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间,剪纸对于女人们而言是一种绝对大众化的方式,能剪者甚多,然而能够真正拥有剪纸艺术语言,能够赋予一张纸以生命艺术之美的大成者,却是极为少数的。简单地说,那种只是继承了这种形式,停留在装扮生活,巧饰生活的表面形态描摹上的剪纸,从来都是站在门外只知形而不知意的模仿者,显而易见的是将其剪得工细精巧,以其形似而为某一戏剧传说等造像,与绘画一争高下者;或连续至百、至千、至万而者,这一来从外表看,已设起一个很有规模的坛场,但本质上却牛头不对马嘴,太多的欲望使其变为一种单薄的功利样式,从其理想上并不能呼风唤雨,虽然做得够辛苦,却终不得法。这就象修佛,许多居士认为学佛就是对着佛烧香磕头,认为这样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并搞不清楚谁是命运的主宰,哲学上常谈到内因决定外因,佛学上亦如是,心既是内因,心定而外界业力因素所不能为之,学佛既修心,心才是命运真正的主宰。
艺术一向是真实而朴素的,正如佛学上谈到,它只接纳有缘之人,因为它源于生命那种纯净与真正的自然状态,而从不因欲念而得果报。民间艺术在民间的成长,如同民间艺术家的成长一样,是历经由内心到外界,恍如几世的苦修历程,才得正果的,绝非偶然的拙朴所为。在古代民间,人们生于天地间,便视天为父、地为母,常存感激敬仰之心,连衣食住行亦有所讲究,禁忌繁多。因此,即便生活的再为艰险,也得将生活和艺术交付于心灵的感悟,让一切都与生命关联。人们的生存环境,生活用具始终是顺其自然的,是天人合一的,她们创造的艺术行为和艺术品又是生命的生存环境和用具,而事实上它们的存在始终是沉重可感,清晰可触的。
剪纸这种建构于阴阳文化中的艺术形式,交给我们的是一张纸,同时它为我们包裹着更为立体,更加真实的精神世界里的时间之初的源自这些异国它乡的珍贵生命信息。 为此我们有必要再次回归于剪纸为我们打开的另一片净土。传统媒体在阳形中的一再解释,也只是一种美妙而具像的音乐,我们也许很在乎剪纸本身己经传达出来的,看上去十分愉悦且巧妙的身体,但我们没有理由不去关注它的灵魂阴像,为了使其显现于对其生命的整体描述
之前,我们把这种有所相也可看做是虚妄,而剪落的那部分却似乎早已魂飞魄散了,然而正是这些看似为辅助形体而剪开的那些无着落的空间,却将一种有限的声象引发到无限的深远和巨大之中了。
空洞是一幅剪纸的阴形、是这种艺术生命的根本,是剪纸互依互赖的母土,是道家为天地母的那种虚无。在此剪纸的另一种形式,即团花剪纸中的一种空洞,在其自身的不断连续重叠与视觉运行中产生的"花",则为我们展现了这种死往生还,生命转换或说是轮回的艺术,(俗称,远看一朵花,近看有说法)这也正是佛家"见诸相非像,则见如来"那种无中生有的本来原缘。所以我们可以说剪纸是一种生命的艺术形式,它和所有生命一样具有一阴一阳的根本属性和组合方式,而一幅剪纸也正是在这样一种阴阳的完美组合中,产生他自身的无限和广大的,这就是一幅剪纸对自身的超越。
剪纸团花 默默无闻地处在生活的最底层的中国妇女,她们在物质世界的边沿,被种种因缘逼迫,拒
绝之后,濒临绝望的境地,慢慢就会忘记自己,虚化了自身做为一个人的一己之念 ,从而使生命的运动中摆脱了周而复始的封闭运行,大胆地跨入了前往另一个世界的旋转。因此才渐渐地看清了身后那个顶天立地的大我,即融于天地自然之宏观的自我意识,这种意识因为与天地万物同在,所以也就似乎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并有识得一法则会一通百通之动效。所以也就能以一张薄纸随心所欲,呼唤出万物之灵性来,语言是自己的语言,天地是自己的天地,自己正因为这种健康和无私的豁达,最终成为自己的神灵。民间祟天敬地与世无争和谦虚虔诚的德行正始于此。"大象无形,大音稀声",像这样本质的剪纸形式,本身具有并且包容多少修为和德行。这个立体世界,也似乎就隔着薄薄一张纸,然而正是这样一张纸之间却有着你一生一世无法穷尽的漫漫长途。唯有那种舍身者,才可以得身。那些土生土长的善良女子,没有物质世界的东西来枷固自身的边沿,唯有无尽的苦难将她们生于此世的生命和情感,一点点一层层释放和被剥落,使得她们紧抓着冥冥之中能够包容她们女儿心的这把红绿花草,她们的身体渐渐溶化、渐渐和天地万物融为一体了,于是她们能从另外的意识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因为实际上她们已回归于大我,幻化出隔世的修为。陕西旬邑的库淑兰,富县的张林召安塞的王占蓝、曹佃祥、常振芳,甘肃的祁秀梅,山西的苏蓝花当属从剪纸进入生活又从生活进入剪纸,将生命的结构升化到生命空间,
将她们一针一线织就的蓝布衣衫伸向天河的流淌之中,到了大我,完成物我合一的修证者。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