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诗歌充满了喧嚣,在各种流派和主张、多种创作风格的巨浪里,独树一帜而且为读者评论家一起叫好的则少而又少,陈先发属于一个。他的诗歌已经成为别人无法模仿的文体,从这个意义说他是当代诗歌写作的文体家;他的诗歌又具有典型的东方文化的彩,是典型地将传统文化化用到当代意识中的成功典范,因此他又是新诗的实验者。过早对一个诗人的地位做文学史的评价是有害的,所以我只从文本出发开始我的解读。古典意象的巧妙挪移
在陈先发的诗歌里,我们每每会被一些精美的熟悉的古代诗歌意象所惊醒,那些熟知的意象经过陈先发的化用竟然有了超越古典意象的意义,而且在具体的诗歌中焕发出新的奇异光彩。比如在诗歌《前世》里他将美丽的梁祝故事经过一番变化,将现代人的情感融化到那古典的意象中,抓住化蝶的刹那,将永恒的爱情和痛心的反叛表达得淋漓尽致。“我无限眷恋的最后一幕是:他们纵身一跃/在枝头等了亿年的蝴蝶浑身一颤/暗叫道:来了!马知遥
陈先发:复活汉语诗歌的传统
/这一夜明月低于屋檐/碧溪潮生两岸//只有一句尚未忘记/她忍住百感交集的泪水/把左翅朝下压了压,往前一伸/说:梁兄,请了/请了——”满诗都是古典的意象,却将一种千古的爱情用诗人自己的感受形象地表达出来,那化蝶的美好上升为惊人的悲剧,在震撼之余不能不感慨诗人的想象和深刻的情感体验。在当代诗歌创作中曾经很流行过一段“旧瓶换新酒”的创作风气,许多诗人试图从唐诗从宋词从诗经里寻到灵感,但迄今为止尚未有一人能和陈先发的“旧瓶新酒”相媲美。因为他化得痕迹全无,超越了古典意象或者诗词本身,并巧妙地将古典意象做了当代诗歌的新的意象,为新诗服务,这样的化用因此才显示出诗人的创造才华,才焕发出传统诗词在当代诗人心中的魅力。
再看《游子吟》,同样是对古诗词的化用,但其中深情的表达似乎又不仅深化母爱,其中对游子的内心也刻画得十分到位。“初春的杨柳,拂向河面,像母亲缝衣的针,和线。/是啊,我为何要走得这么远?比一个亡命徒寄出的/书信还要远。我为何要把诗写得像断头台的砖/那样干燥和整齐。我为何要把技艺越拧越紧/紧得像池塘里,死抱着枯叶的那一圈波纹。/我为何要这么久地坐在小河边,谈论一个家乡皆耻于/谈论的人。初春恰是一个人内心最陡峭的时辰/我走得这么远,难道只为一再梦见,母亲金灿灿的油灯?”那种换位的思考、角度的变化将一首《游子吟》牵引着读者进行互文的思考,从而将那苦苦的游子的无奈和暗藏的秘密都形象化地描画出来,其中是否有诗人自况则难以尽言,其中的张力远远超越了孟郊的《游子吟》。
同样在《捕蛇者说》里,诗人完全从原作中脱离,而赋予了古典意象以新的含义,使蛇具有了寓言的
彩。“蛇因怀疑不
长四肢,它不分昼夜地/蜕皮仅仅出于对怀疑的迷恋。”病态的蛇病态的生存,让我们读后不知道是捕蛇者患了病还是蛇本来就有病,命运似乎已经注定了一切,有蛇就有捕蛇者就有逃跑和追捕,就有那残杀后的阴影。是对现实的暗示还是对战争的寓言,诗歌的多义和多解在这首诗歌里体现得相当突出。
与此相类的还有《卖虎皮者》,“卖虎皮的人斜靠在/长满青苔的榆树上/头顶枝桠间电线纵横。/他无从知晓/镀银电流中有两个人在长久地交谈/弹片,另一个/竖着有黑条纹的耳朵,已死去多年”,用一个相类的题目,表达着一个现代的人生图景。那个猎户,在他沉睡的刹那,让诗人窥探到他内心,也窥探到人类与自然的对峙。而这样对峙却是用这样一个充满了诗意的场景实现的,其中的荒诞感不言而喻。
人道关怀的执着进入
在陈先发的一类诗歌中,我们会很明显地发现他借古典的意象在表达人道关怀,那种意识通过熟知的
