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齐物论》原⽂及翻译
《庄⼦》书分内、外、杂篇,原有五⼗⼆篇,乃由战国中晚期逐步流传、揉杂、附益,⾄西汉⼤致成形,然⽽当时流传版本,今已失传。⽬前所传三⼗三篇,已经郭象整理,篇⽬章节与汉代亦有不同。内篇⼤体可代表战国时期庄⼦思想核⼼,⽽外、杂篇发展则纵横百余年,参杂黄⽼、庄⼦后学形成复杂的体系。
庄⼦.内篇.齐物论原⽂
南郭⼦綦隐机⽽坐,仰天⽽嘘,荅焉似丧其耦。颜成⼦游⽴侍乎前,⽈:“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昔之隐机者也?”⼦綦⽈:“偃,不亦善乎,⽽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闻⼈籁⽽未闻地籁,⼥闻地籁⽽不闻天籁夫!”
⼦游⽈:“敢问其⽅。”⼦綦⽈:“夫⼤块噫⽓,其名为风。是唯⽆作,作则万窍怒呺。⽽独不闻之翏翏乎?⼭林之畏佳,⼤⽊百围之窍⽳,似⿐,似⼝,似⽿,似枅,似圈,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随者唱喁,泠风则⼩和,飘风则⼤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
⼦游⽈:“地籁则众窍是已,⼈籁则⽐⽵是已,敢问天籁。”⼦綦⽈:“夫吹万不同,⽽使其⾃⼰也。咸其⾃取,怒者其谁邪?”
⼤知闲闲,⼩知间间。⼤⾔炎炎,⼩⾔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以⼼⽃。缦者、窖者、密者。⼩恐惴惴,⼤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如秋冬,以⾔其⽇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其⽼洫也;近死之⼼,莫使复阳也。喜怒哀乐,虑叹变蜇,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菌。⽇夜相代乎前⽽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乎!
⾮彼⽆我,⾮我⽆所取。是亦近矣,⽽不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特不得其眹。可⾏⼰信,⽽不见其形,有情⽽⽆形。百骸、九窍、六藏、赅⽽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说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为⾂妾乎?其⾂妾不⾜以相治乎?其递相为君⾂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与不得,⽆益损乎其真。⼀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尽如驰⽽莫之能⽌,不亦悲乎!终⾝役役⽽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与之然,可不谓⼤哀乎?⼈之⽣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亦有不芒者乎?
夫随其成⼼⽽师之,谁独且⽆师乎?奚必知代⽽⾃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有是⾮,是今⽇适越⽽昔⾄也。是以⽆有为有。⽆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奈何哉!
夫⾔⾮吹也,⾔者有⾔。其所⾔者特未定也。果有⾔邪?其未尝有⾔邪?其以为异于鷇⾳,亦有辩乎?其⽆辩乎?道恶乎隐⽽有真伪?⾔恶乎隐⽽有是⾮?道恶乎往⽽不存?⾔恶乎存⽽不可?道隐于
⼩成,⾔隐于荣华。故有儒墨之是⾮,以是其所⾮⽽⾮其所是。欲是其所⾮⽽⾮其所是,则莫若以明。
物⽆⾮彼,物⽆⾮是。⾃彼则不见,⾃知则知之。故⽈: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之说也。虽然,⽅⽣⽅死,⽅死⽅⽣;⽅可⽅不可,⽅不可⽅可;因是因⾮,因⾮因是。是以圣⼈不由⽽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是⾮,此亦⼀是⾮,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穷。是亦⼀⽆穷,⾮亦⼀⽆穷也。故⽈:莫若以明。
以指喻指之⾮指,不若以⾮指喻指之⾮指也;以马喻马之⾮马,不若以⾮马喻马之⾮马也。天地⼀指也,万物⼀马也。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之⽽成,物谓之⽽然。有⾃也⽽可,有⾃也⽽不可;有⾃也⽽然,有⾃也⽽不然。恶乎然?
