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杜甫陷贼为官时期的别情诗
    杜甫一生奉儒守官,少年壮志,中年困守。安史之乱的爆发使其与平民百姓一样奔波流离,即使深陷贼中他也不忘关怀家人与国家。在陷贼与为官期间,杜甫写下了一些别情诗,这些别情诗中寄托了他对家人以及国家的无限思念与关怀,他的诗中不只有对妻子儿女、兄妹的思念,更有对国家的伤感与反思,真正做到了将家国寓于别情之中。
    一.研究背景
    杜甫(712年一770年),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出生于河南巩县,祖父杜审言是初唐著名诗人,世代“奉儒守官”。杜甫少年时代曾先后游历吴越和齐赵,其间曾赴洛阳应举不第。三十五岁以后,在长安应试,落第。天宝十四载(755年)十一月,安史之乱爆发,第二年六月,潼关失守,玄宗仓惶西逃。七月,太子李亨即位于灵武(今宁夏回族自治区灵武市),是为肃宗。这时的杜甫已将家搬到鄜州(今陕西富县)羌村避难,听说肃宗即位,就在八月只身北上,投奔灵武,途中不幸为叛军俘虏,押至长安。至德二载(757年)四月,郭子仪大军来到长安北方,杜甫冒险从城西金光门逃出长安穿过对峙的两军到凤翔(今陕西宝鸡)投奔肃宗。五月十六日,被肃宗授为左拾遗,故世称“杜拾遗”。乾元元年f758
年)因疏救房琯,六月出为华州司功参军。乾元二年(759年)七月他弃官西去赴秦州(即今甘肃天水),十月,赴同谷,居不逾月,又赴成都,岁终至成都。大历五年(770年)冬,杜甫病逝,时年五十九岁。杜甫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始终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作为自己的最高理想和主要手段。
    别情诗,指的是以离别为描写对象或主题反映出离愁情绪的诗。我国先秦时代即有祖道饯别的习俗,后来临别赠诗的传统即源于早期的祖道祝词,而由此产生的大量诗作,被称为“祖饯诗”“送别诗”“离别诗”“伤别诗”“赠别诗”“留别诗”。名称虽异,但表达别情却是其共性,故我们以“别情诗”作为这些异名的统称。描写离别的诗可以追溯到《诗经·邶风·燕燕》。杜甫生活的时代是唐朝由盛转衰的时代,既见证了开元盛世又历经了国家的深重灾难。生活折磨了杜甫,同时也造就了杜甫。十年困守长安,杜甫目睹了唐朝上层社会的奢靡与危机,青年的浪漫逐渐褪去,杜甫开始走向现实主义。一幕幕悲惨画面映入眼帘,崇尚儒学的杜甫刻骨铭心,加上自身的遭遇,由家到国,杜甫在陷贼期间创作的别情诗与家国紧密相连。
    目前对别情诗的研究有三类,一类是对杜甫所有离别诗进行探讨如西罗煦的《杜甫离别诗研究》,另一类是把杜甫的离别诗与他人的离别诗进行对比如孟志明《约翰·多恩与杜甫的离
别诗比较》,还有一部分是把别情诗范围缩小只讨论杜甫的送别诗,如廖瑁的《杜甫送别诗的艺术特》。
    二.寓家于别情
    儒家所谓“仁”,关键在“爱人”,在有“侧隐之心”,这正是杜甫热爱亲友热爱人民乃至热爱天地间一切生命的思想基础。陷贼使杜甫与家人天各一方。杜甫的仁爱之心让他对家以及家人始终有着深深的怀念,他与家之间的羁绊从未被距离斩断。
    1.与妻子、儿女
    以月载思,杜甫常常将自己的离别之情寄托在月中。天宝十五载八月的夜里,杜甫深陷贼中,身在长安心却被鄜州牵绊。夜晚,一位妇人独自观赏苍白的月,冷淡的月光照得她玉臂寒凉,两颊还残留着泪水流过的痕迹,身边的孩童卻不知母亲的相思之意。杜甫在《月夜》一诗中借助想象,将自己的思念转化到家人身上,借望月表达相思之苦。如《杜臆》所讲:“公本思家,偏想家人思已,已进一层。至念及儿女不能思,又进一层。鬟湿臂寒,看月之久也,月愈好而苦愈增,语丽情悲。末又想到聚首时,对月舒愁之状,词旨婉切,见此老钟情之至。”另一首思妻之诗《一百五日夜对月》同样也与月相关:
