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李⽩的诗,⽆论在数量或质量上,以乐府歌⾏为主。其次是古体,其次是绝句。五、七⾔律诗⽌能挂在最后。下⾯就给⼤家分享下关于李⽩的五⾔律诗三⾸,欢迎阅读!
  《送友⼈》
  青⼭横北郭,⽩⽔绕东城。
  此地⼀为别,孤蓬万⾥征。
  浮云游⼦意,落⽇故⼈情。李白写的古诗
  挥⼿⾃兹去,萧萧班马鸣。
  这是典型的唐律。李⽩诗才奔放,适宜于纵横错落的歌⾏句法。碰上律诗,就象野马被羁,只好俯⾸就范。这⾸诗是他的谨严之作,风格已逼近杜甫了。
  诗是为送别友⼈⽽作,开头⼆句就写明送别之地。北郭东城,不宜死讲,总在城外⼭⽔之间。看到这种修辞⽅法,不必提出疑问:到底是在东城呢,还是在北郭?反正你可以体会作东北郊,也就差不多。如果作者说北郭南城,或西郊东野,那就该研究⼀下了。
  第三句紧接上⽂,点明题⽬,底下即承以“孤蓬万⾥征”⼀句,说明这位朋友是孤⾝漂泊,远适异乡。可见主客双⽅,都不以此别为乐事。萧⼠赟注此句云:“孤蓬,草也。⽆根⽽随风飘转者。⾃喻客游也。”(见《分类补注李太⽩诗》)他说此句是作者⾃喻客游,⼤误!被他这样⼀讲,这⾸诗变成“别友⼈”⽽不是“送友⼈”了。这⼀联诗句,从思想内容来讲,是⼀个概念,或说⼆句⼀意:我们在此地分别之后,你就象蓬草似的飘零到远⽅去了。上句与下句连属,都不能独⾃成为⼀个概念。但从句⼦形式来讲,它们是很⼯稳的⼀对。词性结构,毫不参差。它们和王勃的“海内存知⼰,天涯若⽐邻”同样,也是⼀副流⽔对。不过,“⼀为”对“万⾥”,也有⼈认为不够⼯整。“为”是虚字,“⾥”是实字。凡词性不同的对仗,例如以状词对名词,象“云⾬”对“长短”之类,⼜如这⼀联的以虚字对实字之类,晚唐以后的诗⼈都尽量避免。宋⼈称为这是犯了“偏枯”之病。但在初、盛唐诗中,经常可以见到,当时不以为是诗病。
  “浮云”、“落⽇”⼀联是即景抒情。友⼈此去,成为万⾥孤蓬,他的⼼情,岂⾮宛如眼前的浮云;送⾏的⽼朋友,对此落⽇斜阳,更有好景不长、分离在即之感。唐汝询在《唐诗解》中引古诗“浮云蔽⽩⽇,游⼦不顾返”,为此⼆句作注释,很容易迷惑读者。因为“浮云蔽⽇”与“浮云落⽇”这两个成语,诗⼈使⽤时⼤有分别,决不可混⽽为⼀。此诗“浮云”与“落⽇”分开⽤,便⽆“浮云蔽⽇”之意。“浮云游⼦意”也不是“游⼦不顾返”的意思,这⾥的“落⽇”,如果要注明来历,似乎可以引⽤陈后主的诗“思君如落⽇,⽆有暂还时”(《⾃君之出矣六⾸》之四)较为适当。李⽩有许多送别诗,常⽤“落⽇”暗⽰离别之情。例如《送裴⼤泽
诗》:“好风吹落⽇,流⽔引长吟。”⼜《灞陵⾏送别》:“古道连绵⾛西京,紫阙落⽇浮云⽣。”⼜《送杜秀之⼊京》诗:“秋⼭宜落⽇,秀⽊出寒烟。”⼜《送族弟錞》诗:“望极落⽇尽,秋深瞑猿悲。”皆明⽤“落⽇”。此外还有《送张舍⼈》诗:“⽩⽇⾏欲暮,沧波杳难期。”《送吴五之琅琊》诗:“⽇⾊促归⼈,连歌倒芳樽。”《送裴⼗⼋归嵩⼭》:“⽇没鸟雀喧,举⼿指飞鸿。”都是写到落⽇的。这是因为唐⼈送别必有饮宴,主客分⼿,必在⽇落之时。看了以上这些同样的诗句,可以肯定这是即景抒情的句⼦。
  结尾⼀联写友⼈既已挥⼿上路。送⾏者情绪很忧郁。但作者不直说出来,⽽⽤“萧萧班马鸣”来表达。班马是离之马,送
