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世风险恶，语不能及
⼀、阅读感受
1.越读到后⾯越觉得背后发凉。
曹操各种杀⼈、曹丕当着母亲杀害亲弟弟、⽯崇为了劝酒杀⼈、贾冲的妻⼦因为不着边的嫉妒杀乳母……那个时代的险恶让⼈胆战⼼惊。
我们现在都说，⽆论如何好⼈⽐坏⼈多，可是那个时代，他们说，善⼈少、恶⼈多。向雄说：“今之君⼦，进⼊若将加诸膝，退⼈若将坠诸渊。”君⼦都是这样，何况⼩⼈。
2.除了险恶，那个时代还充满悲伤，尤其是南渡带来的⿉离之悲。
邓攸南渡时保全侄⼦、放弃⼉⼦，后来⼜发现妾是外甥⼥，这是怎样的⼈伦悲剧。
谢道韫咏絮
南渡众⼈出游。周顗⼀句“风景不殊，正⾃有⼭河之异”，在座皆相视流泪。
卫洗马初欲渡江，形神惨悴，语左右云：“见此芒芒，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
晋明帝数岁，坐元帝膝上。有⼈从长安来，元帝问洛下消息，潸然流涕。明帝问：“何以致泣？”，具以东
渡意告之。
因问明帝：“汝意谓长安何如⽇远？”答⽈：“⽇远。不闻⼈从⽇边来，居然可知。”元帝异之。明⽇，集⾂宴会，告以此意，更重问之。乃答⽈：“⽇近。”元帝失⾊，⽈：“尔何故异昨⽇之⾔邪？”答⽈：“举⽬见⽇，不见长安。”
⼩孩⼦说这样的话，还是帝王之⼦，让⼈⼼疼和⼼碎。
3.我认为，正是由于世事险恶、⼈⼼悲凉，魏晋时的⼈才崇尚真，隐逸和放诞都只是真的表现形式⽽已。
简⽂道王怀祖：“才既不长，于荣利⼜不淡；直以真率少许，便⾜对⼈多多许。”
⼀句便能看出真率的可贵。
范启与郗嘉宾书⽈：“⼦敬举体⽆饶纵，掇⽪⽆余润。”郗答⽈：“举体⽆余润，何如举体⾮真者？”范性矜假多烦，故嘲之。
4.我读的这个版本是⼴西出版社的，《前⾔》说“前⼆⼗⼀科属褒赏⼀类，后⼗五科属贬斥类”，这是⾮常不准确的。我理解这本书主要还是记述，根据不同主题做了分类。我开始试图出评价标准，后来发
现很难。⼀是因为他们是很多元的，例如出仕和隐逸都可能被褒扬，再如徐孺⼦说⽉中有阴影才显得更明亮就是聪明，谢重说⽉夜微云点缀⽐万⾥⽆云好就被司马道⼦开玩笑说“卿居⼼不净，乃复强欲滓秽太清邪？”。⼆是他们的标准有时代特⾊，例如阮籍慎⾔、嵇康没有喜愠之⾊被推崇，很多能够免祸的⾔语也受到好评，跟世事险恶有关。
5.这本书是很讲“见微知著”的，例如好⼏次都是根据⼀件事判定⼈的⾼下。
华歆和王朗，⼀个开始不想帮⼈但既然帮了就帮到底，⼀个开始⼤度后来遇难却想抛弃所救之⼈。“世以此定华、王之优劣。”
谢安和王坦之⾯对桓公“伏甲设馔”，⼀个镇定⼀个慌张，“于此始判优劣”。
祖约和阮孚，⼀个好财⼀个好屐。根据别⼈拜访时的反应“胜负始分”。
王⼦猷和王⼦敬遇⽕灾，⼀个不穿鞋就跑，⼀个不着急还叫⼈扶，“世以此定⼆王神宇”。
东床快婿也是类似。
⼆、内容
⼆、内容
1.德⾏
（1）礼贤下⼠、名望、重义、轻财、守贫、廉洁、节俭、孝顺、“劫富济贫”、善良体下、⼰所不欲勿施于⼈、慷慨、⾃教⼉、忠诚等。
（2）邓攸的事放在这⾥其实跟主题不太符合。
2.⾔语
（1）化解⾃⼰的尴尬或难堪处境，最好还能让对⽅⾃取其辱；化解众⼈困境，往往是能把坏事说成好事。
（2）精准地反驳他⼈，可以⽤⽐喻的⽅式；⼀针见⾎的评论，让犯错的⼈愧悔。
（3）⾃圆其说，为⾃⼰辩解。诸如关于偷酒喝是否要拜、为觐见时出汗辩解2则，有点像“两⼩⼉辩⽇”，是⼀种辩才。
（4）精准的或超前的认知；深刻或独特的见解，如顾敷说佛家弟⼦“忘情故不泣，不能忘情故泣”，谢⽞说晋武帝赏赐⼭涛少是因为“欲者不多，⽽使与者忘少”，简⽂帝说⾼坐道⼈不说汉语是“以简应对之烦”，庾亮说卧佛“疲于津梁”。
