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散文中的佛教思想探微
21世纪,科技越发统治着人类,人们情绪迷茫,生活被简化为尽快的赚.钱和尽快的花钱。沉思成为奢侈,回味变成浪费。生活节奏加快了,然而却没有了生活,天天争分夺秒,岁岁却感到年华虚度,心灵的原野一片荒芜。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感到精神疲惫,要发狂,变态极端的人也越来越多。人心日益浮躁,情感日益冷漠。
而佛教正是教人幸福美满的宗教,佛教的目的就是避免我们发狂、医治人们受到损伤,使我们内心深处固有的一切创造性和善良性的本能自然释放出来。让我们得到情感的舒展,给我们的心灵一个宁静的归宿,让我们享受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爱心、宽恕、协和。
而林清玄就是这样一位有着浓重佛教文化情愫的作家,他用一颗菩提之心关注现世人生,佛学智慧溶入文学创作而自成风格,并引起了社会的巨大反响。那佛学与林清玄有着怎样的因缘?他的散文中有着怎样的特点?林清玄现象能给我国当代的文学创作什么样的启示?本文拟剖析林清玄散文之独特魅力,以期有新的理论发展。
一、 林清玄与佛教文化
(一)家庭影响
童年的林清玄生长在一个宗教信仰气氛极为浓厚的家庭里,父亲以上三代,对寺庙事务都非常热心。他的父亲林后发是一家“如来佛祖坛”管理委员会的主任委员。从小,林清玄便经常随着父亲四处去参拜。他们家中也有个专门的房间摆供桌,供奉着神像,早晚都点着香。大年初一起床后,全家第一件事,就是环游着全镇的寺庙一一去上香礼拜,凡是遇到妈祖生日、观音生日,盛大的集会游行,全镇的人都一齐丢下工作,集合起来,全心全意投入一场宗教式的喧腾中。这种浓厚的民间信仰,使得林清玄从小在许许多多的庙中,“都能感受到一种温暖的情怀”,学生时代的林清玄,“常常并没有特别的理由,也没有朝山进香的准备,就信步走进后山的庙里,在那里独坐一个下午,回来的时候就像改换了一个人,有快乐也沉潜了,有悲伤也平静了。”
(二)文人折射
林清玄对佛学的兴趣和爱好,除了家庭的潜移默化之外,也受到了其他文人的影响。“五四”现代散文作家中,有不少人直接或间接接触佛教文化,既有新文学的开山祖师陈独秀、胡适、鲁迅、周作人等,也有在二十年代已经成名的郁达夫、许地山、废言、宗白华、丰子恺
、夏丐尊等。其中,许地山与丰子恺散文的独具魅力,是与佛教哲学有脱不开的深层关系的。
林清玄在少年时代,读了许多二、三十年代的作品,这些书给了他很深的感动。林氏后来从事佛教的创作,自然不能摆脱二三十年代与佛学有关的文界奇才的影响。林清玄说他自己的写作深受丰子恺先生的影响,注意朴素深刻与慈悲的胸怀。但同时他又非常清醒地意识到,他“更重视美好的情境”,与“五四”时期的丰子恺、许地山等人流露于作品中的悲观、厌世、追求彼岸解脱的佛学思想迥然不同。
(三)佛缘——两次与佛有关的人生转变
1失恋自杀未遂。
相恋5年的初恋情人向林清玄提出了分手,几天后,他的头发和眉毛都急得掉光了,他选择了一个很唯美的寻死计划,他来到花莲海边,想穿着白衣跳入大海融进晚霞。但他发现海边最美的亭子里有个和尚在念佛,于是他想两小时后再来壮烈优美地自杀。不料两小时后,他发现亭子里又换了几位和尚。一天下来,他认识了几位和尚,却自杀未遂。他和尚一打听
才知道,原来这里常有人自杀,和尚们便自愿来值班,不再想自杀的人很多便当了和尚。怪不得这里有这么年轻的和和尚。林清玄发现这个秘密后很高兴,我不想出家,于是又回到了台北的家。
2、而立之年,转向佛法。
林清玄31岁那年,“尽管已是报社一级主管,文学创作也得遍大奖,但我总感到空虚感受在困扰我,觉得最好的东西没有写出来,这时我看到了印度的《奥义书》,里面有一段话:‘一个人到了30岁,要用全部时间来觉悟,不觉悟的话,就是一步步走向死亡的道路。’让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接下来的日子,林清玄每天都生活在矛盾的思考里,三个月后,他终于作出了抉择——辞职。林清玄转向佛法,寻求解脱现代人心灵痛苦的真谛,并把法喜以生花的妙笔写出来和世人分享。
(四)佛教居士
1985年初,林清玄正式成为佛教徒,背依阳明山,隐居了两年,潜泳于浩大的佛教经典中,然而,“他决不是一个佛教徒,他强烈的入世精神使他无法斩断情网,清净六根,热爱乡土关
怀社会之情时时溢于笔端。”从此,林清玄将佛教的智慧潜移默化,融于他的气息和血脉,成为他观照世界万物和人生世相的凭藉和指南,而他的散文创作也进入另一番境界。
