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
015-10-13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4xzw042);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项目(S
C12E030);成都市哲学社会科学项目“成都新诗史”成果
作者简介:王学东(1
979—),男,四川乐山人,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当代诗歌、巴蜀文化、民国文学的研究。第30卷第6期2 0 1 5年1
1月长沙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CHANGSHA UNIVERSITY OF SCIENCE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V
ol.30No.6Nov.2 0 1
———读龚学敏的《钢的城》
王学东
(西华大学人文学院,四川成都 610039
)[摘要]
在这个钢筋铁骨的时代,龚学敏的第六本个人诗集《钢的城》其突出的特点在于对“钢铁”的诗性规划,并由此呈现了当代诗歌“钢铁诗学”,具有特别的意义。他从中国钢铁的源头展开的“钢铁之诗”,回到了“钢铁本身”,彰显出钢铁的柔性、温暖性、抒情性的一面。同时,在回到“钢铁本身”的“钢铁诗学”中,还张扬出一种浓烈的科技意识和理性精神,这为当代诗歌如何注入理性精神、科技意识的“新的抒情”走向,提供了一种新的诗学可能。
[关键词]《钢的城》;钢铁之诗;钢铁诗学;新的抒情
[中图分类号]I207.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934X(2015)06-0078-07DOI:10.16573/j
.cnki.1672-934x.2015.06.013"Steel Poetics"of Contemporary Poems:on Steel City by Gong
XueminWANG Xue-dong
(School of
Humanities,Xihua University,Chengdu,Sichuan 610039,China)Abstract:In the steel-cored era,the outstanding feature of Steel City,the sixth collection of Gong
Xuemin's poems,lies in its poetic planning,thus presenting the special meaning of"Steel Poetics"in contemporary poems.He startedhis"poems of steel"from the origin of Chinese steel,then came back to"steel itself",which presented steel's soft-ness,warmness and lyricism.Meanwhile,during
the process of coming back to"steel poetics"of"steel itself",hispoems widely displayed a kind of strong scientific sense and rational spirit,thus supplying apossibility of new poeticsfor contemporary
poems on how to transfuse rational spirit and scientific sense into"new lyric".Key
words:Steel City;poem of steel;steel poetics;new lyric 诗人龚学敏2
014年12月出版了他的第六本个人诗集《
钢的城》。该诗集延续着龚学敏一直以来所洞察的宏大历史、国家意识等主题,以及高扬着令人震惊的抒情、唯美风格。但令人瞩目的是,他选取了“钢铁”这样一个特有基点
