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论坛2018年第2期
鲁迅生命的两种形态及底
——《雪》新论李  玉  明
(青岛大学 文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摘 要: 《雪》的内涵是最难发掘的。诗人鲁迅分别以“江南的雪”和“朔方的雪”隐喻了自我人生的两个不同阶段——青春时期和孤魂似的“当下”,而以“雨的精魂”这一意象,将二者联结、容纳进来:在先驱者人近暮年的“当下”及其孤独决绝的挑战姿态中,实质上已然包孕着诗人青年期的某种青春、热情和人生价值,并且被其作为一以贯之的生命底(精魂)而滋润着,也因此,这颗灵魂才那么深厚,那么骁勇有力。
关键词:鲁迅; 《雪》;青春;挑战;生命
中图分类号:I2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7110(2018)02-0086-05
收稿日期: 2017-12-16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意识的重建”(15BZW131)作者简介: 李玉明(1961-),男,山东牟平人,青岛大学文学院教授。
自1981年始,整个20世纪80年代,李允经
和陈安湖两位学界前辈就《雪》展开了多个回合的争鸣;此后,《雪》也颇受研究者关注,各种解读层出不穷。然而,据我观察,这些解读都有一个问题,即缺乏内在统一的整体性视野,因而《雪》其内在的互相联系的诸多方面并未在这种解读中被揭示出来。相反,《雪》的文本被割裂,有支离破碎之虞;相应地,作为一个完整的灵魂的鲁迅其面目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一)
在诸多研究中,《雪》仅仅被作为“美文”对待的,即抒发了诗人的某种情思之类的。这似乎是一个至高的评价,实乃削弱了《雪》的形而上内涵,以及其关于个体生命隐秘处的开掘。《雪》暗喻了一个个体生命三种不同的状貌或形态,分别由“江南的雪”、“朔方的雪”和“雨的精魂”三个既互相联系,又互为对比的意象体现出来的;而究其实质,后者乃是前两者的升华和化合的一个形态,并
不独立。
《雪》的第一个意象是“江南的雪”,称“南雪”。流注于诗人笔端的江南的雪野,以及点缀在这雪野中春意融融宛宛氤氲的万千景致,是一个飞扬流转的明艳的意象,其泽、光晕、情味、风采,无不给人以暖熙的吹拂,鲜活活地勃然有生机。这个意象显现出作为诗人的鲁迅的抒情才能和表现力,然而不限于“美文”层面,“她”更是意象的“符号化”或“定型化”,即“象”可以脱离“意”、不借助于“意”而自成一格,是独立而有意味的。
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
灿烂的雪花。博识的人们觉得他单调,他自己也以为不幸否耶?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蜡梅花;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蝴蝶确乎没有;蜜蜂是否来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我可记不真切了。但我的眼前仿佛看见冬花开
在雪野中,有许多蜜蜂们忙碌地飞着,也听得
他们嗡嗡地闹着。[1](P185)
这个意象是令人称奇的,美的,如此,诗人才这样倾其心力,神醉痴迷,心旌摇荡,诗人把个人的强烈的主观情感泼洒在这一景象上,有某种顾盼和惦念的意味在。这个意象许多论者解作:寄寓着诗人即鲁迅对理想或美好事物的追求和向往,这是可以的,但止于表面,或仅是这一意象在引申义层面上的浮泛之论(象征主义有本义、引申义和隐喻义三个特征,三者互相联系,又层层递进)。