    一百五日夜对月
    无家对寒食,有泪如金波。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
浪漫情诗    仳离放红蕊,想像嘲青蛾。牛女漫愁思,秋期犹渡河。
    诗人困在长安,家人都在鄜州,不知生死。因而“无家对寒食,有泪如金波”。泪水如同撒入水中的月光,点点闪烁涌动不止。遥望月亮,如果把月中的桂树砍断,月光应该会更多吧!妻子思念自己双眉紧蹙。牛郎织女虽然苦苦相思,但在七夕依然可以相聚。杜甫在这首诗中,借用神话故事将自己在寒食之夜对月思人的悲伤情怀书写的淋漓尽致,整首诗充满了凄楚的浪漫之思。陷贼期间杜甫对妻子儿女的思念是与其形影相随的,在《雨过苏端》的最后,杜甫写到“妻孥隔军垒,拨弃不拟道”,看似无意却蕴含了无限的愁苦,拜访友人,友人的盛情款待无法抹去与家人离别的忧伤,相隔军垒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得家书
    去凭游客寄,来为附家书。今日知消息,他乡且旧居。
    熊儿幸无恙,骥子最怜渠。临老羁孤极,伤时会合疏。
    二毛趋帐殿,一命侍鸾舆。北阙妖氛满,西郊白露初。
    凉风新过雁,秋雨欲生鱼。农事空山里,眷言终荷锄。
    《得家书》作于至德二载秋,此时杜甫身处凤翔,与家人相隔两地,收到了家书惊喜不已。《杜臆》:家在他乡之旧居,幸无转徒也。他乡,指鄜州。古乐府:“他乡各异县。”得知孩子在家没有经过颠沛流转后,杜甫甚是欣慰,孩子们又免去了一些生活的苦难。诗中杜甫亲切的称孩子“熊儿”“冀子”,从这简单的词语中透露出杜甫对孩子的喜爱怜惜之情。“临老羁孤极,伤时会合疏”流露出随喜得家书却依然父子相隔的感伤之情。感伤之后话锋一转,“二毛趋帐殿,一命侍鸾舆”,《唐六典》:“尚舍奉御,凡大驾行幸,预设三部帐幕,皆乌毡为表,朱绫为覆,下有紫帷方座,金铜行床,覆以帘,其外置排城以为蔽捍。”杜甫由对孩儿的感伤转为感时抚事,由小家到大家,即使是思念孩子也依然心忧国情,杜甫的心始终包含着博大的关怀。
    2.与兄妹
    杜甫家族意识浓厚,不只是妻子儿女,兄妹也被杜甫常常挂念。《元日寄韦氏妹》中,身
在贼中的杜甫仍然不忘打探妹妹的消息,钟离无恙,京国已非,有世事沧桑之变促使诗人“啼痕满面垂”。《得舍弟消息二首》更是把兄弟问的生离死别描述的淋漓尽致。
    其一
    近有平阴信,遥怜舍弟存。侧身千里道,寄食一家村。
    烽举新酣战,啼垂旧血痕。不知临老日,招得几人魂。
    其二
    汝懦归无计,吾衰往未期。浪传乌鹊喜,深负鹩钨诗。
    生理何颜面,忧端且岁时。两京三十口,虽在命如丝。
    第一首诗中,诗人知道弟弟的消息后虽然有所安慰,但“烽举新酣战,啼垂旧血痕”,战火不断,惨死于战争的人只多不少,血痕接连不断,自己又到了年老之期,不知是否还能再见。别离有两种:生别离与死不归。诗人的别情并非自怨自艾,而是把自己与家人和兄弟进行连接。两种别离融入到了一首诗中,几句话便将巨大的悲哀凝结在一起,离别之痛没齿难
忘。第二首诗中“两京三十口,虽在命如丝”。虽然整首诗依然在谈因年老难以与弟弟相见的痛苦,但到诗的末尾,杜甫所思念的不止是弟弟一个人,而是由对弟弟的思念转而变成了全家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