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世说新语》中女性的自我意识
作者:赵苗
来源:《赤峰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5年第10期
    试析《世说新语》中女性的自我意识
    赵苗
    (西北大学现代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系,陕西西安710130)
    摘要:《世说新语》是一部反映“魏晋风流”生活和思想的志人小说,其中有不少令人叹服的女性,她们追求美,追求爱情,追求平等,她们德才兼备。此外,还有“另类”女性——妒妇和悍妇。从她们身上可以看到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
    关键词:女性;尚美意识;开放意识;平等意识
    中图分类号:I207.41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2596(2015)10-0160-02
谢道韫咏絮
    《世说新语》是一部以汉末、魏、晋士人生活为题材的小说。这部志人小说用精炼优美的语言,生动传
神的笔触,为我们展示了魏晋风流的风采。全书共分36门,如“德行”、“言语”、“政事”、“文学”等,其中提到女性的约占十分之一。但是,就是这极少的十分之一却折射出魏晋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光芒。
    在儒家思想笼罩下的中国封建社会,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庸,儒家礼教要求女性必备“三从四德”。“三从”即“从父”、“从夫”、“从子”;“四德”即“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女性没有独立的人格和思想,她们的生命几乎被禁锢在了封建训示中。在儒家思想中,女子不能参与和谈论与家庭生活无关的内容,外出必遮其面。而魏晋时的女性则不然,她们不仅可以随意进出公开场合,还可以参与社会活动。晋人干宝在《晋纪总论》中曾这样描述当时的女俗:“其妇女庄栉织纴,皆取成于婢仆,未尝知女工丝枲之业,中馈酒食之事也。先时而婚,任情而动,故皆不耻淫逸之过,不拘妒忌之恶。有逆于舅姑,有反易刚柔,有杀戮妾媵,有黩乱上下,父兄弗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有况责之四教于古,修贞顺于今,以辅佐君子者哉?”[1]可见当时女性行动自由,社交活动活跃。在《世说新语·任诞》第八中记载,阮籍邻居有美妇当垆酤酒,阮籍与王安丰常去妇人那儿饮酒,阮籍喝醉了,便眠美妇侧。美妇之夫开始有些怀疑,后来仔细观察,发现阮籍并无他意。美妇人当垆卖酒,并与客人共饮,可见女性的生活已经不再局限于家庭,她们开始参与社会活动。在《世说新语·言语》第七十一中,才女谢道韫还可以自由地参加叔伯兄弟的诗文集会。《世说新语·雅量》第二十四还记载,庾翼的岳母与其妻子登上城楼观赏庾翼骑马。因为女性从闺房中走了出来,行动的自由相应的就会促使她们开始美的追求,这是她们自我意识觉醒的第一步。
    美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尚美也是女性意识的重要表现,而魏晋正是这样一个活泼爱美的时代。魏晋女性的尚美情怀无疑受到了魏晋名流的影响。《世说新语·容止》第七中记载,美男子潘岳行于洛阳道中,对其容貌倾倒的妇女全都不约而同地手拉手把他围起来,而相貌奇丑的左思,也模仿潘岳出游,结果众女子一起向其吐口水。同样在《世说新语·容止》第十九中记载,“璧人”卫阶因被狂热的妇女围观,身体羸弱不堪而亡。
    魏晋士人崇尚清谈,追求艺术化的人生,以及颖悟真率、风度潇洒、超脱淡泊的人格美。在这种世风的影响下,魏晋女性崇尚一种安详闲雅之态。例如《世说新语·贤媛》第十三记载,前去挑衅的贾充的后妻见到有才气风韵的贾充前妻“不觉脚自屈,因跪再拜”。而在《世说新语·贤媛》第二十中,李势之妹的美丽与气度使骄蛮的南康长公主放下了屠刀。
    开放是女性意识的又一内核。在封建社会中,女性的婚姻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性对自己的婚姻没有发言权,甚至于婚后才得以见到夫婿之面。但是,魏晋时期的女性不封闭,不保守,敢于表露自我,敢于追求自己的爱情。《世说新语·惑溺》第五记载,韩寿原本只是普通士人,只因相貌俊美,被晋代武帝时的吏部郎贾充纳为幕僚,常常在贾家出入。贾充之女“于青琐中看,见寿,说之,恒怀存想,发于吟咏。后婢往寿家,具述如此,并言女光丽。寿闻之心动,遂请婢潜修音问,及期往宿”[2]。未婚的女子偷窥男子本来就违反封建礼法,甚至于主动去倾诉衷情,自荐枕席,其追求爱情的大胆可见一斑。其父知道后没有去责罚女儿,最终成全了二人。由此可见,魏晋时期男子对这一现象也是默认和许
可的,而这和魏晋时宽松的社会环境密不可分。
