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诗无达诂”
摘 要:董仲舒《春秋繁露·精华》篇提出的“诗无达诂”,在诗经学史、中国古代文学理论批评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和价值。本文回到董仲舒当代的历史语境当中,在具体的汉代经学史、诗经学史的脉络中来理解这一诗学命题来追溯了这一理论源头。以白居易的《长恨歌》的主题解读,具体的诗歌实例从文学欣赏的审美思维入手,解读“诗无达诂”这一诗歌的欣赏原则。
“诗无达诂”原作“《诗》无达诂”,最早见于汉代董仲舒的《春秋繁露·精华》篇,“所闻《诗》无达诂,《易》无达占,《春秋》无达辞。从变从义,而一以奉天”。“达”,明白晓畅之意,“诂”,以今言释古语,“《诗》无达诂”即释《诗》可以没有确切的解释。这里的“《诗》无达诂”最早是一种解读《诗经》的方法,如董仲舒对《诗经》中《大雅·假乐》的解释,原诗是歌唱周王赐宴臣和乐的盛事,而董仲舒却用它来说明远近亲疏,礼仪秩序的普遍合理性。从字面看,《诗》无达诂,就是对《诗经》的理解难以做出确定、共同的理解。但由于涉及了文学的阐释活动,所以被后世文论家接受和改造,发展成为今天的“诗无达诂”,意为
对同一文本的理解,不同的读者可以有不同的阐释。文学作品没有一个确定不变的意象,也没有一个确定不变的理解和解释。
首先我们要具体阐释“诗无达诂”这一诗学命题,就要回到董仲舒当代的历史语境当中,在具体的汉代经学史、诗经学史的脉络中来理解这一诗学命题。因为董仲舒“诗无达诂”这一诗学(确切地说是诗经学或《诗》学)命题,针对的主要是《诗》三百和诗学现状。西汉前期学术文化的面貌、格局相对于“百家争鸣”、“焚书坑儒”而言,已是渐行渐远,逐渐展现出自己的特质。“异传”、“杂语”的涌现正体现了董仲舒所在的前大一统时期思想文化的一个侧面。这成为西汉多家诗学系统得以存在的思想底蕴,也是我们今天考察董仲舒提出“诗无达诂”这一诗学命题的前提。正如朱东润先生所言:“欲求汉人之文学批评,当知武帝以前,学术未统于一家,故论文者,张皇幽渺,各出己见,及武帝罢黜百家而后,立论之士必折衷于儒术,文学始于合而为一,故武帝时代,实为古今断限,不可不知也。”[1]至汉兴,“《诗》始萌芽”,经学逐渐与政治权力结合,从民间向学官回归,传经之学成为进身之阶。“此时百家学说并立的思想在诗学领域内打上了深深的印迹,“‘天下众书往往颇出,皆诸子传说,犹广立于学官,为置博士’。‘一人不能独尽其经,或为《雅》,或为《颂》,相合而成’,则说明了诗学在勃兴前经历了一个艰苦的酝酿、准备期,此后才如缕不绝地传承下去。”
[2]西汉诗经学呈现出来的这种局面时,对这一文学文本进行历史真相的追寻,歧义杂出自然难免。董仲舒《春秋繁露》中“诗无达诂”,就其传达的历史内容而言,无妨看作是董仲舒对周秦,特别是汉兴至武帝时期诗经学历史的一个归总和陈述。
“诗无达诂”对后代诗学批评的影响极为深远。有些论者过分强调批评带有批评者自身的主观因素, 具有不定性, 而忽视文本自有相对稳定的结构形式和意蕴思想, 只有模糊的猜测和意会, 这无异于取消了诗歌的客观性。刘辰翁《题刘玉田题杜诗》:“观诗各随所得, 或与此语本无交涉。”刘将孙《唐百家诗选序》:“古人赋《诗》, 独断章见志。固有本语本意若不及此, 而触景动怀别有激发。”徐祯卿《谈艺录》:“大抵诗之妙轨: 情若重渊, 奥不可测; 词如繁露, 贯而不杂; 气如良驷, 驰而不轶。由是而求, 可以冥会矣。”意识到诗歌独特的表达方式, 导致其意象难以坐实, 放弃对其理性剖析,自证自悟。王廷相《与郭价夫学士论诗书》:“夫诗贵意象透莹,不喜事实粘着。古谓水中之月, 镜中之影, 可以目睹, 难以实求是也。言征实则寡余味也, 情直致而难动物也。故示以意象, 使人思而咀之,长恨歌 白居易 感而契之, 邈哉深矣, 此诗之大致也。”上述论说, 充分说明诗歌分析的艰难性, 实质是这些论者潜意识受“诗无达诂”干扰, 对于气象氤氲的诗歌无法把握, 只好从审美感受中寻求解脱之法。这些论述都在于说明艺术的鉴赏中存在着审美差异性:同一部作
品,鉴赏者可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以其情而自得,这在艺术鉴赏中,是常见的事实。以下以20世纪以来《长恨歌》研究来阐释“诗无达诂”这一诗歌鉴赏原则既存在多样性的理解又有其界限:
《长恨歌》作于元和元年,自古及今这篇诗歌为白居易挣得了其他任何作品都无法比拟的名声。封建社会的《长恨歌》研究就数目很多,在二十世纪对《长恨歌》的研究更是新老学人呈己之长,各抒己见,百花成开 。尤其是在对《长恨歌》主题的阐释上就能体现出“诗无达诂”这种艺术鉴赏中存在的审美差异性。