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物不然,⽆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
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成与毁,复通为⼀。唯达者知通为⼀,为是不⽤⽽寓诸庸。庸
也者,⽤也;⽤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矣。因是已。已⽽不知其然,谓之道。劳神明为⼀⽽不知其同也,谓之“朝三”。何谓“朝三”?狙公赋芧,⽈:“朝三⽽暮四。”众狙皆怒。⽈:“然则朝四⽽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喜怒为⽤,亦因是也。是以圣⼈和之以是⾮⽽休乎天钧,是之谓两⾏。
古之⼈,其知有所⾄矣。恶乎⾄?有以为未始有物者,⾄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未始有是⾮也。是⾮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成与亏乎哉?有成与亏,故昭⽒之⿎琴也;⽆成与亏,故昭⽒之不⿎琴也。昭⽂之⿎琴也,师旷之枝策也,惠⼦之据梧也,三⼦之知⼏乎皆其盛者也,故载之末年。唯其好之也,以异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所明⽽明之,故以坚⽩之昧终。⽽其⼦⼜以⽂之纶终,终⾝⽆成。若是⽽可谓成乎,虽我亦成也;若是⽽不可谓成乎,物与我⽆成也。是故滑疑之耀,圣⼈之所图也。为是不⽤⽽寓诸庸,此之谓“以明”。
今且有⾔于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以异矣。虽然,请尝⾔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也者,有未始有⽆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也者。俄⽽有⽆矣,⽽未知有⽆之果孰有孰⽆也。今我则已有有谓矣,⽽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谓乎?
夫天下莫⼤于秋豪之末,⽽太⼭为⼩;莫寿乎殇⼦,⽽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万物与我为⼀。既已为⼀矣,且得有⾔乎?既已谓之⼀矣,且得⽆⾔乎?⼀与⾔为⼆,⼆与⼀为三。⾃此以往,巧历不能得,⽽况其凡乎!故⾃⽆适有,以⾄于三,⽽况⾃有适有乎!⽆适焉,因是已!
夫道未始有封,⾔未始有常,为是⽽有畛也。请⾔其畛:有左有右,有伦有义,有分有辩,有竞有争,此之谓⼋德。六合之外,圣⼈存⽽不论;六合之内,圣⼈论⽽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议⽽不辩。
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辩也者,有不辩也。⽈:“何也?”“圣⼈怀之,众⼈辩之以相⽰也。故⽈:辩也者,有不见也。”夫⼤道不称,⼤辩不⾔,⼤仁不仁,⼤廉不嗛,⼤勇不忮。道昭⽽不道,⾔辩⽽不及,仁常⽽不成,廉清⽽不信,勇忮⽽不成。五者圆⽽⼏向⽅矣!故知⽌其所不知,⾄矣。孰知不⾔之辩,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谓天府。注焉⽽不满,酌焉⽽不竭,⽽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
故昔者尧问于舜⽈:“我欲伐宗、脍、胥敖,南⾯⽽不释然。其故何也?”舜⽈:“夫三⼦者,犹存乎蓬艾之间。若不释然何哉!昔者⼗⽇并出,万物皆照,⽽况德之进乎⽇者乎!”
啮缺问乎王倪⽈:“⼦知物之所同是乎?”⽈:“吾恶乎知之!”“⼦知⼦之所不知邪?”⽈:“吾恶乎知之!”“然则物⽆知
啮缺问乎王倪⽈:“⼦知物之所同是乎?”⽈:“吾恶乎知之!”“⼦知⼦之所不知邪?”⽈:“吾恶乎知之!”“然则物⽆知邪?”⽈:“吾恶乎知之!虽然,尝试⾔之:庸讵知吾所谓知之⾮不知邪?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知邪?且吾尝试问乎⼥:民湿寝则腰疾偏死,鳅然乎哉?⽊处则惴栗恂惧,猨猴然乎哉?
三者孰知正处?民⾷刍豢,麋⿅⾷荐,蝍蛆⽢带,鸱鸦耆⿏,四者孰知正味?猨猵狙以为雌,麋与⿅交,鳅与鱼游。⽑嫱丽姬,⼈之所美也;鱼见之深⼊,鸟见之⾼飞,麋⿅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哉?⾃我观之,仁义之端,是⾮之涂,樊然淆乱,吾恶能知其辩!”啮缺⽈:“⼦不利害,则⾄⼈固不知利害乎?”王倪⽈:“⾄⼈神矣!⼤泽焚⽽不能热,河汉冱⽽不能寒,疾雷破⼭、飘风振海⽽不能惊。若然者,乘云⽓,骑⽇⽉,⽽游乎四海之外,死⽣⽆变于⼰,⽽况利害之端乎!”