    女性意识是指女性对自己应该享受和男性同等的权利与地位的意识,平等是女性意识的重要内核。在以男性为中心的封建社会,女性只是家庭的奴隶和驯服者,她们没有独立的人格,更谈不上自我价值,女性的地位决定了夫妻之间根本无平等可言。但是,在《世说新语》中,相对自由平等的生活现象随处可见,女性意识的觉醒主要体现在夫妻间的平等生活和女性对自身价值的肯定方面。《世说新语·贤媛》第六记载,许允妇奇丑,新婚之夜丈夫嫌弃她质问说,女子有四德,卿有几何?许允的妻子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新妇虽然不是花容月貌,但是世上有百种品行,君有几何?许允大言不惭的说自己都具备。这时她机智的反驳,百种品行以德为首,夫君你好不好德,怎么能说自己都具备呢?”许允遂面露羞愧之,之后愈加敬重自己的妻子。在《世说新语·贤媛》第八中,王广也是新婚,因妻子“神卑下”就无礼地评说妻子,而他的妻子也敢反唇相讥,这在夫为妻纲的封建社会实属罕见。在《世说新语·贤媛》第二十六中,嫁给平庸的王凝之的才女谢道韫“大薄凝之”,说:“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3]谢道韫认为自己与叔伯兄弟、丈夫地位都是平等的,言语中充满了自信和对自身价值的肯定,这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是一大进步。
    儒家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而在《世说新语》中恰恰涌现出许多德才兼备的女性,其气节品德让人敬重,气韵风致令人钦慕,智慧才情让人叹服。《世说新语·贤媛》第二载,昭君貌美却不贿赂画工以图宠幸,“志不苟求”,可见其耿介。《世说新语·贤媛》第十九中,陶侃母“祝发待客”的智慧与真诚让人
钦佩,教子清廉让人敬重。对具有“咏絮”之才的谢道韫,《世说新语·贤媛》第三十条说其有“林下之风”,她所具有的魏晋名士风流的神采和韵致令当时士人推崇。此外,魏晋女性还善于品评和鉴赏,《世说新语·贤媛》第十一中,山涛妻说山涛才气不如嵇、阮二公,只可在度量方面与二人为友,眼光确实犀利。不仅如此,魏晋女性还胆识过人,能言善辩,深谙世事,具有远见。《世说新语·贤媛》第三记载,班婕妤遭赵飞燕诬陷,婕妤在汉成帝面前为自己辩白:“修善尚不蒙福,为邪欲以何望?”其智慧与辩才使自己得以免祸。其中,有些女子的见识甚至都超过男子,《世说新语·贤媛》第七记载,许允妇明智冷静,具有惊人的分析能力。在丈夫被捕后,她劝诫丈夫:“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丈夫照做了。当全家人都哭哭啼啼以为许允回不来了时,她却泰然自若,胸有成竹地做好了小米粥等着丈夫归来,并劝慰大家:“勿扰,寻还。”后果然如其所说。当别人把许允被杀的消息告诉她时,她却神不变,因为这也是她早已预料到的事。司马师派钟会来调查她的两个儿子,儿子问她怎么办,她告诫儿子:“汝等虽佳,才具不多,率胸怀与语,便无所忧;不须极哀,会止便止;又可少问朝事。”[4]儿从之,于是得免灾祸。魏晋女性所展示出来的各个方面的才智和能力,使她们在男权社会中占有了一席之地,并赢得了男性的尊重和赞赏。
    值得一提的是《世说新语》中的“另类”女性——妒妇和悍妇。《世说新语·惑溺》第三记载:“贾公闾后妻郭氏酷妒,有男儿名黎民,生载周,充自外还,乳母抱儿在中庭,儿见充喜踊,充就乳母手中呜之。郭遥望见,谓充爱乳母,即杀之。儿悲思啼泣,不饮它乳,遂死。郭后终无子。”《世说新语·惑溺》第
二十一记载,南康长公主听说丈夫桓温纳妾,“与数十婢拔白刃袭之”。魏晋南北朝时期,许多女性走向了个性解放的极端——妒妇。按照名教的理论,妻子应当支持丈夫纳妾,而这恰恰违反了人的自然本性。许多妇女不能忍受妻妾同处的境遇,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和地位,取得对丈夫的独占权,不惜施展各种手段。虽然有些过了头,但这恰恰反映出她们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和平等意识。更有甚者,例如《世说新语·箴规》第八记载,王夷甫的妻子才情刚拙,贪得无厌,好干豫人事,王夷甫“患之而不能禁”,正是这位王夷甫都管不住的妇人,因小叔子劝其止贪,竟“急捉衣裾,将与杖”,小叔子越墙而逃(《世说新语·箴规》第十),这是女性对男权社会的颠覆。
    综上所述,《世说新语》中所刻画的众多女性形象在魏晋以前是极为罕见的。透过她们的行为,我们看到了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她们行动自由,追求美,追求爱情,追求平等;她们自我肯定,有气韵风度。她们的出现与魏晋时期这一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大分裂、大动荡的年代密不可分。血与火的战争给社会带来巨大的破坏和灾难,也冲击着千百年来所形成的桎梏人性发展的旧思想和旧制度,尤其是冲破了两汉400年来儒家织就的礼网,使人们的思想获得了一次千载难逢的大解放,使“冻结”的人性得以复苏。正如李泽厚先生所说,魏晋是一个“人的觉醒”的时代.所谓“人的觉醒”,“即在怀疑和否定旧有传统标准和信仰价值的条件下,人对自己的生命、意义、命运的重新发现、思索、把握和追求”。在儒学衰落,玄学兴起,少数民族习俗的渗入等诸多因素刺激下,魏晋女性展现出了女性体高度的自我意识和鲜明的精神风貌,至今都让我们感叹。
    参考文献:
    〔1〕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M].中华书局,1958.2192.
    〔2〕(南朝)宋刘义庆,徐震堮.世说新语校笺[M].中华书局,2001.
    〔3〕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二卷)[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4〕王守华,金丹元.世说新语发微[M].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
    (责任编辑孙国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