⾏者的马与友⼈的马,也早就是好朋友。⼀朝分别,马也不免悲嘶。马尚如此,更何况⼈!清⼈顾⼩谢《唐律消夏录》在此句下批释道:“尚闻马嘶,荡⼀句。”他的意思是说:友⼈既别,⾏⾏渐远,已望不见,然⽽还听到马嘶之声。故以此句为荡开⼀笔的写法。这样讲固然也通,但作者⽤“班马”⼀词的意义却透豁不出来。所以我还宁可⽤我的讲法,认为这是深⼊⼀句,⽽不是荡开⼀句。
  《夜泊⽜渚怀古》
  ⽜渚西江夜,青天⽆⽚云。
  登⾈望秋⽉,空忆谢将军
  余亦能⾼咏,斯⼈不可闻。
  明朝挂帆席,枫叶落纷纷。
  ⽜渚是⼀座⼭名,在今安徽省当涂县。⼭北突出在长江中,称为⽜渚矶,是江船停泊的地⽅。“怀古”是诗的内容类别,
在“咏怀”与“咏史”之间。⽅虚⾕云:“怀古者,见古迹,思古⼈。其事⽆他,兴亡贤愚⽽⼰。”(《瀛奎律髓》)讲得似乎太简单,但⼤致如此。咏史诗是有感于某⼀历史事实,怀古诗是有感于某⼀历史遗迹。但历史事实或历史遗迹如果在诗中不占主要地位,只是⽤作⽐喻,那就是咏怀诗了。怀古诗不知起始于何⼈,《⽂选》⾥有“咏史”、有“咏怀”,⽽⽆“怀古”,⼤约当时还没有这个名称。
  李⽩停船在⽜渚矶下,想到了这个地⽅的⼀个古事。东晋时代,有⼀个出⾝孤贫的青年袁宏,能做诗。他有五⾸咏史诗,是得意之作。他的职业是为⼤地主或公家运送租⽶。有⼀天夜⾥,他的⽶船停在⽜渚矶下。他闲着就吟诵⾃⼰的咏史诗。这时,镇守⽜渚的是镇西将军谢尚,当时的⼤贵族、⼤诗⼈。他恰巧带着部下泛船巡江。听到袁宏的吟诗声,便派⼈查问是谁。知道了是袁宏,便请他上⾃⼰的⼤船,和他投机地谈了通宵。此后就请他在⾃⼰幕府中担任参军。从此袁宏的名⽓⼤了,官⾄东阳太守。
  李⽩在⽜渚停船,想起了袁宏和谢尚的故事,便写出了这⾸诗。诗很浅显,只要知道这个故事,便能
懂得。开头两句是叙述:地点是在西江上的⽜渚。时间是夜⾥。风景是“青天⽆⽚云”。这样就点明了诗题“夜泊⽜渚”。南朝的京都是建业(今南京)。从建业到现在的九江,这⼀段长江,当时称为西江。第三、四句说⾃⼰在船上赏⽉,因⽽想起了谢将军。这就交代了诗题
的“怀古”。为什么说是“空忆”呢?因为光是怀念,也⽆⽤处。这个“空”字的意义在下⾯⼆句。我也能象袁宏那样的⾼声吟诗,⽽象谢尚那样的⼈却听不到。这五、六句是全诗的主题思想。所谓“怀古”,其实是慨叹当今没有赏识他的⼈,没有提拔他的⼈。于是,只得待到明天,在纷纷落叶中,挂帆开船⽽去。
  这⾸诗是李⽩的作品。写得极⾃然、清净。修辞全⽤⽩描⼿法,⼀点不渲染、夸张,和他的乐府歌⾏对读,好象是两个⼈的作品。这是因为他既采⽤律诗形式,便⽆法施展其豪迈奔放的才华。但这⾸诗和第⼀⾸诗不同,他的不受拘束的性格,还是表现在这⾸诗⾥。我曾讲过孟浩然的《洛下送奚三还扬州》,那是⼀⾸全篇⽆对句的五⾔律诗。我提出来作为五⾔古诗发展为五⾔律诗的轨迹。现在李⽩此诗也是同⼀类型。⾳节、平仄,全是律诗,可是没有⼀联对句。
  可以设想,李⽩⼤概愿意接受⾳节和平仄粘缀的规律,⽽不愿意接受对偶的规律。所以这⾸诗仍然表现了他的不羁的性格。杨升庵说这种诗是平仄稳贴的古诗,这是依据句法来给它归类。但是,从来选诗者都没有把它选⼊古诗类中,可知⼤家都承认它是律诗。
  《宫中⾏乐词》
  柳⾊黄⾦嫩,梨花⽩雪⾹。
  ⽟楼巢翡翠,⾦殿锁鸳鸯。
  选妓随雕辇,征歌出洞房。
  宫中谁第⼀,飞燕在昭阳。