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从《长恨歌》后就成为争相写作的一个题材,但就整个唐代以来直接涉及《长恨歌》主题的诗文并不多,最早值得注意的提示《长恨歌》主题的文字,倒是白居易自己的“一篇《长恨》有风情” [3]的诗句。在20世纪时对于《长恨歌》的主题研究呈现百家争鸣的盛状:一是讽喻主题说,这个主题出现得比较早详细论证讽喻主题说且影响较大的是陈寅恪《<长恨歌>笺说稿》。根据《长恨歌》取材于以唐朝“安史之乱”为历史背景的真人真事“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因此《长恨歌》把历史的经验教训以动人的形式写出来,告诫后人以此为戒。并根据白居易
的诗歌理论与创作主张:元和元年白居易初入仕途政治热情高涨,他明确的提出“欲开壅蔽达人情,先向诗歌求讽刺” [4]的激进主张。那么他在《长恨歌》中寄寓讽喻之意是十分合乎情理的事情。
另一方面也可以从爱情层面上来解读,则是《长恨歌》的爱情主题说。首先,唐玄宗之间可能是存在真正的爱情,这里把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与历史人物进行区别对待。从刚开始“三千宠爱在一身”到马嵬坡“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的痛再到“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叹息,都从文本中显示了他们之间纯粹的爱情,显然爱情主题说还是有一定的合理性。
从以上看出文学鉴赏“是一种审美性的精神活动,读者在鉴赏中所获得的,可以是作者所表达的,也可以与作者的意图相径庭,这主要是在鉴赏中,对于作者所创造的审美意象要进行再创造,而不同的读者因为阅历的不同。”[5] “诗无达诂”这一理论不只针对审美多样性也是由于诗歌语言存在语义的多义性,作品语言既有字面意义又包含隐含意义。“诗无达诂”从古至今客观存在。 古人早就懂得这一点,主张诗有可解、不可解、不必解,或在可解与不可解间。对诗的诠释最权威的是作者自己,但读者的各种解读也是可以的,只要言之
成理,然而并不是泛泛而谈,随意而为的。
例如《长恨歌》隐事主题中: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由俞平伯先生发表其《<长恨歌>及<长恨歌传>的传疑》一文,揭开了对主题作自由探索的序幕。他认为白居易将世人不闻的隐事写入诗中,以需为君讳而不便言明,不得不托陈鸿再写《长恨歌传》以示其隐旨。假如《长恨歌》非另有所隐 ,行为至马嵬已足而“海上仙山”之描绘,似马嵬之事不足为恨,而天人修阻为可恨者,即生离非死别才是白居易所表达的长恨。“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杨贵妃之死既无,“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方士于海上仙山寻杨贵妃,又有“钿合金钗”为证,这些都表明杨贵妃尚在人间却不能与唐玄宗结再生之缘,故唐玄宗伤痛的是生离之悲。虽“诗无达诂”可以存在各家之见,但并不是只有模糊的猜测和意会, 这无异于抹杀了诗歌的客观性。这一隐事说虽多方论说以正成其说,但证据多凭空推测与臆想之辞,缺乏文献支持,说服力甚微,这一例证体现“诗无达诂”并不是模糊说辞界限,这一鉴赏方法是有原则与标准的。
参考文献:
[1]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六“虞东学诗”条后“案语”[M].北京:中华书局,1965(6):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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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张敏杰.春秋繁露“诗无达诂”的历史语境及其理论内涵[ J ].文艺理论研究.2004.2: 13.
[3][4]白居易.白居易集笺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8:1053,263.
[5] 胡德刚.诗 歌 的 欣 赏 原 则: “诗 无 达 诂”[ J ] .教育教学研究.2011上旬刊: 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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