瞿鹊⼦问乎长梧⼦⽈:“吾闻诸夫⼦:圣⼈不从事于务,不就利,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谓有谓,有谓⽆谓,⽽游乎尘垢之外。夫⼦以为孟浪之⾔,⽽我以为妙道之⾏也。吾⼦以为奚若?”
长梧⼦⽈:“是皇帝之所听荧也,⽽丘也何⾜以知之!且⼥亦⼤早计,见卵⽽求时夜,见弹⽽求鸮炙。予尝为⼥妄⾔之,⼥以妄听之。奚旁⽇⽉,挟宇宙,为其脗合,置其滑涽,以⾪相尊?众⼈役役,圣⼈愚芚,参万岁⽽⼀成纯。万物尽然,⽽以是相蕴。予恶乎知说⽣之⾮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弱丧⽽不知归者邪!
丽之姬,艾封⼈之⼦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于王所,与王同筐床,⾷刍豢,⽽后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乎?梦饮酒者,旦⽽哭泣;梦哭泣者,旦⽽⽥猎。⽅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占其梦焉,觉⽽后知其梦也。且有⼤觉⽽后知此其⼤梦也,⽽愚者⾃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与⼥皆梦也,予谓⼥梦亦梦也。是其⾔也,其名为吊诡。万世之后⽽⼀遇⼤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既使我与若辩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也邪?我胜若,若不吾胜,我果是也?⽽果⾮也邪?其或是也?其或⾮也邪?其俱是也?其俱⾮也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固受其黮暗,吾谁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然则我与若与⼈俱不能相知也,⽽待彼也邪?”
“何谓和之以天倪?”⽈:“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辩。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忘年忘义,振于⽆竟,故寓诸⽆竟。”
罔两问景⽈:“曩⼦⾏,今⼦⽌;曩⼦坐,今⼦起。何其⽆特操与?”景⽈:“吾有待⽽然者邪?吾所待⼜有待⽽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齐物论翻译
南郭⼦綦靠着⼏案⽽坐,仰⾸向天缓缓地吐着⽓,那离神去智的样⼦真好像精神脱出了躯体。他的学
⽣颜成⼦游陪站在跟前说道:“这是怎么啦?形体诚然可以使它像⼲枯的树⽊,精神和思想难道也可以使它像死灰那样吗?你今天凭⼏⽽坐,跟往昔凭⼏⽽坐的情景⼤不⼀样呢。”⼦綦回答说:“偃,你这个问题不是问得很好吗?今天我忘掉了⾃⼰,你知道吗?你听见过‘⼈籁’却没有听见过‘地籁’,你即使听见过‘地籁’却没有听见过‘天籁’啊!”
⼦游问:“我冒昧地请教它们的真实含意。”⼦綦说:“⼤地吐出的⽓,名字叫风。风不发作则已,⼀旦发作整个⼤地上数不清的窍孔都怒吼起来。你独独没有听过那呼呼的风声吗?⼭陵上陡峭峥嵘的各种去处,百围⼤树上⽆数的窍孔,有的像⿐⼦,有的像嘴巴,有的像⽿朵,有的像圆柱上插⼊横⽊的⽅孔,有的像圈围的栅栏,有的像舂⽶的⾅窝,有的像深池,有的像浅池。它们发出的声⾳,像湍急的流⽔声,像迅疾的箭镞声,像⼤声的呵叱声,像细细的呼吸声,像放声叫喊,像嚎啕⼤哭,像在⼭⾕⾥深沉回荡,像鸟⼉鸣叫叽喳,真好像前⾯在呜呜唱导,后⾯在呼呼随和。清风徐徐就有⼩⼩的和声,长风呼呼便有⼤的反响,迅猛的暴风突然停歇,万般窍⽳也就寂然⽆声。你难道不曾看见风⼉过处万物随风摇曳晃动的样⼦吗?”
