文学世界里,男作家不知不觉就会对他们笔下的女性形象进行一定的规范,这是对社会习俗的认同,更是一种加强。17世纪的女权主义者普兰·德·拉·巴雷指出:“男人写的所有关于女人的书都值得怀疑,因为他们既是法官,又是诉讼当事人。[1]男性书写必然会带有男性规范的痕迹,会自觉不自觉地在文本中表露出男权意识。
受狄更斯的影响,老舍小说的笔墨是饱蘸感情的,作者对小说人物的喜恶在文字间表露无遗。我们不难发现,在老舍的小说中,写到传统的贤淑女性,老舍都以赞赏的口吻来叙述,而提及悍妇型的女性,小说则会充满尖刻的嘲讽以表达厌恶之情。《四世同堂》里的韵梅,性情温顺敦厚,其外表也被塑造得娴静典雅,处事也井井有条。相比之下,《正红旗下》里强势又自私的大婆婆,老舍就用了很多讽刺的比喻:“她的两腮多肉,永远阴郁地下垂,像两个装着什么毒气的口袋似的。”“当阎王奶奶打扮起来的时候,就和盛装的大婆婆相差无几。”[2]在外貌的描写上,老舍继承了传统小说对于女性塑造的既成模式——传统温婉的女性是美的,悍妇们必定丑的不堪入目。可以看出,老舍作为男性作家的男性规范意识是不可避免的。
老舍女性观的形成跟他的成长环境密切相关。老舍自幼生长在一个贫苦的旗人家庭,父亲早逝,全家靠母亲和们支撑,这种家庭氛围熏陶着老舍的性情和观念。母亲和们的勤苦坚强、任劳任怨的个性使老舍对传统女性形象的偏爱和尊重,也影响到老舍作品中女性形象的塑造。这种平民阶层的出身使他保持着传统的伦理情怀,评判理想女性的标准和尺度偏于传统,对男性女性在社会上和家庭中的角定位也是传统的。因此,在作品中老舍会将他的标准外现,在文本的构建中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去塑造女性形象。从某种意义上说,老
舍作为一个男性作家,必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带有男性书写模式的印记。
虽然老舍保留着较强的传统家庭观和婚姻观,但他在作品中也充分表现出尊重女性、男女平等先进的思想和现代意识,钦佩、推崇有着自由理想的女性。“新女性”形象的缺失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二、平民知识分子对女性的现实主义观照视角
学者关纪新曾指出:“假如我们回眸一下中国现在文学发展的前期以至于中期,便会发现,在有成就的作家当中,其多数人都来自于社会的中上层家庭,像老舍这样出身于社会底层的作家,并不多见。”[3]出身寒门的特殊生活体验对老舍创作的影响是值得探究的。
五四文学的先驱们多是精英知识分子,他们的社会经历和所接受的教育赋予了他们热烈的激情和浪漫的情怀,他们很少能够真正理解民众的生存境遇,也不能真正寻出底层民众的落后的原因,似乎认定下层穷苦大众的劣根性是原罪。在作品中,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批判底层民众的劣根性。在女性解放的问题上,茅盾、巴金、蒋光慈笔下塑造的“新女性”体就成为高高在上的自由女神,指向女性应走的道路。但因为与下层民众的疏离,这种指引更多时候只能成为美好的愿望。
然而老舍是平民知识分子,他更了解平民的困苦处境和心理特征。老舍的平民出身使他的思维方式不同于精英知识分子们,温和、现实、不狂狷。老舍贯穿于其文学作品中的平民意识十分显著,在描写大众的生活时更客观,更理性,更现实主义。处于社会下层的民众没有机会也没有意愿接触和接受先进的思想文化,肚子饿的基本问题没有解决,他们无暇顾及精神、思想层面的建设。精英知识分子的启蒙思想和建议只能停留在精英的体之间,成为彼此交流和鉴赏的材料。当他们的思想被介绍到社会下层体中时,就会不可避免的被曲解。
老舍熟知下层民众的精神风貌,深知他们的愚昧和落后。千百年来的封建思想在他们的脑海里深深扎下了根,他们潜意识里认同等级制度,骨子里带着一代代人都有的奴性;他们有小市民的自私;他们没有受过教育,也不愿意去读书学知识,他们不能理解什么是真正的自由和独立。他们会将自由、个性理解为守住面子,将争取权利理解为自私和唯利是图。在这样的现实中,普通民众里不可能出现被精英知识分子所赞赏的“新女性”,只会出现一被异化的怪物,只会出现自私霸道、贪慕虚荣的“伪新女性”。
