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沈从文《边城》所蕴涵的美
沈从文是现代著名的小说家。其小说《边城》所蕴涵的人性美、风情美、形式美、山水美、意境美,使读者更好地获得文学艺术美的享受。
一、《边城》所蕴涵的人性美
对人性的讴歌与表现,把人性看成是美的至极,是沈从文一贯以之的审美理想,他谈到自己的创作时说:“我只想造希腊小庙,这种庙供奉的是‘人性’。沈从文在《边城》中用人性描绘了一个瑰丽而温馨的边城世界,一个充满爱和美的天国。作品中那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促使作者以特异的湘西边陲,作为构筑善与美的“神庙”的地基。小说《边城》正是通过抒写祖孙之间的亲爱、青年男女之间的情爱、来表现人性之美的。
(一)小说由老船夫对儿孙辈的挚爱展现了人性美
老船夫是作者在小说中尽力刻画的一个人物。他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的杰出代表。他善良、勤劳、朴实、忠于职守。“五十年来不知把船来去渡了若干人”“年纪虽大,但天不许他休息,他仿佛便不能够同这一分生活离开。”他生活虽然清贫,但从不贪心;乐善好施,却从不索取,“凡
事求个心安理得”。终生为别人服务,却不图别人的一丝报答。对于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他痛爱有加,把自己的整个身心都给了她们。随着岁月的流逝,转眼间,外孙女已成了一个如她母亲一样美丽的少女。老船夫的心里又多了一层心事:为翠翠一个如意郎君。为此他不辞辛苦,竭尽全力周旋于翠翠、天保、傩送之船总顺顺和杨马兵之间,无意中为孙女的婚事设置了一些障碍,导致了一系列的误会,最终酿成了傩送与翠翠的爱情悲剧,他带着万般的无奈和无限的愧疚悄悄地离开了人世。
老船夫慈祥、敦厚、善良、凡事但求心安理得的良好品德仿佛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化身。从他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中华民族那原始而又古老纯朴的人性之美,小说正是通过老船夫这个典型人物的描述展现亲子之爱的人情美的。
沈从文为自己造了座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块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纤巧,是理想的建筑,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这就是沈从文作家的所有作品中始终蕴涵的主题。不重在骂谁讽谁,不在模仿谁,不过是一种属于精神方面而使情感“凝聚成为渊潭,平铺成为湖泊”的“情绪的体操”。他的对农人和士兵的温情,他的对勇敢、天真、爱美等人性美的讴歌,无不像一条清澈的小溪从他文字的海洋中汩汩涌出。
(二)青年男女的爱情反映了人性美
主人公翠翠是一个迷人的形象,是全书之魂。《边城》的人性美、人情美,首先体现在翠翠身上。作者所着重表现的是翠翠的品性美、童贞美和爱情美。他笔下的翠翠,与青山绿水作伴,心灵上没沾染一丝尘埃,她乖巧伶俐又带有山区女孩的淳朴,天真而不娇嫩,就如湛蓝的天空下刚长上青枝翠叶的嫩竹,而她在恋爱中所表现出来的情爱美,则更是真切感人。
翠翠对“爱”的到来是怀着既向往又担忧的复杂心理的。当夜幕降临,祖父仍“忙个不息”时,她心中“会有点儿薄薄的凄凉”,她“成熟中的生命,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她担心在这个“规矩”中听歌的日子过去了,顿生“好像生活太平凡了,忍受不住”的念头。这正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心理最细致入微的生动写照,洋溢着爱和美的柔情蜜意。翠翠与傩送这对深深爱着对方的年轻人既没有山盟海誓的豪言壮语,也没有离经叛道的骇世之举,更没有充满铜臭味的裙带交易,有的只是原始乡村孕育下的超乎自然的朴素纯情,有的只是“遵从古礼”的淳厚人性,有的只是含蓄的东方的传统美德。
作者着重表现了他们行为的高尚和灵魂的美。翠翠是个天真无邪的山区女孩,她聪明、美丽、纯朴。傩送是个童稚无欺的乡下小伙,他勇敢、英俊、热情。在这人杰地灵的偏僻之地,