⼦游说:“地籁是从万种窍⽳⾥发出的风声,⼈籁是从⽐并的各种不同的⽵管⾥发出的声⾳。我再冒昧地向你请教什么是天籁。”⼦綦说:“天籁虽然有万般不同,但使它们发⽣和停息的都是出于⾃⾝,发动者还有谁呢?”。
才智超的⼈⼴博豁达,只有点⼩聪明的⼈则乐于细察、⽄⽄计较;合于⼤道的⾔论就像猛⽕烈焰⼀样⽓焰凌⼈,拘于智巧的⾔论则琐细⽆⽅、没完没了。他们睡眠时神魂交构,醒来后⾝形开朗;跟外界交接相应,整⽇⾥勾⼼⽃⾓。有的疏怠迟缓,有的⾼深莫测,有的辞慎语谨。⼩的惧怕惴惴不安,⼤的惊恐失魂落魄。他们说话就好像利箭发⾃弩机快疾⽽⼜尖刻,那就是说是与⾮都由此⽽产⽣;他
们将⼼思存留⼼底就好像盟约誓⾔坚守不渝,那就是说持守胸臆坐待胜机。他们衰败犹如秋冬的草⽊,这说明他们⽇益消毁;他们沉缅于所从事的各种事情,致使他们不可能再恢复到原有的情状;他们⼼灵闭塞好像被绳索缚住,这说明他们衰⽼颓败,没法使他们恢复⽣⽓。他们欣喜、愤怒、悲哀、欢乐,他们忧思、叹惋、反复、恐惧,他们躁动轻浮、奢华放纵、情张欲狂、造姿作态。好像乐声从中空的乐管中发出,⼜像菌类由地⽓蒸腾⽽成。这种种情态⽇夜在⾯前相互对应地更换与替代,却不知道是怎么萌⽣的。算了吧,算了吧!⼀旦懂得这⼀切发⽣的道理,不就明⽩了这种种情态发⽣、形成的原因?
没有我的对应⾯就没有我本⾝,没有我本⾝就没法呈现我的对应⾯。这样的认识也就接近于事物的本质,然⽽却不知道这⼀切受什么所驱使。仿佛有“真宰”,却⼜寻不到它的端倪。可以去实践并得到验证,然⽽却看不见它的形体,真实的存在⽽⼜没有反映它的具体形态。众多的⾻节,眼⽿⼝⿐等九个孔窍和⼼肺肝肾等六脏,全都齐备地存在于我的⾝体,我跟它们哪⼀部分最为亲近呢?你对它们都同样喜欢吗?还是对其中某⼀部分格外偏爱呢?这样,每⼀部分都只会成为⾂妾似的仆属吗?难道⾂妾似的仆属就不⾜以相互⽀配了吗?还是轮流做为君⾂呢?难道⼜果真有什么“真君”存在其间?⽆论寻求到它的究竟与否,那都不会对它的真实存在有什么增益和损坏。⼈⼀旦禀承天地之⽓⽽形成形体,就不能忘掉⾃⾝⽽等待最后的消亡。他们跟外界环境或相互对⽴、或相互顺应,他们的⾏动全都像快马奔驰,没有什么⼒量能使他们⽌步,这不是很可悲吗!他们终⾝承受役使却看不到⾃⼰的成功,⼀辈
⼦困顿疲劳却不知道⾃⼰的归宿,这能不悲哀吗!⼈们说这种⼈不会死亡,这⼜有什么益处!⼈的形骸逐渐衰竭,⼈的精神和感情也跟着⼀块⼉衰竭,这能不算是最⼤的悲哀吗?⼈⽣在世,本来就像这样迷昧⽆知吗?难道只有我才这么迷昧⽆知,⽽世⼈也有不迷昧⽆知的吗!
追随业已形成的偏执⼰见并把它当作⽼师,那么谁会没有⽼师呢?为什么必须通晓事物的更替并从⾃⼰的精神世界⾥到资证的⼈才有⽼师呢?愚味的⼈也会跟他们⼀样有⽼师哩。还没有在思想上形成定见就有是与⾮的观念,这就像今天到越国去⽽昨天就已经到达。这就是把没有当作有。没有就是有,即使圣明的⼤禹尚且不可能通晓其中的奥妙,我偏偏⼜能怎么样呢?
