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中古典意象的现代性抒写
《错误》中的主要意象有“江南”、“莲花”、“东风”、“柳絮”、“春帷”、“归人”、“过客”等,他们都是中国古代诗词中,文人墨客反复吟咏的对象,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古典美的意象。但是作为台湾现代诗坛中现代派的代表人物,郑愁予则通过化用古典诗歌意象的现代技法,表现出他对于客居台湾这座孤岛的现代性思考。
一.郑愁予深厚的国学积淀,用古典意象勾勒出三月的江南。
童年时期的郑愁予在逃难途中,仍由母亲教读古典诗词,他可以说是在中国古典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中国文人。他自己就曾说过:“我从小喜欢国文,当时已看过多部小说,还读了很多旧体诗词。”《错误》在九行的短小篇幅中,连续用十五个意象。而这十五个意象每一个都是中国古典诗词中经常为文人刻画,但凡我们提起这个意象的名称,基本上都能说出其代表的古典情结。诗一开篇,就写到“江南”。它是屈原《招魂》中写到的凄婉哀伤,“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它是古乐府《江南曲》中“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令人沉醉与神往。在中国古典诗词中,江南美得如梦中的天堂,让远去的游子,无限低徊伤感。“容颜如莲花”,在古典诗词中也颇为常见。白居易的《忆江南》和《长恨歌》中都有写到,“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芙蓉如面柳如
眉,对此如何不垂泪。”粉嫩的莲花自然如同美人的脸面,但是其花开花落又预示着美人容颜的易逝。说
到“东风”,我们自然而然联想到李商隐《无题》中的“东风无力百花残。”“柳絮”是《诗经》中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春帷”是周邦彦《满江红》笔下的“揽衣起、春帷睡足”的闺中女子。“窗扉”是陆游《院中偶题》中“画船欲解还归卧,寂寂窗扉听鸟声。”“归人”是刘长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过客”是元代侯善渊的《益寿美金花》“获取或来如过客。”“意象经营独具江南特和中国风味,有着中国诗的固有魅力。”他自己也说:“尊重传统也不可或缺。”一连串的古典意象进入诗里,仿佛一首怀咏江南的小词小令,营造出一种朦朦胧胧的古典美,具有其早期诗歌的传统性特征。这也就是有的人认为在读了他的诗后,认为他“是台湾现代派中的婉约派”
二.化用古典意象,拉开审美距离,凸显诗歌张力,现代诗歌技法的应用。
“容颜如莲花的开落”是本首诗的诗眼,两个古典意象是传统的,在相隔千年的历史之后,进入现代诗中,时间的距离,给本诗增添了大量的留白空间,再经由现代的读者的品味,自然就产生了无限的联想。“开落”是生命的开始和结束,是个体存在的自然状态,是不可逃离的宿命。这就表明,本首诗不是简单的情感状态描摹,而是对于存在的思考,逻辑的理性思维是现代人
最主要的特征之一。“窗扉紧掩”,本是中国传统闺怨诗的象征,但郑愁予在这里,只是化用了闺怨诗中人物的情感。在现代这个“不再相信”的社会状态之中,人与人之间的隔膜无处不在,将心灵之窗紧掩的又岂止是闺中妇人,所以在此处,更深层的表现出现代社会中,人是孤独存在的个体,周围都是紧闭
着的,个体与个体之间是无法相互信任,更无法走进彼此的心。“归人”与“过客”,是一种生存状态的两个对立面。“对立”一方面代表着相互依存,不可分割;另一方面意味着,双方之间不可抗拒的距离。对立与同一,拉开了审美的距离,增加了诗歌的张力。结合前文来看,“过客”一方面与前文铺垫的温婉江南和等待的闺中女子,形成背离,另外一方面也颠覆了传统的期待,造成了读者与文章的距离感。现代文学作品,通过隐喻、象征、留白等手法,造成其表现的情感的隐秘性,距离感与作品张力是其诉求之一。