来形塑他的诗与思,为他赢获了一个崭新艺术空间。即在《钢的城》中,诗人劲显从“钢铁”出发抚摸汉语、谛听诗学之气息,又燃动从“钢铁”启航以究览生命、激活大地、照彻历史和洞达现代之旨归。诗集《钢的城》不仅是龚学敏自身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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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历程的一次突破性转变,同时更重要的是其所释放出来的“钢铁诗学”,对我们如何省思现代诗学、衡断现代思想均有特别之意义。
一
在人类文明史上,“钢铁”可谓有着气吞山河、统揽全局之大伟力。质言之,人类的文明史,可以说就是一部金属发展之历史,或者说人与金属共同发展的历史。从狰狞的青铜,到沉重的黑铁,再到当下的机器,钢铁深入到大地和生命之中,奏鸣精神和灵魂的声音。当然,我们这里所说的“钢铁”,不仅仅包括作为铁碳合金的一种金属元素的“狭义钢铁”,也是指在钢铁基础上所形成钢铁文化,包括现代工业、现代社会和现代文明,以及钢铁背后的科技理论和理性精神等“广义钢铁”。
20世纪更是“钢铁”笼盖一切波澜壮阔的世纪,被称为钢铁文明时代。这个时代,处处有钢铁之燃烧,钢铁在20世纪的大地上纵横弛奔:从火车、汽车,到飞机、轮船,从挺拔耸立的建筑物,到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手机、电视、电脑,从法国的埃菲尔铁塔、美国的自由女神,到电影大片《变形金刚》《钢铁侠》……我们已经深陷在钢铁的黑洞之中,享受着钢铁之光给我们带来的方便、快捷,感受着钢铁的从容、博大品质,同时也对此冰冷机械、生命干枯、灵魂漂泊的钢铁世界亮出了铺张凌厉的批判之剑。可以说,钢铁是这个社会的专属座驾,他指挥着现代社会,成为我们这个社会涌动不息的血
管;钢铁主宰着人的存在,是我们身体中咄咄逼人的神经纤维。直面“钢铁”,在“钢铁”中存在,是现代社会的面影,也是现代生命的中枢。“火药、指南针、印刷术———这是预告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大发明,火药把骑士阶层炸得粉碎,指南针打开了世界市场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术则变成新教的工具,总的来说变成科学复兴的手段,变成对精神发展创造必要前提的最强大的杠杆。”[1]借用马克思的话,钢铁,成为当代社会丈量人存在、人的精神的最强大的杠杆。
在此基础上,西方文学已然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钢铁文学”体系,呈现出特别的诗学价值和社会意义。亨利·塞热说道,“在1920和1930年代,机器美学事实上主宰了一切的现代风格和现代运动。”“关于艺术与机器的修辞……在一战后事实上泛滥于所有的先锋杂志。”[2]这其中,未来主义对“工业生产”“科技信仰”“钢铁”“机器”的热情张扬到极致的地位。1909年意大利诗人马里内蒂在《未来主义的创立和宣言》《人的增殖与机器的统治》中,就看到了现代工业文明、科学技术对现代社会的转折性意义,“宏伟的世界获得了一种新的美———速度美”,他主张文艺应当反映现代钢筋铁骨的机器文明,展现以钢铁、机器所独有的速度、力量美学[3]。20世纪20年代,苏联也出现过以“无产阶级文化派”为代表的“钢铁赞歌”。如萨莫贝特尼克在《机器天堂》中所写,“颂扬铁的救世主,勇士的新时期!/在这晦暗的手掌里有无限的自由/在这钢铁的肌肉里有人类的曙光。”以萨莫贝特尼克为代表的“钢铁之歌”,旨在宣扬集体主义,赞扬工业大生产,赞扬人的力量,体现出对技术和科技的强烈信仰,最终呈现出强力、阳刚的美学风格。
不过,比起这些对机器、钢铁的热情歌颂者,对钢铁的质疑和批判,更成为整个社会的一股强劲的文学思想洪流。而且比起钢铁赞歌来说,这种文学的“钢铁批判”有着更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影响。这就是由于在钢铁背后的技术文明、理性精神以及城市文化,所凸显出来的对生命的压制、禁锢、宰制,更为沉痛地撞击到我们的存在,限制了人之个体自由和精神飞腾,于是形成了对钢铁、钢铁文化批判的一系列文学和理论。如爱伦堡说:“一个表现大自然或者人类情感的艺术家是不会衰老的。谁也不会说二十世纪的女人要比二十五个世纪以前创造的雅典卫城中的胜利女神像更漂亮、更完美;谁也不会嘲笑哈姆莱特的困惑或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但是一个艺术家一旦迷上了机器,他的乌托邦就会被时代超越或推翻。”[4]由此,从只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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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第6期王学东:当代诗歌的“钢铁诗学”