说话辩论并不像是吹风。善辩的⼈辩论纷纭,他们所说的话也不曾有过定论。果真说了些什么吗?还是不曾说过些什么呢?他们都认为⾃⼰的⾔谈不同于雏鸟的鸣叫,真有区别,还是没有什么区别呢?⼤道是怎么隐匿起来⽽有了真和假呢?⾔论是怎么隐匿起来⽽有了是与⾮呢?⼤道怎么会出现⽽⼜不复存在?⾔论⼜怎么存在⽽⼜不宜认可?⼤道被⼩⼩的成功所隐蔽,⾔论被浮华的词藻所掩盖。所以就有了儒家和墨家的是⾮之辩,肯定对⽅所否定的东西⽽否定对⽅所肯定的东西。想要肯定对⽅所否定的东西⽽⾮难对⽅所肯定的东西,那么不如⽤事物的本然去加以观察⽽求得明鉴。
各种事物⽆不存在它⾃⾝对⽴的那⼀⾯,各种事物也⽆不存在它⾃⾝对⽴的这⼀⾯。从事物相对⽴的那⼀⾯看便看不见这⼀⾯,从事物相对⽴的这⼀⾯看就能有所认识和了解。所以说:事物的那⼀⾯出
⾃事物的这⼀⾯,事物的这⼀⾯亦起因于事物的那⼀⾯。事物对⽴的两个⽅⾯是相互并存、相互依赖的。虽然这样,刚刚产⽣随即便是死亡,刚刚死亡随即便会复⽣;刚刚肯定随即就是否定,刚刚否定随即⼜予以肯定;依托正确的⼀⾯同时也就遵循了谬误的⼀⾯,依托谬误的⼀⾯同时也就遵循了正确的⼀⾯。因此圣⼈不⾛划分正误是⾮的道路⽽是观察⽐照事物的本然,也就是顺着事物⾃⾝的情态。事物的这⼀⾯也就是事物的那⼀⾯,事物的那⼀⾯也就是事物的这⼀⾯。事物的那⼀⾯同样存在是与⾮,事物的这⼀⾯也同样存在正与误。事物果真存在彼此两个⽅⾯吗?事物果真不存在彼此两个⽅⾯的区分吗?彼此两个⽅⾯都没有其对⽴的⼀⾯,这就是⼤道的枢纽。抓住了⼤道的枢纽也就抓住了事物的要害,从⽽顺应事物⽆穷⽆尽的变化。“是”是⽆穷的,“⾮”也是⽆穷的。所以说不如⽤事物的本然来加以观察和认识。
⽤组成事物的要素来说明要素不是事物本⾝,不如⽤⾮事物的要素来说明事物的要素并⾮事物本⾝;⽤⽩马来说明⽩马不是马,不如⽤⾮马来说明⽩马不是马。整个⾃然界不论存在多少要素,但作为要素⽽⾔却是⼀样的,各种事物不论存在多少具体物象,但作为具体物象⽽⾔也都是⼀样的。
鱼我所欲也翻译及原文能认可吗?⼀定有可以加以肯定的东西⽅才可以认可;不可以认可吗?⼀定也有不可以加以肯定的东西⽅才不能认可。道路是⾏⾛⽽成的,事物是⼈们称谓⽽就的。怎样才算是正确呢?正确在于其本⾝就是正确的。怎样才算是不正确呢?不正确的在于其本⾝就是不正确的。怎样才能认可呢?能认可在于其⾃⾝就是能认可的。怎样才不能认可呢?不能认可在于其本⾝就是不能认可的。事物原本就有正
确的⼀⾯,事物原本就有能认可的⼀⾯,没有什么事物不存在正确的⼀⾯,也没有什么事物不存在能认可的⼀⾯。所以可以列举细⼩的草茎和⾼⼤的庭柱,丑陋的癞头和美丽的西施,宽⼤、奇变、诡诈、怪异等千奇百怪的各种事态来说明这⼀点,从“道”的观点看它们都是相通⽽浑⼀的。
