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发寄魂与身体之孝:红瑶人蓄长发的文化逻辑
孝道文化
作为一种剪而复生、式样多变的身体物质,头发在很多文化中被赋予了复杂的象征意义。蓄长发是红瑶人标志性的身体表征,以其独特的生命观、身体观和“修阴功”人观为基础。以发寄魂的身体认知和生命理解是红瑶人蓄长发、不随意剪发的思想根源;而洗护头发的时日禁忌和“父母在,不改装”的身体之孝则强化和巩固了这一身体习俗。人类知识体系包括反映人对自然、社会和自身认知的知识,对自身尤其是身体的认知即身体观是其中最为基础的一种。不同的历史文化使然,每个社会和民族都发展出了一套对身体的独特理解和认知。在身体研究视野中,身体既是社会文化塑造的对象,也是主动感知和象征表达的主体,如身体社会学者大卫.勒布雷东所言:“活着,就是通过人所代表的象征体系,不断地将世界浓缩并融入自己身体的过程。”头发在人类的身体部位和物质中尤其具有多义性的象征意义与功能,本文以瑶族支系红瑶为研究对象,考察红瑶女性蓄长发习俗背后的身体观,以及红瑶人养护头发的方式、长发的蓄与断体现出的践行孝道的身体行为,以期探讨头发如何关乎一个族的身体认知、社会秩序与文化逻辑。
一、头发的象征与政治由于与头颅的紧密联系、剪而复生的永生性、发式的可变性等自然特性,头发在大多数文化中被赋予了复杂的象征意义、文化意涵或标志;在特定历史时期或场景下,发式还沦为权力规训的对象,因此一直是人类学、民俗学者关注的身体符号之一。瞿明安通过对头和头发、乳房和阴道、手和脚等身体部位的象征人类学分析,将身体部位表达的象征意义归纳为三个方面:表达生育意愿和性爱需要;人与自然和超自然联系的重要媒介;人们对权力和名誉地位的特殊需要。众多的民族志资料表明,头发确实同时兼有这三类基本的象征指涉。埃德蒙·利奇在《巫术之发》(1958)中从个人潜意识和社会仪式两个层面分析了头发的象征意义,认为有关头发的仪式大多与性有关,并建立了关联命题,如头象征男性生殖器, 发象征精液,长发象征不受制约的性, 短发象征受压抑的性,剪发象征阉割,剃光发须象征禁欲(独身)。霍皮克则从身体与社会组织的象征关系角度批判了利奇依然有心理学分析倾向的假设,提出“头发象征社会控制”的观点,认为长发与置身于社会之外密切相关,而剪发则象征着置身于社会之中,或象征其生活在社会之特定规范领域的约束之下。斯里兰卡人类学家奥贝塞克在《美杜沙的头发:一项个人象征与宗教体验的研究》(1984)一书中也回应了利奇关于个人象征与公共象征关系的讨论,指出斯里兰卡女性苦行者缠在一起的蛇状头发可以看作性的生命力从身体内升起的表现,并与特殊的神灵相对应。蛇状头发既是个人潜意识的象征,也具有社会文化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