自然歌咏的自然之子叶赛宁,到栖居于瓦尔登湖的梭罗,从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到阿特伍德的《“羚羊”与“秧鸡”》,我们感受到的更多的是“钢铁丑学”,而非“钢铁美学”。而且在强大的技术批判理论之下,对“钢铁”的批判之路更一路走高。马克思除了看到技术的变革性力量,也展现了工业的异化力量,他说:“全部人的活动迄今都是劳动,也就是工业,就是自身异化的活动。”[5]之后一系列的技
术批判理论大行其道,“人自己的活动,人自己的劳动,作为某种客观的东西,某种不依赖于人的东西,某种通过异于人的自律性来控制人的东西,同人相对立。”[6]从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理论到当下时兴的生态主义理论,技术、理性、钢铁的“性本恶”得到极度的彰显,对钢铁、技术、理性之批判,就成了我们与钢铁的重要维度。
而在中国语境中,我们与钢铁之间相遇的历史和现实则更为复杂,我们并未形成相对有效的“钢铁之诗”。我们与钢铁的遭遇首先是“船坚炮利”这样一个屈辱之历史,有着“三千年未有之奇局”的“天崩地裂”之沉痛感。进入当下社会,当时面对西方现代工业城市文化所产生的那种天崩地裂之感不仅消失,而且都市文化已成为了我们生命存在的常态。我们深深陷溺在钢铁世界之中,沉迷于钢铁的积极力量,在舒适、惬意之中不能自拔。但“钢铁诗学”却还是难以在中国文学中获得长足的推进,甚至我们更加深刻地呈现出“对钢铁的敌意”。特别是以小农经济为主的中国社会中,在传统哲学的“中庸”“天人合一”“修心”“轮回”等思想,以及传统的文人政治等的种种合力之下,我们形成了我们与“钢铁文化”完全不同的“自然观”。这一理论,最后在文学中仅仅坐实为对“意境”的追求与迷恋。意境是中国古代艺术审美理想的核心,这体现了一种对待生命的独特意识:顺应宇宙万物变化,遵从天命,与天地万物合一而并生,形成一种宁静的生命形态,达到生命与自然之间的亲密无间和谐共一。中国古典文学发展出了独特韵味的“意境”诗歌旨趣,他们陶醉于这种人与自然的“共在”关系,不以主体的世界主宰世界万物,也没有征服和去改造世界的愿望,不去打破自然界的和谐秩序,任其自在自为地演化生命。更为严重
的是,古典文学传统的“自然观”,从小就开始对我们的欣赏习惯进行熏染,形成了我们对于文学认识的固定思维模式,以至于影响至今。在中国文学中,我们更喜欢乡村文学、田园文学,我们难以欣赏和感受钢铁文学、工业文学的魅力。正如施蛰存在《又关于本刊的诗》中所说的,“所谓的现代生活,这里面包括着各式各样的独特形态,汇聚着大船舶的港湾,轰响着噪音的工场。深入地下的矿坑,奏着Jass乐的舞场、摩天楼的百货店,飞机的空中站,广大的竞马场……甚至连自然景物也和前代的不同了。这种生活所给予我们的诗人的感情,难道会与上代诗人们从他们那的生活中所得到的感情相同吗?”[7]尽管中国当代文学也有着一定数量的与“钢铁”有关的“工业文学”“城市文学”“打工文学”“生态文学”,但在中国传统的“天人合一”的理论框架之下,我们还难以与“钢铁”展开有效的对话,难以对“钢铁”为核心的“现代”的表达出我们想象力世界。
面对着这样一个高歌猛进的钢铁文化时代,以及世界勃发的有关钢铁的诗与思,更重要的是面对着当下中国文学对钢铁的沉默乃至敌意,我们也必须还原“钢铁本身”,在“钢铁”中抵达生命,洞悉世界,建构出一个具有包容性的、良性的乃至诗性的钢铁世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龚学敏诗集《钢的城》中对“钢铁”的诗性规划,以及由此所挖掘出来的“钢铁诗学”,在这个钢筋铁骨的时代,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二
当代诗歌