两颗年青的心靠拢了,他们按照自己的标准同时选择了对方。一切显得那么自然,而在这自然之中却显示了“人性”在这块尚不开化的山村的永久魅力。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作者那“选山地作基础,以坚硬石头堆砌”“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的“希腊小庙”中所供奉的“人性”之美。
二、迷人的边城,源自醉人的风情美
《边城》描绘了一幅留存在作者童年记忆中,及其理想世界中的美丽湘西地域风俗画。太阳升起,溪边小船开渡,夕阳西沉,小船收渡。这生活无形中就够成了一幅图画,有如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它们沉淀了恢弘沧桑,沉寂凄婉的悲壮。作为图景,有浓厚的乡土气息,永不退的鉴赏价值。作为真实,却有它无法承载的厚重。作为生活其中的人更是格外悲凉与无奈。这画是优美的、精致的、绚丽的,它蕴含了湘西边地的自然风光、社会风俗、人际关系、人情人性等,积淀着深厚博大而又神秘瑰丽的楚文化。
沈从文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因此,《边城》中就有了一个质朴而又清新的世界,一个近乎“世外桃源”的乡村社会,表现出仁厚、纯朴的土性乡风。他笔下的湘西是这样的:中秋节,青年男女用对歌的形式在
月夜倾吐爱意;端午节,家家锁门闭户,到河边,上吊脚楼观赏龙舟竞赛,参加在河中捉鸭子活动,“不拘谁把鸭子捉到,谁就成为鸭子的主人”;正月十五,舞龙,耍狮子,放烟火。“小鞭炮如落雨的样子”,小城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在这种氛围里生活的人们质朴而又善良,任何剑拔弩张在这里都显得格格不入。在划船比赛中,胜利的队伍可以得到一枚小银牌,在边城人看来,银牌不拘缠到船上哪一个人的头,都显出一船人合作努力的光荣,在边城没有争名夺利。“沈从文出生于苗汉杂居的湘西,他最熟悉的是这一地区的风土人情。非但熟悉,而且是热爱。”施蛰存如是说。
三、美妙的图景,来自奇特的形式美
《边城》中,关于时间的清晰体验为故事提供了节奏。老船工的时间是回忆性的,向后的,翠翠的时间是漫游的,四散的,可是当爱情发生后,几个人的时间汇拢了,加快了,时间获得了一种“在场感”;其次,在对时间与生命的反复追溯和质问,《边城》获得了一个新的体验,在存在的岩石上冲刷出了自己的痕迹。翠翠母亲的死,是老人心里的隐痛;而翠翠与乃母的相似,简直如河流两次流过一处,也使老人摆低自尊,几次去二老顺顺处受冷脸,以致死亡。翠翠母亲的死,老人的死,纯净不带一点渣滓,融化在他人的新生命中。在祖父去世
的当晚,翠翠的生命又向前迈了一步。“黄狗在屋外吠着,翠翠开了大门,到外面去站了一下,耳听到各处是虫声,天上月极好,大星子嵌进透蓝天空里,非常沉静温柔”。翠翠想:“这是真事吗?爷爷当真死了吗?”《边城》的每一节、每一句里,都可以辨辩认出一种全新的观看方式:读者如坐江上,茶峒的民风和生活细节如两岸风光,行云流水而过。以第一章为例,有描景摹物的实写:从白河两岸风光,到小饭店门口的客人和老板娘调笑;有破入历史维度的跳写:水灾时男子救人的敏捷可观,妓寨的来历与风情;有忽而定格的特写:“永远那么静寂”,“各在分定一份日子里,怀了对于人事爱憎必然的期待”的小城生涯……视角在不同空间、时间、情绪、心理段落中穿插跳跃,浅浅深深。写实,却不是一种凝固在个人之外的场景之实,而是与人相依相就之实。一个开放的,流动的叙述空间不动声地架构起来了,而沈从文对现实质地的敏感,对世界的爱恋,对人生的洞见都在这个崭新的结构中得到包容,得到释放,获得最大限度的表达自由。
边城 沈从文故事的发展是两岸间夹的一水,与岸天然契合,波流却自成曲折,翠翠和二老感情中的起伏和隐忧;人物的一悲一喜就是水中潜流,无端而来,无奈而去,每个人都自成一个叙述回路,而又两两相对,二三相望,此起彼落,相互叠唱。即便是写翠翠一人的情绪波动,也常有黄狗的性情举动来衬,如“翠翠锐声叫喊了两声,黄狗张着耳叶昂头四面一望,便猛的扑下
水中,向翠翠方面泅来了。”到了身边时狗身上已全是水,把水抖着且跳跃不已,翠翠便说:“装什么疯。你又不翻船,谁要你落水呢?”因为是刚和二老说过一句话来,而二老在龙舟赛上(因为张望翠翠不见?)失足落水。只是一处笔墨;微妙如此。而随着大老死去的阴影中,翠翠,二老,祖父,顺顺都各怀肚肠,湍流滚滚,直把故事推向高潮。在滔滔而去的河流中,没有一股潜流扭转大势,可是在流逝中每个人都感到与他人爱意交融,并渐渐获得对自己生命的体验和反省。