当代诗歌古人形象传达出动人的魅力。在这样表达的时候他有时甚至不惜使用魔幻的手法,让你不仅想到拉美小说家笔下神秘的人与鬼的世界,在陈先发那里生死的界限没有了,有的是灵魂平等而自然的对话。在《秋日会》里诗人为大家造景,在一对约会的男女中间有一个竟然是亡故多年的女子,一个普通的砂厂工人,而来赴约的男人已经退休。这样的生死相约,这样的跋山涉水,经过诗人打破时空和生死界限的描绘令人动容,而冷静的书写里,我们能从字里行间读到诗人对忠贞爱情的赏叹。“我必须走过漫长的湖畔小径/才能到达。
/你先读我刻在阴阳界上的留言吧:/你不叫虞姬,你是砂轮厂的多病女工。你真的不是/虞姬,寝前要牢记服药,一次三粒。逛街时/画淡妆。一切,要跟生前一模一样”。那种人道关怀还表现在对生命和时光的瞬时把握,在静中感受到动,在安静时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不堪。诗歌《博弈》这样表现着:“我一边用尾巴拍打着石凳/一边下棋。两个无用的人,相互磨损着/时日轮替的长针在闪耀/针尖上/埋着孔子尸骸的泰山在崩溃/不舍昼夜的雨点,在崩溃”人类都处于永远的寻中,人类永远不到源头却还不放弃,人类因此受到来自灵魂的折磨来自现实的残酷和理想的无法实现之间的痛苦纠葛中,因此即使一个想试图做隐士的人也无法让自己从现世中彻底超越,这也许就是宿命。“窗外,三三两两的鸟鸣/不到源头/一天的繁星不到源头。/街头嘈杂,樟树呜呜地哭着。/春水碧绿,备受折磨。/他茫然地站立/像从一场失败的隐身术中醒来”(诗歌《隐身术之歌》)对时光的感受和恐惧,对人类面对岁月的无
奈,他不惜用变形的手法,不惜夸张,让岁月形象化。而时光背后是残忍的未来,看似美好其实充满了沧桑后的无可把握。《在湖畔》里,他这样写“多年以前,湖水被震碎过,掏空过,勒死过/蒙上了一层回忆的灰尘。你不过是/带着‘人生苦短’的焦虑,再看一眼/你不过是拨开荒草,把埋着你和她两张脸的/湖水,轻轻地,一层又一层地,卷起”所谓人间美好的情感不过是对已经干枯的湖水了望并将回忆如流水般一次次卷起,恰切的比喻,却近乎无情地揭示了岁月对人类情感的剥蚀和人类的渺小。
对生死的悲悯对历史的悲悯对底层普通人生的悲悯无不显示出诗人强烈的人道情怀,而这样的人道情怀和悲悯意识注定了他
所具有的中国知识分子的气质。这样气质从自古以来的中国古代文仕那里流传,从五四新文化的先哲那里流传,到现在,血脉相连。
恢复传统的高贵和现代诗歌的魅力
他几乎将汉语诗歌的活力重新激活。我说这话的确切含义是:在古典诗歌盘踞千年的中国,在大家都
在徒叹现代新诗无法达到汉唐诗歌高度的年代里,陈先发的诗歌尝试为我们到了将僵死的“古代”在现代唤醒,将那些流逝的重新得到,那就是文人的风骨和创造性的词语创新的融合。在他的大量诗作里,我们看到的是熟悉的汉语通过他对日常的介入和诗歌独特感受的渗透而有了别样的新意。这在一个新诗发展百年,白话文也倡导了百年的时代里,焕发出汉语新的活力实在是困难的。而好的诗人或作家是可以通过他充满创造的文字为他的民族语言创造奇迹的。莎士比亚是一个,但丁也是一个。当代许多的诗人都在这方面做着努力,原创性和民族性都把握得比较好的,乏人,而陈先发已经具备了这样的能力。在《北风起》这首诗歌里,我们不仅仅能读到诗人悲悯的情怀,更重要的是诗人将汉语的潜力挖掘出更多的含义,“谷物运向远方,养活一些人 /谷物中的颤栗,养活另一些人”在这里,我们从第一句里能很清楚地明白谷物和活人的关系,到了第二句,颤栗和活人就有些不明白了,但联系上下文,我们能体会到在这里诗人将谷物上升到了形而上层次,那颤栗是灵魂的呼唤也可能是来自生存的挤压,也可能象征着更多的含义,诗人已经不是想借词语表达词语的简单意义,而是表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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