面对着庞大的现代钢铁文化,龚学敏是如何熔铸他“钢铁”的诗与思呢?在诗集《钢的城》中,他选择了一个独特的乃至具有启示性的视角,即从攀枝花开始他的“钢铁诗学”之路。攀枝花以花来命名,但钢铁才是这个城市的底座。其中,攀枝花钢铁集团是中国西部最大的钢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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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第30卷
生产基地,被誉为“中国钢铁工业的骄傲”。所以选择攀枝花,不仅是对攀枝花工业文明历史的宏大书写,更抓住了我们“钢铁经验”和“钢铁感受”的一个最重要的激活原点。
由此,龚学敏《钢的城》中的“钢铁之歌”,是从钢铁的根子上、源头上发掘诗。如果回到源头凝练我们与“钢铁”相遇的历史,我们看到,不是“钢铁”需要我们,更不是“钢铁”要强行介入到我们的生命与存在中,而是我们的时代、社会需要钢铁,我们需要钢铁。正如他在诗中写道,“1936年的中国。日寇的飞机像一把剪刀,/正在蹂躏农耕着的版图。山河破碎,没有钢铁支撑的山河,/从东北开始破碎,/从华北开始破碎/从华东开始破碎……/一直破碎到常隆庆留着眼泪的中国西部。这破碎的声音,被常隆庆默默地装进背包。”①没有钢铁的中国,一步一步地破碎,甚至坠落到灭亡的境地。当我
们在这种背景之下与钢铁相遇时,我们对钢铁的理解和感知,就有了完全的维度。此时,“钢铁”有了一种极为重要的历史使命和重要价值。“金沙江知道,一味只写了一个铁字的药方,/可以治愈一条大河,/一座高山,/一个人,以及/一个孩子每一天早上都要用毛笔在天空中写下的两个字:/祖国。/雅砻江的瀑布知道,一味只写了一个钢字的药方,/可以治愈一张地图,/一句话,/一个词,还有一人,一有关人的最坚强的/脊梁。”龚学敏这种回到钢铁源头的诗学之路,其特有的精神维度在于让我们从钢铁本身出发,可以触摸到钢铁调和的颜,聆听到钢铁通脱的声音,目击到钢铁救赎的彩。
当然,如果站在这样钢铁历史背景之中,《钢的城》中的“钢铁”也就成为中国钢铁历史演进的文学书写,这种钢铁诗学就必然包含着宏大的历史意识,成为对宏大历史主题的书写。“攀枝花建不起来,/一位名叫的人在历史的线装书中睡不好觉。/攀枝花建不起来,/一个用菊香命名的书屋里,所有的藏书都睡不好觉。/攀枝花建不起来,/一片比所有的海还要辽阔的中南海睡不好觉。/攀枝花建不起来,/一首叫做三线的乐谱上所有的音符睡不好觉。/攀枝花建不起来,/一首叫做钢铁的诗歌里所有的汉字都睡不好觉。/攀枝花建不起来,/整个中国工业布局里的每一粒棋子都睡不好觉。/攀枝花建不起来,/中国,/睡不好觉。”这里的攀枝花,指的是攀枝花的钢铁。这里对攀枝花的期待,就成为对钢铁的期待。“钢铁”在这里,就有着重要的政治意义,甚至是整个中国社会的一个符号。回到了历史源头的钢铁,更多的就包含着它宏大历史使命和时代特征。因此在《钢的城》中,“钢
铁”本身所蕴含的力量,也必然会指向时代意义,指向国家价值,指向民族精神。“炼成了多少钢铁,就留下了多少温泉,/炼成了多少钢铁,就给了中国多少温暖。/这些钢铁的汗水,这些和钢铁一样单纯的汗水,正在用她们的话语,/感召一朵花开放时的力量。”尽管有着这样的宏大历史意识,《钢的城》中的“钢铁”既有宏大历史进程,也并没有遮蔽和掩盖细小、真实的历史。这里不仅有对三线建设、、等钢铁大历史的书写,也有对常隆庆、周传典以及“花木兰割草班”等的“钢铁小历史”的描写。也就是说,《钢的城》中宏大的历史主题、国家意识,并未成为他“钢铁诗学”的唯一注脚,而同时还为我们播散出了一个个多元多层的钢铁经验。
从中国钢铁的源头展开的“钢铁之诗”,就回到了“钢铁本身”。而回到“钢铁本身”,我们也就看到了“钢铁”中所孕育着的疗救的力量,以及钢铁既宏大而又细微的历史。回到“钢铁本身”,不仅成为龚学敏“钢铁诗学”的一个厚实之基,也是其《钢的城》中钢铁诗学的重要特点。
三
尽管在《钢的城》中,“钢铁诗学”有着宏大的历史主题、国家意识这样一条极为重要的主线。但当一回到“钢铁本身”,龚学敏诗歌中的“钢铁”就有了完全不同的诗学向度。