三、对“简捷改造论”的否定
老舍并不是纯粹的平民。他接受过良好的文化教育,饱读诗书;虽未直接参与五四运动,但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五四精神的影响;另外,他旅居国外几年,较多接触了西方现代人文思潮,接受了西方现代文明的熏陶。老舍具有现代知识分子的叛逆精神,独立品格,文明追求,价值取向。
老舍沉重的现实主义带有灰的悲观印记,然而究其原因,我们可以看出老舍对精英知识分子所指出的改造民国和国家的道路的质疑,对国家未来的独立思考。
在其小说《赵子曰》中,老舍详细阐释了“简捷改造论”:“洋人们发明了汽车,好,我们拿来坐;洋人们发明了煤气灯,好,我们拿来点。洋人发明什么,我们享受什么,洋人日夜的苦干,我们坐在麻雀桌上等着,洋人在精神上岂不是我们的奴隶!”“改造中国是件容易的事,只需大总统下一道命令:叫全国人民全吃洋饭,穿洋服,男女抱着跳舞!这满够与洋人争光的了!至于讲什么进取的精神,研究,发明等等,谁有工夫去干呢!”(《赵子曰》第九)对当时的思想启蒙的复杂性,老舍作了独特的理解,并且表现出担忧。
老舍作品中大量的“伪新女性”形象便是对“简捷改造论”的否定、批判的物化。“伪新女性”与“新女性”是一个枝桠上的两个果实。“伪新女性”不懂新思潮是什么,只懂得盲目模仿西
方妇人们的装束。她们描眉敷粉,露臂曝腿,“把头烫的跟窝窝头一样”、 “血红嘴唇”,挽着丈夫招摇过市,却根本看不到亡族灭种的危机。她们的争取权利只是满足欲望。《四世同堂》里大赤包自诩是独立的女强人,却甘为日军的“所长”,并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发展暗娼,从中获利。《阳光》中的“我们”,“顾衣裳与打扮还顾不来,哪有工夫去管功课呢”。从这些尖锐的嘲讽和批判中,我们看出了老舍对“简捷改造论”造成的恶果的痛心。对“简捷改造论”的否定,是老舍小说中“伪新女性”形象出现的原因,也是新女性形象缺失的原因。
四、结语
老舍是平民知识分子,又是现代知识分子。普通平民与现代作家两种心理力量的相互牵制和矛盾造就了老舍与其他精英知识分子的差异。与先进的精英知识分子相比,老舍是保守的,叛逆的不够彻底。但另一方面,老舍也更为清醒和冷静。精英知识分子作品中的“新女性”体,是他们浪漫与希冀的化身,是他们在文学世界中构建的乌托邦。但这种理想与民众生活上和思想上存在断层,使得文学的启蒙作用收效甚微。老舍以平民知识分子的身份描述真实的下层民众的生活境况和心路历程。“新女性”形象的缺失和“伪新女性”形象的塑造,体现出老舍对国民劣根性的批判,也表现出老舍对精英知识分子改造国民方式的反思,使老舍的小说具有了双重批判性。
注释:
[1][法我的七个女神小说免费阅读]西蒙娜·徳·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17
[2]老舍.老舍精选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169-172.
[3]关纪新.别样惨淡的“人之初”[J].满族研究,1996(04).
参考文献:
[1]曾广灿,吴怀斌.老舍研究资料[C],知识产权出版社,2010.
[2]王俊虎.老舍与曹禺比较研究[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3]关纪新.别样惨淡的“人之初”[J].满族研究,1996(04).
[4]老舍.老舍精选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
[5]西蒙娜·徳·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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