  《宫中⾏乐词》是乐府旧题,这⼀组诗原来也编在“乐府”类中,但它们的形式完全是五⾔律诗,所以和其他⼆⾸律诗放在⼀处讲。
  李⽩以布⾐⾝份被⽞宗召见后,就被留下为“翰林待诏”。翰林是学⼠办公的屋⼦。待诏是职称,还不是官名,意思是还在等待正式任命。他的职务是撰写宫中随时需要的⽂件,但不是正式的诏令⽂件。⽞宗很欣赏李⽩的诗才,每当他和杨贵妃赏花饮酒,常常命李⽩撰作歌词,使乐⼯谱为新曲,现在李⽩诗集中有《清平调词》三⾸和这《宫中⾏乐词》⼋⾸,都是在宫中奉诏⽽作。
  孟棨的《本事诗》中记载了《宫中⾏乐词》的故事,今节录于此:
  ⽞宗尝因宫⼈⾏乐,谓⾼⼒⼠⽈:“对此良⾠美景,岂可独以声伎为娱。倘得逸才词⼈吟咏之,可以夸耀于后。”遂命召⽩。时宁王邀⽩饮酒已醉,既⾄,拜舞颓然。上知其薄声律,谓⾮所长,命为“宫中⾏
乐”五⾔律诗⼗⾸。⽩顿⾸⽈:“宁王赐⾂酒,今已醉。倘陛下赐⾂⽆畏,始可尽⾂薄技。”上⽈:“可。”即遣⼆内侍扶掖之。命研墨濡笔以授之。⼜令⼆⼈张朱丝栏于其前。⽩取笔抒思,略不停缀,⼗篇⽴就,更⽆加点,笔迹遒利,凤【⽴寺】龙拏,律度对属,⽆不精绝。其⾸篇⽈:柳⾊黄⾦嫩,梨花⽩雪⾹……
  从这段记载,可知《宫中⾏乐词》原有⼗⾸,今李⽩诗集中⽌有⼋⾸。“柳⾊黄⾦嫩”原是第⼀⾸,今本诗集中却编在第⼆⾸。采⽤五⾔律诗形式,乃是⽞宗故意考验李⽩的。李⽩总算没有考个不及格,⼗⾸诗还写得相当可观。不过,孟棨的《本事诗》⽌能看作⼩说家⾔,未必都是记实。关于这⼋⾸诗的故事,也未可尽信。
  这是为封建统治阶级游乐宴会服务的作品,风格还继承着南朝宫体,使⽤华丽浓艳的字句,描写宫中奢侈享乐的⽣活,最后以颂扬作结束。这⾥没有作者⾃⼰的思想感情,也没有⾃⼰的本⾊⽂字。⽌要能配合曲⼦,使歌妓唱出⼀⽀新歌,博得皇帝贵妃⾼兴,就是成功。
  这⾸诗第⼀联写时季:是柳⾊嫩黄,梨花如雪的时候。第⼆联写地点:是养畜着翡翠和鸳鸯的⽟楼⾦殿。第三联写⾏乐:精选的歌⼥,随着皇后的车⼦。她们都从闺房⾥出来献歌。第四联⽤问答句法颂杨贵妃:宫中谁是第⼀美⼈呢?是在昭阳宫中的赵飞燕。这⾸诗对仗极⼯稳,声调平仄;字字合律。除了重复⼀个“⾦”字之外,可以说是标准的五⾔律诗。但是内容却⼗分空虚,⼏乎没有主题思想。⼀切为封
建统治阶级服务的⽂学作品,不论是奉诏、应制、应令、应教、省试,以⾄于明清⼆代的试帖诗,全都是这样⼀种徒有华丽的⾐饰⽽⽆⾎⾁灵魂的伪⽂学。萧⼠贇解这⼏⾸诗,以为有讽谏的意义。“⽟搂⾦殿”⼀联是讽
刺⽞宗不延请贤⼈君⼦,⽽使⼥⼦⼩⼈居住在那⾥。这种解释,岂不可笑?
  李⽩把杨贵妃⽐之为赵飞燕,⾃以为恭维得很恰当。在《清平调词》第⼆⾸中,也⽤同样的⽐喻:“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赵飞燕得宠于汉成帝,因得⽴为皇后。她在宫中做了不少争宠的坏事,甚⾄谋杀太⼦。当时朝野称之为“祸⽔”。李⽩以赵飞燕⽐拟杨贵妃,⽌是⽐喻其美貌和得宠,却没有想到⾼⼒⼠在贵妃⾯前挑拨离间,说李⽩贱视贵妃,有诽谤之意。因此贵妃听信了⾼⼒⼠的话。⽞宗⼏次要给李⽩授官,都为贵妃阻挠,终于只得把李⽩“赐⾦放还”。这就是李⽩为封建统治者服务的失败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