旧事物的分解,亦即新事物的形成,新事物的形成亦即旧事物的毁灭。所有事物并⽆形成与毁灭的区别,还是相通⽽浑⼀的特点。只有通达的⼈⽅才知晓事物相通⽽浑⼀的道理,因此不⽤固执地对事物作出这样那样的解释,⽽应把⾃⼰的观点寄托于平常的事理之中。所谓平庸的事理就是⽆⽤⽽有⽤;认识事物⽆⽤就是有⽤,这就算是通达;通达的⼈才是真正了解事物常理的⼈;恰如其分地了解事物常理也就接近于⼤道。顺应事物相通⽽浑⼀的本来状态吧,这样还不能了解它的究竟,这就叫做“道”。耗费⼼思⽅才能认识事物浑然为⼀⽽不知事物本⾝就具有同⼀的性状和特点,这就叫“朝三”。什么叫做“朝三”呢?养猴⼈给猴⼦分橡⼦,说:“早上分给三升,晚上分给四升”。猴⼦们听了⾮常愤怒。养猴⼈便改⼝说:“那么就早上四升晚上三升吧。”猴⼦们听了都⾼兴起来。名义和实际都没有亏损,喜与怒却各为所⽤⽽有了变化,也就是因为这样的道理。因此,古代圣⼈把是与⾮混同起来,优游⾃得地⽣活在⾃然⽽⼜均衡的境界⾥,这就叫物与我各得其所、⾃⾏发展。
古时候的⼈,他们的智慧达到了最⾼的境界。如何才能达到最⾼的境界呢?那时有⼈认为,整个宇宙从⼀开始就不存在什么具体的事物,这样的认识是最了不起,最尽善尽美,⽽⽆以复加了。其次,认为宇宙之始是存在事物的,可是万事万物从不曾有过区分和界线。再其次,认为万事万物虽有这样那样的区别,但是却从不曾有过是与⾮的不同。是与⾮的显露,对于宇宙万物的理解也就因此出现亏损和缺陷,理解上出现亏损与缺陷,偏私的观念也就因此形成。果真有形成与亏缺吗?果真没有形成与
亏缺吗?事物有了形成与亏缺,所以昭⽂才能够弹琴奏乐。没有形成和亏缺,昭⽂就不再能够弹琴奏乐。昭⽂善于弹琴,师旷精于乐律,惠施乐于靠着梧桐树⾼谈阔论,这三位先⽣的才智可说是登峰造极了!他们都享有盛誉,所以他们的事迹得到记载并流传下来。他们都爱好⾃⼰的学问与技艺,因⽽跟别⼈⼤不⼀样;正因为爱好⾃⼰的学问和技艺,所以总希望能够表现出来。⽽他们将那些不该彰明的东西彰明于世,因⽽最终以⽯之⾊⽩与质坚均独⽴于⽯头之外的迷昧⽽告终;⽽昭⽂的⼉⼦也继承其⽗亲的事业,终⽣没有什么作为。像这样就可以称作成功吗?那即使是我虽⽆成就也可说是成功了。像这样便不可以称作成功吗?外界事物和我本⾝就都没有成功。因此,各种迷乱⼈⼼的巧说辩⾔的炫耀,都是圣哲之⼈所鄙夷、摒弃的。所以说,各种⽆⽤均寄托于有⽤之中,这才是⽤事物的本然观察事物⽽求得真实的理解。
现在暂且在这⾥说⼀番话,不知道这些话跟其他⼈的谈论是相同的呢,还是不相同的呢?相同的⾔论与不相同的⾔论,既然相互间都是⾔谈议论,从这⼀意义说,不管其内容如何也就是同类的了。虽然这样,还是请让我试着把这⼀问题说⼀说。宇宙万物有它的开始,同样有它未曾开始的开始,还有它未曾开始的未曾开始的开始。宇宙之初有过这样那样的“有”,但也有个“⽆”,还有个未曾有过的“⽆”,同样也有个未曾有过的未曾有过的“⽆”。突然间⽣出了“有”和“⽆”,却不知道“有”与“⽆”谁是真正的“有”、谁是真正的“⽆”。现在我已经说了这些⾔论和看法,但却不知道我听说的⾔论和看法是我果真说过的⾔论和看法呢,还是果真没有说过的⾔论和看法呢?
天下没有什么⽐秋毫的末端更⼤,⽽泰⼭算是最⼩;世上没有什么⼈⽐夭折的孩⼦更长寿,⽽传说中年寿最长的彭祖却是短命的。天地与我共⽣,万物与我为⼀体。既然已经浑然为⼀体,还能够有什么议论和看法?既然已经称作⼀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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