（5）很好的答复，有礼有节且不招祸；俯仰应答⼀类。
（6）由于志向、性情、⼼境⽽表现出的⽂辞优美，如“清虚⽇来，滓秽⽇去”“廉者不求，贪者不予”“哀⾄则哭，何常之有”等。
简⽂⼊华林园，顾谓左右⽈：“会⼼处不必在远，翳然林⽔，便⾃有濠、濮间想也，觉鸟兽禽鱼⾃来亲⼈。”
谢太傅语王右军⽈：“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恶。”王⽈：“年在桑榆，⾃然⾄此，正赖丝⽵陶写，恒恐⼉辈觉，损欣乐之趣。”
或者带有南渡特⾊的⾔辞，例如桓温北伐见到之前种的树已经⼗围，说“⽊犹如此，⼈何以堪？”
我很惊异于那时候的⼈对⽣命状态的敏感。
（7）“⽆可⽆不可”清谈名⾔，模棱两可的话。
3.政事
陈寔严厉（诈称母病请假的⼩吏被判死罪），王承（对偷鱼的⼩吏和犯夜禁的读书⼈）、桓温（打板⼦很轻）和谢安（不许到民船中搜逃兵）则宽容；庾冰、何充勤政，陶侃善于⽤物。
就像我上⾯说到的，标准不是单⼀的。⼭暇为政苛猛，王濛“承籍梦正，故可以和静致治。”宽严相济可以起到很好的作⽤。
殷仲堪当之荆州，王东亭问⽈：“德以居全为称，仁以不害物为名。⽅今宰牧华夏，处杀戮之职，与本操将不乖乎？”殷答⽈：“皋陶造刑辟之制，不为不贤；孔丘居司寇之任，未为不仁。”
这⾥宽严甚⾄没有必然的界限。
印象⽐较深刻的是陈寔“盗杀财主，何如⾻⾁相残”⼀则，社会景象⽣动⼊⽬。
4.⽂学
学识、才华、对经典的解释、精当评论（和“⾔语”⼀科相似）、“雅⼈深致”，也与治学、辩论有关的趣事。
5.⽅正
5.⽅正
正直敢⾔、松柏之志、感念前朝、不惧不谄、不与⼩⼈交、忠诚卫主、社稷之念等。总体感觉就保持⾃⼰的本⼼，不向外界屈服。
6.雅量
⾯对危急的情况（临刑、闪电、看虎、被拘捕、风浪、鸿门宴、⽕灾等）沉着冷静、不理⾮议和诋毁、宠辱不惊等。
世事变幻，所以推崇个⼈的定⼒。谢安相关事迹很多，“审其量⾜以镇安朝野”，最有名的是淝⽔之战东⼭捷报⼀则。
7.识鉴
识⼈准确、“见机”、先觉等。
张季鹰因思念家乡的菰菜和鲈鱼⽽离开齐王，其实可能是率性和运⽓，但放在“识鉴”科⽬；同样，郗超对谢⽞战胜的先见之明⾥更多的是“不以爱憎匿善”的品德，但也放在“识鉴”科⽬。我理解还是与世事变幻、祸事太多有关，识鉴在这种情况下尤为重要。
8.赞誉
赞美别⼈的话，多为⽐喻；“劲松下风”等注重感觉。
9.品藻
对⼈的品评，绝⼤多为⼈与⼈的⽐较。
有⼈问谢安⽯、王坦之优劣于桓公。桓公停欲⾔，中悔，⽈：“卿喜传⼈语，不能复语卿。”
这则只是与主题相关，并⾮品评⼈物的内容。
10.规箴
孙休好射雉、王衍“阿堵物”。
11.捷悟
除了显⽰个⼈才⽓，还有免祸的作⽤。
12.夙惠
幼年时聪明。
13.豪爽
⼀共三则，两则都是王敦。“王处仲，世许⾼尚之⽬”，这样的⼈之后叛乱了，所以对那个时代的⼈很难简单地评价。
14.容⽌
除了外貌（喜⽩），还有风貌、神采。
魏武将见匈奴使，⾃以形陋，不⾜雄远国，使崔季珪代，帝⾃捉⼑⽴床头。既毕，令间谍问⽈：“魏王何如？”匈奴使答⽈：“魏王雅望⾮常；然床头捉⼑⼈，此乃英雄也。”魏武闻之，追杀此使。
“魏武闻之，追杀此使。”⼀句，读来惊恐。
“魏武闻之，追杀此使。”⼀句，读来惊恐。
15.⾃新
16.企羡
忆旧、钦慕等。
17.伤逝
驴鸣、感念、悲伤
王戎丧⼉万⼦，⼭简往省之，王悲不⾃胜。简⽈：“孩抱中物，何⾄于此！”王⽈：“圣⼈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简服其⾔，更为之恸。
读了想哭。
郗愔闻郗超死，王徽之闻王献之死，开始时没有表现出悲伤，后来悲不⾃禁。这是对⼈性微毫之处的细腻体察。
18.栖逸
