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漫画中的人文关怀
丰子恺(1898年11月—1975年9月),曾用名丰润、丰仁、号子恺,法号婴行,浙江桐乡人,我国现代著名画家、书法家、散文家、美术教育家、音乐教育家、翻译家和佛教学者,是一位卓有成就的文艺大师。1921年留学日本。生前任上海美术家协会主席、上海画院院长、西泠印社社长。他的文章风格雍容恬静,漫画多以儿童作为题材,幽默风趣,反映社会现象。一生出版170余部画集、著作和译著。
党的十七大报告第一次提出了“人文关怀”这个词。人文关怀,其核心在于肯定人性的价值、意义和人的主体性,要求人的个性解放和自由平等,尊重人的理性思考,关怀人的精神生活等。在这个大的背景下,让我们一起走进丰子恺漫画的艺术世界,一同来欣赏其中的人文关怀吧!
一、赞美童心的真纯
热情讴歌儿童纯真无暇的心灵
《瞻瞻的车》(见下图一)、《阿宝两只脚 凳子四只脚》(见下图二)就是诗、就是儿歌,
《花生米不满足》就是散文。
1955年,丰子恺在(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子恺漫画选》自序中,谈到了儿童漫画的创造初衷:“由于‘热爱’和‘亲近’,我深深体会到了孩子们的心理,发现了一个和成人世界完全不同的儿童世界。”
丰子恺认为:“天地间最健全的心眼,只是孩子们的所有物,世间事物的真相,只有孩子们能最明确、最完整地看到。比起他们来,真的心眼已经被世智尘劳所蒙蔽,所斫丧,是一个可怜的残废者了。”
在丰子恺的一生中,热情洋溢地赞扬儿童,赞扬他们纯洁无暇的心灵,赞扬他们心口一致的态度。他说:“我企慕他们的生活天真,羡慕他们的世界广大。觉得孩子们都有大丈夫气,大人比起他们来,个个都虚伪卑怯;又觉得人世间各种伟大的事业,不是那种虚伪卑怯的大人们所能致,都是具有孩子们的大丈夫气的人所建设的。”在丰子恺那里,“儿童”意味着天真、真率,“大人化”意味着虚伪、冷酷、功利。丰子恺就是以儿童的漫画,揭露中国传统的“虚伪”和“欺骗”的国民性。他认为,童心是最纯洁最善良的。孩子们举止自由自在、说话无拘无束,他们像阳光下的花朵,相互敞开心扉。
一个像童心世界那样纯洁善良的社会,成为了丰子恺的社会理想境界。他说:“大家不失去童心,则家庭、社会、国家、世界,一定温暖和平而幸福。”
有一天,丰子恺的孩子阿宝看到凳子光秃秃的四条腿杵在地上,于是就把自己的一双鞋和妹妹的一双新鞋给凳子穿上。正得意时,妈妈一边跑过来一边喊道:“软软的新鞋给你弄脏了!呀!你怎么没穿鞋子站在地上?龌龊了袜子!”这时,丰子恺忙给妈妈使了个眼,叫她别过去。丰子恺拿起画笔,迅速记录下了这一可爱的瞬间。这就是丰子恺的代表作之一《阿宝两只脚 凳子四只脚》。
这类漫画还有《爸爸不在的时候》、《尝试》、《阿宝赤膊》、《拉黄包车》、《取苹果》、《锣鼓响》、《软软新娘子,瞻瞻新官人,宝姊姊做媒人》和《买票》。
从儿童的视角关注儿童教育
丰子恺在立达学园时就提倡对儿童“爱的教育”,他反对刻板的严酷的教育方式,更反对一刀切的模式化教育。漫画《我们设身处地想象孩子们的生活》、《教育(二)》、《剪冬青联想》、《某种老师》和《不平发泄处》反映了他的教育思想。
二、对百姓生活的关切
古诗传颂现代百姓
1925年,丰子恺与匡互生、朱光潜等在上海创办了立达学园。这期间,他加入了文学研究会。文学研究会高举“五四”文学革命旗帜,提倡为人生而艺术,主张反映人生、关心人民疾苦的现实主义文学原则。这对丰子恺有着不小的影响。丰子恺主张艺术要大众化,要现实化。他说:“有生即有情,有情即有艺术。故艺术非专科,乃人人所本能;艺术无专家,人人皆生知也。”