三.身世飘零的孤岛意识,是其现代性的抒发。
从表面上看,这首诗是“春闺诗”、“游子诗”,但是,要真正探寻到诗歌的深层含义,就得透过诗的表面,进入创作者的内心世界,探讨现代人的生存状态。一九四九年,郑愁予一家人随国民党逃离大陆去台湾。在那里,等待这样一批新台湾人的,不是重返家园的希望,而是与当地土著的激烈矛盾冲突,是对故土的无限怀想,是对身世飘零的虚无感,是背离故土又无法走向新世界的“孤岛”意识。郑愁予的童年及少年时期都是在路上漂
泊着的。“1933年出生于山东济南,他的童年随当军人的父亲辗转大江南北,抗日时期随母亲转转各地避难,抗日胜利后到北京,1949年逃去台湾。”不过十几年的光景,却跑遍了大陆及台湾,这样的身世遭遇奠定了郑愁予诗歌的感情基调。《错误》发表于1954年,是他到台湾后的5年,五十年代的台湾
正处于“”时期,是两岸对峙最为严重的阶段。而大陆似乎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江南雨巷中的梦。在台湾无法安身立命的郑愁予,无限的向往着已经是他乡的故乡。大陆对于他来说,正像洛夫在《边界望乡》中写到的一样,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故国的泥土,伸手可及,但我抓回来的仍是一掌冷雾。”所以《错误》所营造出来的意境,虽然是如同中国古典女子那样的温婉,但却也是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是朦胧的。往前一步是隔海相望的故土,但是退后一步却也不是根深蒂固的新的家乡。置于这种尴尬境地的郑愁予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孤岛”意识,这种身在台湾望大陆的孤岛意识。从社会现实上看,孤岛意识产生的缘由是被祖国大陆所抛弃而流散,在台湾被当地人所憎恶,从而面临着生存的两难境遇,既不能回到大陆,又不能在台湾安身立命,犹如陷入孤岛。
当无家可归的孤独寂寞无限放大张开,人生命中的故乡难以接近,越是靠近反而越容易发现,“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那不是真实,是虚无,这也就是现代人的处境。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中提出“人的存在,就像糖浆那样,它既不是坚固的、不
变的,也不是完全像水那样无定型、那样离散;而是又粘又软,又兼有一定的执着性。……存在本身就其本性而言就是含糊暧昧、模棱两可的。……有时我们以为我们可以把握它,但其实难以把握。”人的存在是一种虚无,它是看起来可以把握,但是当你真正走进的时候,却发现他又是无可琢磨的。他又强调:“人的意识的否定作用使我们和现实世界相隔离。所谓意识的否定作用,就是意识的虚无化。他认为虚无就是超越于一切现有的事物,即超越存在。”现代社会中既然人与人之间是难以沟通的存在
郑愁予错误状态,那么就很容易在这种孤独感中,人的意识开始虚构出一个与客观世界相反的主观世界,但是当这种虚无消失,本就存在的客观就给人以更加致命的一击,所以这首词读得越深刻,越是发现它的震撼力。郑愁予曾经说:“作为诗人或者是艺术家,现代意识远远重于现代主义。”他强调说到:“现代意识则是指时时刻刻转到更前面别人没有发现的位置。”在他写这首诗的第二年,他加入现代派诗社,开始了进入现代诗歌的创作时代。这种现代性不仅是体现在现代技法的运用上,更是抒发了现代性的思考,也就是现代意识。
郑愁予的诗歌创作大致分为具有传统性的和现代性的两类。而写于1954年的《错误》,可以看做是其由传统走向现代的过渡之作,兼具传统性与现代性。大量的古典意象进入诗歌,并经过现代技法的化用,深层次的表达出其具有孤岛性的现代意识。因而杨牧才认为:“郑愁予是中国的诗人……而且是绝对地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