19.贤媛
王昭君（正直不贿）、班婕妤（正⽓）、卞太后（爱憎）、赵母（世事洞明）、许允之妻（见识）、诸葛诞⼥（辩才）、王经母（先见、正⽓）、陶侃母（廉洁）、庾友⼉媳（救家）、谢安夫⼈（恐伤盛德）、谢道韫（咏絮才）等。
当时的⼥⼈多可怜，王昭君、班婕妤、卞太后，⼀个⽐⼀个惨。所以有点能理解赵母嫁⼥⼀则了。只要有⾏为就可能招祸，所以最好什么也别做。
赵母嫁⼥，⼥临去，敕之⽈：“慎勿为好！”⼥⽈：“不为好，可为恶邪？”母⽈：“好尚不可为，其况恶平？”
谢道韫这个⼈有点意思。以前我只知道她是咏絮才，但这本书⾥还有其他⼀些故事。她瞧不起丈夫王凝之，回家告诉伯⽗谢安，说王凝之太差。她对丈夫说：“汝何以都不复进？为是尘务经⼼，天分有限？”现在⼈不是很讨厌宝钗和袭⼈劝宝⽟读书上进吗？怎么没⼈讨厌谢道韫呢？⽽且还有有尼姑评价她“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是附庸风雅地拍马屁吧？
20.术解
预⾔、识马性、医术等。
21.巧艺
建筑、绘画（顾恺之4则）等。
22.宠礼
23.任诞
（1）刘伶纵酒，阮籍醉卧酒垆，阮咸晒裤、和猪⼀起饮酒、追鲜卑婢⼥，阮修杖头钱，张季鹰“使我有后世名，不如即时⼀杯酒”，孔好酒，周顗与亲友⾔语鄙野，罗友为蹭吃⽺⾁，王徽之不可⼀⽇⽆⽵、兴尽⽽返等。
（2）他们的任诞不是随意或者⽆聊的放诞不羁。⾸先是有时代背景，个⼈在其中风⾬飘摇，王忱说“阮籍胸中有垒块，故需酒浇之。”然后是，他们⾸先有更宽⼴深刻的⼈格特质，放诞才显得可爱，就像周顗说⾃⼰“吾若万⾥长江，何能不千⾥⼀曲”。
（3）阮籍当葬母，蒸⼀肥豚，饮酒⼆⽃，然后临诀，直⾔：“穷矣！”都得⼀号，因吐⾎，废顿良久。
景状和“伤逝”中的两则相似。
（4）“任诞”⾥有⼀些我不喜欢的事情。任恺失势后不约束⾃⼰，这应该是负⾯的吧？刘道真那则，放到现在算不算以权谋私？殷羡把别⼈托交的信扔到江⾥，简直是有点过分了。难怪在当时就有对名⼠的讥讽：
王孝伯⾔：“名⼠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
24.简傲
不讲礼，包括君⾂、上下级、长幼、陌⽣⼈之间。
钟⼠季精有才理，先不识嵇康，钟要于时贤俊之⼠，俱往寻康。康⽅⼤树下锻。向⼦期为佐⿎排。康杨槌不辍，傍若⽆⼈，移时不交⼀⾔。钟起去。康⽈：“何所闻⽽来？何所见⽽去？”钟⽈：“闻所闻⽽来，见所见⽽去。”
我能理解嵇康⼼中有怨⽓不想理钟会，或者是本⾝性格原因不愿理他，后来钟会由此憎恨并害死他，钟会的度量太⼩。可是我不理解这⼀则⾥，嵇康为什么要问那句话？⽽且我觉得钟会答得挺好的。
25.排调
圆场的话、玩笑、讥讽、⾃嘲、反嘲等。
26.轻诋
本⾝正直、⽓场强⼤、家国情怀、责任意识等。
27.假谲
⼀共6则，5则讲曹操；曹操骗杀信任他的下⼈，斫杀给他盖被⼦的⼈，读了让⼈⼼惊。
谢安对谢⽞⼀则可以说是正⾯的。
28.黜免
两则讲桓温，都算正直。母猿肝肠⼨断⼀则，让⼈揪⼼。
29.俭吝
其中3则关于王戎，对亲⽣⼥⼉和侄⼦都吝啬。
30.汰侈
⽯崇家厕所都有⼗⼏名婢⼥伺候；“常令美⼈⾏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简直杀⼈如⿇了。读了很烦。也能看出王导和王敦的区别。王导勉强喝，导致⼤醉；王敦却说“⾃杀伊家⼈，何预卿事！”算是后来两⼈命运的端倪了。
晋武帝的⼥婿王济⽤⼈奶喂⼩猪，晋武帝虽然不⾼兴，但还是帮⾃⼰的舅舅王恺与⽯崇争富。
31.忿狷
王述吃鸡蛋。
32.馋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