“美术是为人生的。人生走到那里,美术跟到那里。”他呼吁中国画的画家们走出古代社会,“到红尘间来高歌人生的悲欢,使艺术与人生的关系愈加密切。”
叶圣陶先生评价丰子恺时讲:“丰先生的画,以古诗词为题材,人物打扮是现代人,这是他的创造。”
《宇宙风》创刊之际,林语堂先生向丰子恺约稿时说:“你的画可名为人生漫画。”于是,《宇宙风》从第一期开始连载丰子恺的“人生漫画”,每期一题,由四幅构成,从新夫妇、旅
客,到商人、医生,画笔触及到了人生的方方面面,既幽默又发人深思。
漫画《云霓》,描写人们踏车祈雨的情景,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云霓”一词来源于《孟子·梁惠王下》:“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云霓”指下雨前的征兆。
他的画虽然常常以古诗词为题创作,但他不愿画古人古物。他看古诗词,往往只取其中一两句,且常常撇开原内容,把它移植到现代生活之中。如他的《杨柳岸晓风残月》,取自柳永的词《雨霖铃》:“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原词是描写与相爱之人别离之情的,丰子恺却取其中一句,放到了农民在晓风残月下水中劳作的景中。
丰子恺把艺术注意力转向周围的日常事务和寻常百姓,这使他的漫画真正受到了大众的喜爱。如漫画《满山红叶女郎樵》、《三娘娘》(见下图三)、《前江的新娘子》、《挖耳朵》、《张家长 李家短》、《村学校的音乐课》、《浣纱》和《在两家当工后的夫妇》等。
抨击恶岁不平相
丰子恺在《子恺漫画——人间相·序》中写道:“吾画既非装饰,也非赞美,更不可为娱乐;
而皆人间之不可调和相、不喜欢相与不可爱相,独何欤?东坡曰:‘恶岁诗人无好诗’。若诗画通似,则窃比吾画于诗可也。”
漫画《此人徒有衣冠 只能威吓鸟雀》,借物喻人,讽刺旧社会那些无能的官员,表面衣冠楚楚,实际上为百姓做不了什么。漫画《最后的吻》,反映贫穷的母亲连自己的初生婴儿都无力喂养,还不如画面下方的小狗,不平气氛油然而生。
这类漫画还有《都市奇观》、《脚夫》、《两家的父亲》、《某父子》、《欣赏》(见下图四)和《去年的先生》等。
三、对生命的礼赞
对丰子恺影响最大的人,要属李叔同(弘一法师)了,以至于后来丰子恺皈依佛教。其思想渊源就是他著名的人生“三层楼喻”,丰子恺认为:“人的生活,可以分成三层: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学术文艺。灵魂生活就是宗教。‘人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三层楼。”
护生画集是对生命神圣的礼赞。关于他的哲学基础,丰子恺曾谈道:“《护生画集》之旨,
是劝人爱惜生命,戒除残杀,由此而养成仁爱,鼓吹和平。惜生是手段,养生是目的。故序文中说‘护生’就是‘护心’。顽童一脚踏死数百蚂蚁,我劝他不要。并非爱惜蚂蚁,或者想供养蚂蚁,只恐这一点残忍心扩而充之,将来会变成侵略者,用飞机载了重磅去虐杀无辜的平民,故读《护生画集》须体会其‘理’,不可执着其‘事’。”
丰子恺散文 1928年,丰子恺为预祝弘一法师五十岁生日,在上海与法师合作《护生画初集》,丰子恺作画,弘一法师作诗,一诗一画,共50幅,马一浮先生作序,由上海佛学书局出版。1939年,弘一法师六十岁时,丰子恺作成《护生画续集》60幅,弘一法师题词,由夏丏尊和李圆净作序,1940年出版。此时弘一法师来信,提出他70岁时丰子恺作护生画第三集,80岁时作第四集,90岁时作第五集,100岁时作第六集,此为圆满。丰子恺复信恩师:“世寿所许,定当遵嘱。”弘一法师63岁时圆寂,而丰子恺却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诺言。1949年创作了70幅,由香港大书局出版第三集。第四集80幅,1960年由新加坡广洽法师出版。第五集90幅,提前在1965年由新加坡出版。在“文化大革命”中,丰子恺可能预感到自己的世寿无多,1973年,在秘密的情况下,将护生画集第六集100幅画稿提早画完,在1979年由广洽法师出版。《护生画集》也成为了历史上为人守信的一段佳话。