《边城》是一次对人生的“观”、“想”、“望”的全面逼近,它骨子里的先锋性也被一代代读者越来越充分地体验到,所有这些,都将汇入人类整体经验的河流,虽然未知前方何处。正是沈从文这种超常的结构能力,使《边城》四溢着真正的先锋性和微妙自足的形式美。
四、秀丽的风光,突显山水美
作者用传神的笔触在《边城》中为我们展现这样的画面:“有一个小溪,溪边有座白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户人家有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小溪流下去,绕山阻流,约三里便汇人茶峒城边。溪流如弓备,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是大片石头铺成。静静的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
游鱼来去都可以计数。”这样的场景在早年农村居住过的人都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小说中那清澈见底的河流,那凭水依山的小城,那河街上的吊脚楼,那攀引缆索的渡船,那关系茶峒“风水”的白塔,那深邃逼人的竹篁中鸟雀的交递呜叫……这些富有地方彩的景物,都自然而美丽,优美如画,让人如入梦境,给人以美的享受。第二章中对边城发大水,人们从容应对的描写,对吊脚楼上重义轻利、守信自约的的描写,无不显示了湘西的“田园气息”。这方位于中国大陆西南一隅,有武陵山、雪峰山和云贵高原环绕的封闭区域是沈从文魂之所系的乐土。沈从文的乐园构想,建立在人性善的基础上,投射到人物性格、人际关系、茶峒社会与习俗,甚至自然环境等各个层面。
五、质朴的情怀,恬静的意境美
(一)静中见情
与本文的故事情节相适应,文中的人物之间没有剧烈的矛盾冲突,甚至没有多少活动。以翠翠为例,我们看到她是经常坐着的:“翠翠坐在家中屋后白干塔下”,“她坐在岸边”,“她坐在悬崖上”,“翠翠坐在灶边的矮条凳上”,“翠翠抱膝坐在月光下,再坐在小板凳上来听祖父的话
”,“翠翠于是坐在那白日里为强烈阳光晒”,“她在月光下坐了一阵”,“翠翠依傍祖父坐着”……从这些描述中,我们感受到的翠翠是一个恬静的湘西少女,但是,作者通过对话与心理的刻画,让我们看到了她平静的外表下,火山喷涌般的激情,九曲黄河般的情感波澜,使我们热烈地感受到怀春少女的青春活力。
(二)平中见奇
这篇小说没有扣人心弦的情节,没有一波三折的悬念,但却同样能把我们的心紧紧地吸引住。因为作者充分发挥高超的叙事能力,使平淡无奇的生活琐事给人以新颖奇特的感受。
就以“误会法”的运用为例,小说通过种种“误会”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展现人物的心灵世界,透露出一缕令人心酸的淡淡的悲哀。比如写翠翠误会祖父,而产生了“惩罚”祖父的想法,而祖父把翠翠的心理反应误会为一般的撒娇,于是有了一段不切实际的教诲;祖父给翠翠讲她父母亲对歌的故事,又听了一夜的歌,他以为翠翠已懂了,就没告诉翠翠发生了什么,成为导致翠翠爱情悲剧的一大因素;祖父错误地以为夜歌是天保所唱,翠翠爱的也是天保,结果一片好心反而伤了天保;在与天保交谈后,他终于得知歌是傩送所唱,但仍未把真相告诉翠翠……使翠翠只能继续生活在梦幻中。正是有了这一系列的误会,才使我们从平淡的故事中
品味到新奇独特的感受。
这正是作家清新的故事中蕴藏的热情,朴实的文字中说隐伏的悲痛。时而含隐深沉,诉说着人世的悲凉与不平;时而慷慨欢悦,歌唱着生命和人性、风俗和人情,最终共同交织成理想的独具一格的乐章。纯洁如天使,质朴像脱俗的“翠翠”“天保”“傩送”……就是活脱脱的跳跃在他笔下的人物――美丽如传说,神奇似仙境。描绘出一个个动人的情境,产生滋润心田的诗的意境、诗的情绪、诗的韵律。以恬静冲淡的风格,小品散文的笔调,诗词曲令的意境,描绘出湘西边城的美丽风光,反映了“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于人性的人生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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