在诗歌中,特别是在攀枝花这样一个以花命名的城市中写钢铁,在《钢的城》中将“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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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钢铁”熔铸于一体,彰显出钢铁的柔性、温暖性、抒情性的一面,这既是《钢的城》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构成了龚学敏钢铁诗学独特的一面。如他在诗中所写,“冶铁,/是一瓣东方鱼肚白颜的花,可以从石头一直绽开成,/游向大海的鱼,并且,/在远方唱响中国自己的声音。/矿山,是一瓣清晨沾满了露水的花,有多少滴露水,/就有多少声鸟鸣,中国的枝头上,/就有多少声希望。/煤炭,/是一瓣铺成开所有朝霞的花,/一片片地从历史,的庄稼地中开过去,一直开到/,中国工业的船上,满载所有的阳光。/……”他在钢铁中融合了巴蜀传统文化中尚夸饰、铺张、华丽的风格,体现出精致、华美、艳丽诗学追求,他诗歌中的“钢铁”,成为一种特有的“华美之铁钢铁”。同样的诗句也出现在对柴油机的赞美声中,“柴油发电机像一声鸟鸣,从昆明灿烂的阳光中传向渡口。/飘一座山,鸟鸣就离那支钢铁合唱的乐队近一点,/飞一程路,鸟鸣就离在渡口的涛声中唱歌的人们近一点。/从昆明飞过来的发电机,把劳动号子最美的和声撒在中国的天空,/最白的那片云朵下面。/渡口,发电机最美妙的歌声,/是所有的水第一次听到的鸟鸣,是中国的清晨,和他的年轻。”诗人的这种将钢铁与鲜花、钢铁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努力,形成了一种特别的钢铁诗学。“在诗人的调适和融合下,我们就看到了诗歌魔棒点化钢铁的努力,一根根钢铁正成长一棵棵树,萌芽,开花,并不断向大地伸展自己的脚,吸取更多的地力、阳光和雨露,蓬勃生长,长成一片自足的森林,让小鸟啾啾地自
鸣于其间。”[8]正如叶延滨所说的“诗歌魔棒点化钢铁的努力”,龚学敏的钢铁之诗形成了一种“积极钢铁”。由此他钢铁之诗中释放出一种温暖、明亮、温柔、流畅的质感,具有鲜活、灵动的生命力,这在现代性批判的背景之下,他的“积极钢铁”堪称是一种“中性钢铁”,这是当代文学在面对钢铁时极少观照的重要一面。
我们知道,我们的文学中存在着大量的钢铁诗学的批判视野。在现代性危机的背景之下,我们陷入了城市(钢铁)—乡村(自然)的二元对立背景之中,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我们的钢铁批判诗学。在我们看来,“钢铁”就是机器、加工,就是破败、荒芜的钢铁厂、流水线,就是冰冷、坚硬的质感,就是同质化、单一、约束、规训的生命。正如以写“铁”著称的郑小琼,她说,“当我自己不断在写打工生活的时候,我写得最多的还是铁。”“我一直想让自己的诗歌充满一种铁的味道,它是尖锐的,坚硬的。”[9]而且在评论界,更将这样一种钢铁批判诗学推向了极致,“铁的冷硬、铁的板滞,铁作为工业化生存的象征,作为流水线一般的生产程序的隐喻,作为与细弱的人性与肉体相对照的异化力量的化身……在表现‘工业时代的美学’'方面,它可以说有着不可替代的意义。铁是黑暗和秩序,也是心灵和命运。它统治着这个世界,这些血肉之躯的生命,让他们更显卑微、无力抗拒。”[10]这种钢铁批判诗学,当然是“钢铁本身”的重要一环,但这种批判又并未从钢铁本身去建构钢铁诗学,而是从钢铁诗学本身抽身出来,以钢铁的对立面“自然”出发,来构建我们的时代。他们认为自然是天堂,乡村自然风景,农民的淳朴是人与自然的和谐,是生命的完整、统一、充盈。于坚就曾说,“中国昔日最伟大的
诗人都是自然成就的。”因此,当下的大量诗歌不是面对现代钢铁社会本身,而是试图以乡村、自然来建构现代人的生命、精神之源,乃至世界的本源。在自然中到生命的归宿与安慰,是当下钢铁诗学批判之路的一种重要呈现。
自然、乡村本身是否就是完整、充盈和充满诗意的,这是很值得怀疑的。而且更为致命的是,当我们绕过“钢铁本身”,而从自然展开我们生命之思,我们是否就完全忽视掉了我们扎根于钢铁之中存在的基本境遇呢?我们是否就失掉了与当下社会、现代进程展开有效对话的机会呢?特别是在工业文明高歌猛进之时,我们越是迷恋着乡村和自然,尖锐、激烈地批判和否定城市和工业文明,也就越失掉了与“钢铁”这一社会中轴平等对话的机会。进而,也就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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