丰子恺的漫画《我来施食尔垂钩》,取材于白居易的诗:“绕池闲步看鱼游,正值儿童弄钓舟。一种爱鱼心各异,我来施食尔垂钩。”漫画《催唤山童为解围》,取材于宋代范大成的诗:“静看檐蛛结网低,无端妨碍小虫飞。蜻蜓倒挂蜂儿窘,催唤山童为解围。”漫画《见人惊起入芦花》,取材于宋代刘克庄的诗:“江头落日照平沙,潮退渔舟阁岸斜。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漫画《牧童归去不须牵》(见下图五),取材于普明禅师《牧牛图颂》:“绿杨阴下古溪边,放去收来得自然。日暮碧云芳草地,牧童归去不须牵。”
通过漫画,丰子恺自在无碍地移情和同情世间万物,在中国悠久的艺术史中,没有人为乞讨者画出比丰子恺画的更为可爱和感人的肖像了,如漫画《向后转》、《布施》等。
四、关注人的审美世界
新中国成立后,丰子恺既承认文艺的“二为”方针,同时也重视人的审美的独立性。1950年,上海美术界召开大会,解放区的同志介绍完解放区的美术情况后,主席米谷请丰子恺先生讲话,丰子恺说道:“刚才各位同志对绘画的方向道路,为工农兵服务都谈到了,赞颂工农兵,这是必须的。但我认为,过去中国的梅兰竹菊,还是要搞的。因为一天工作很累,晚上回家要休息,梅兰竹菊也不可以抛弃,还有必要。为工农兵(服务)是大拳头,”四君子“有
利于恢复疲劳。”
丰子恺先生提倡真正的、高尚的、健全的美,反对虚伪的、卑俗的、病态的美。他说:“卑俗的东西,都有一种妖艳而浓烈的魅力,能吸引一般缺乏美术教养的人的心而使之同化于其卑俗中……卑俗的美则以挑拨本能的感情为手段,故无论何等缺乏理论的教养的人也能直接感受其诱惑。”病态的美表现为“偏好某种性质的美而沉溺于其中,不知美的世界的广大”。从审美的过程看,“爱高尚的美犹如登山,费力较多,但所见的景象愈远愈广;爱好卑俗的美犹如下山,顺势而下,全不费力,但所见的景象愈近愈狭,其人愈趋愈下了……卑俗的美,一看触目荡心,再看时一览无余,三看令人欲呕。高尚的美则初看似无足观,或竟嫌其不足,细看则渐入佳境,终于令人百看不厌。”
五、人文关怀的悠长意蕴
简笔的表现风格
丰子恺的漫画独树一帜,毛笔中锋勾勒,线条潇洒从容,构图简约,造型夸张适度。他画人物的脸部,常常不画眼、鼻、嘴,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钩新月天如水》(见下图六),是丰子恺最早公开发表的漫画,它取材于宋代词人谢逸的《千秋岁·夏景》,其中有这么几句:“密意无人寄,幽恨凭谁洗。修竹畔,疏帘里,歌余尘拂扇,舞罢风掀袂。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当时,在浙江上虞白马湖春晖中学任教时,朱自清、叶圣陶、郑振铎、朱光潜和匡互生等常与丰子恺小聚,喝茶闲谈,直至深夜。人散后,留此意境。郑振铎讲:“虽然是疏朗的几笔墨痕,画着一道卷上的芦帘,一个放在廊边的小桌,桌上是一把壶,几个杯,天上是一钩新月,我的情思却被他带到一个仙境,我的心上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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