二、 林清玄禅思散文的思想内容
林清玄正式成为佛教徒后,便开始把佛教思想融入文学创作,用文学的语言去宣扬佛经、佛教观念。正如楼肇明先生指出:“林清玄散文艺术风格中最为醒目的创造性贡献,是他将东方的审美智慧与佛家的哲学情怀引进到散文艺术中来了。”佛学情怀的浸润使得林清玄的散文在散文丛林中独具一格,形成了颇具特的“禅思散文”系列作品。而他的“禅思散文”作品集在台湾新书排行榜上,连续七年榜上有名。林清玄把他的“禅思散文”作品获得的成功,归为佛学智慧所赐。
禅法或称禅定,是指佛教修行坐禅中住心于一境冥思妙理。禅定与持戒、布施、忍辱、精进、觉悟合称“六度”,是成佛的基本功夫,又是“戒、定、慧”三学中的重要过渡环节。林清玄作为佛教徒,他吃素、诵经、拜佛,但他说:“我希望自己在心里出离心,但仍然做入世的事业,也就是说,我不要失去我的人间性。” “我所信奉的佛法,并不是为了要切断我们的生命体验,或斩断我们与生活的关系而存在。相反的,我所信奉的佛法,是为了加深我们生命的
体验,使我们与生活的关系更加和谐与圆满。”(《有情菩提自序》)这说明,林清玄的散文创作,注重现实人生,用佛教的思想去观察、感受、表现人生,这就是他的“禅思散文”,其特质,可以概括为是佛学的,又是人间的 ;既充满宗教彩,又不无文学情趣,既有论说性,又富有抒情性;既继承了丰厚的文化传媒,又具备现代性的内涵。面对现代社会的现实,“禅思散文”常常介入,加以分析和评说,加以反思和褒贬,因而具有现代性的内涵。
林清玄禅思散文的思想内容,大致可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对人间美好一面的赞美。
佛教作为宗教形式,毫无疑问有避世出世、超脱红尘、“往生极乐”的思想倾向。但林清玄认为:往生净土的理想不能理解成“隔离人间”、“背弃人间”,人应该在人间修行,“红尘里就有菩提”,所以,对人间的美好的一面,他的“禅思散文”就总是加以渲染、加以赞颂、加以佛学意义上的升华;也因“我佛有慈悲之心”生出无限爱意,所以他赞美博爱——博爱的精神、博爱的行为、博爱的人。他的博爱宣言是:“人不要怕爱,爱固然使我们系缚,使我们燃烧,是我们烦恼,但同样是爱,也坚固我们,成就我们,超越我们,使我们走向菩提的道路。”
他赞美人间的亲情,称母爱是“我们心灵永久的护岸”(《心灵的护案》),怀念父亲对自己特殊形式的关怀(《期待父亲的爱》)。他赞美童心:“小孩子纯真,没有偏见,没有知识,也不判断,他只有本然的样子,或者在小孩子清晰的眼中,我们会感觉那就像宇宙的某一株花、某一片叶子,他们的眼泪就是清晨叶片上的一滴露珠。”(《姑婆叶随想》)
丰子恺散文
孩子是经常出现在他文中的形象,作者从孩子身上发现了许多纯真而美好的品质。他甚至说:“孩子就是我的禅师,他是为了教育和启发我而投生做我的孩子。”他以孩子的言行来禅悟,这使我想到了李贽的《童心说》,想到了丰子恺的随笔与漫画。
林清玄还赞美纯朴的生活,如《清欢》中所说:“当一个人可以品位野菜的清香胜过了山珍海味,或者一个人在路边的石头里看出了比钻石更引人的滋味,或者一个人人听林间鸟鸣的声音感觉比提鸟笼更感动,或者甚至于体会了静静品一壶乌龙茶比起在喧闹的晚宴中更能清洗心灵……这些就是‘清欢’。”清欢之所以好,是因为它对生活的无求,它不讲究物质的条件,只讲究心灵的品味。
(二)对现实弊端的反思。
前文提到,林清玄受到了“五四”时期的丰子恺、许地山等人影响,但是与他们不同,林清玄毕竟是生活在当代的人,他散文中的佛教思想更多的带有“人间佛教”的肯定现世的乐观彩。对现实弊端的反思也就是“人间性”的突出表现。
环境污染、金钱挂帅、生活放纵、性情暴戾这些现代生活、现代人的丑陋的一端,林清玄都投以关切。作为佛教徒的他满怀忧虑和悲切,却又带着宽容和期盼,带着“普度众生”的宏愿,“祈望着众生都能在世间觉悟,都能在生活中的得到智慧,都能化烦恼为菩提”“能多一点点醒转,少一点点迷梦”。(《凤眼菩提自序》)
林清玄获中华文学奖首奖的作品《黄昏菩提》,写到了“城市某些令人忧心的品质”,作者所目睹的车祸、吵架、骚动的黄昏街景,对“惊疑、焦虑、匆忙、混乱”以及“无知”的都市人充满感慨,但在最后结尾时,作者又“感恩这人世的缺憾,使我们警醒不至于堕落,感恩这都市的污染,使我们有追求明净的智慧”,而“最大感恩是,我们生而为有情的人,不是无情的东西,使我们能凭借情的温暖,走出或冷漠或混乱或肮脏或匆忙无助或无知的津渡,到源源不绝的生命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