进一步追问,这一意象何以如此哀伤,何以如此人间无限、柔情绵绵?显然,鲁迅在构筑这一意象时,把他从儿时开始的青少年时期的经历和体验附着上了,是以那个时期的经验为底的;还有,这个“江南的雪野”,又是以“山阴道上”的古城会稽即鲁迅的故乡绍兴为背景的,是少时的故乡的情景。这样诗人才会说,“我可记不真切了,但我的眼前仿佛看见” [1](P185)。写作《野草》时,鲁迅身处北京,其极具主观性的体验是“凛冽”,同样以故乡为底而成的《风筝》,诗人这样写道:“现在,故乡的春天又在这异地的空中了,既给我久经逝去的儿时的回忆,而一并也带着无可把握的悲哀。我倒不如躲到肃杀的严冬中去罢,──但是,四面又明明是严冬,正给我非常的寒威和冷气。”[2](P189)在“南雪”这一意
象中,同样隐隐地交织着诗人不容追怀无可把握的幽伤与悲哀。
所以在这里,所谓对美好事物的向往是附荫于对过往时光的追忆和怀念的,具体地说,是与那个美好的、鲁迅的青少年—青春时期相连结的。在隐喻的层面上,“江南的雪”象征着鲁迅从少年到青年的人生阶段,因此,它既是理想之声,更是对那个青春韶华的顾盼,或“故乡的记忆”。——那是怎样令人神游的人生岁月:健壮的体魄,有力的身躯,鲜活的热情,强烈的冲动,以及被各种各样的欲望和憧憬所统摄的那种躁动不安的激情,这即是所谓“青春的消息”,“处子的皮肤”,“很洁白,很明艳,以自身的滋润相粘结,整个地闪闪地生光”,(雪罗汉)“他也就目光灼灼地嘴唇通红地坐在雪地里”。[1](P185)这个时期寄寓着鲁迅全部的理想、希望、青春与热情,他感到充实饱满,内心深处被某种跃跃欲试的念头所鼓荡,热烈而热情,“慷慨悲歌”。这种孜孜不息的奋斗姿态,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生机沛然、有血有肉、生活信念坚强、
圆满自信的青春形象,触摸到一个被青春的欲望、顽强的意志紧紧攫住,内心深处“咚咚”作声的年轻灵魂的跃动。可以说,这即是“江南的雪”的整体性象征性喻义,它呈现的是鲁迅青年时期的人生状貌和人生态度。
(二)
《野草》本身具有互文性特点,自《希望》篇以下,连续四首散文诗都有一个共同倾向,即凝视过去-故乡的“回忆性主题”,其他三首是本篇《雪》和《风筝》、《好的故事》。《风筝》的本义是少时的玩伴和故乡的春日,《好的故事》虽然沾染了浓厚的佛教彩,但是弥漫在诗中的气息和味道还是诗人所熟悉的,那是故乡的韵味,这些诗篇表面上是温煦柔润的,平和恬淡的,但是和《雪》一样,都有某种不易察觉的哀伤深藏其中,从下面的解读中我们可以发现,这些东
西是诗人心灵深处底性的情愫,它带给诗人以温暖,用以抵挡内心中或关于自我的某种阴冷而虚空的情绪。而《希望》是以下诸篇的一个“总序”或“开篇”,是从整体性的角度检视青春和希望,以及“青春的逝去”的,“这以前,我的心也曾充满过血腥的歌声:血和铁,火焰和毒,恢复和报仇。而忽然这些都空虚了……”[3]  (P181)这一过程或这种心绪在《雪》中延续着,而且以更具体的意象呈现了出来:
第二天还有几个孩子来访问他;对了他拍手,点头,嬉笑。但他终于独自坐着了。晴
天又来消释他的皮肤,寒夜又使他结一层冰,
化作不透明的水晶模样;连续的晴天又使
他成为不知道算什么,而嘴上的胭脂也褪尽
了。 [1](P185)
这一节在《雪》中是一个过渡,两个意象——“南雪”与“朔雪”之间的过渡,它展现为一个过程,一个包含了一定时光的过程,其中又蕴含着多个反复,正是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或不断的反复,诗人的青春逝去了。韶华已逝,不容凝视;而那个曾经热血充溢、富于幻想的青春的躯体,也因为黑暗如漆的现实肆无忌惮地揉搓,开始剥落消蚀,变成了一个荒凉粗糙孤独寂寞的灵魂。诗人(鲁迅)开始了其人生的第二个阶段。这就是诗人即鲁迅悲剧性的人生之途:“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他的“呐喊”恰似落在了渺无边际的荒漠里,被淹没了,揉
碎了,他的年轻而富有血性的心灵和激情也被封住冰结,犹如被冻灭的“死火”[4](P200)。这时候,寒威,虚空,攫住了诗人,“这寂寞又一天一天的长大起来,如大毒蛇,缠住了我的灵魂了”。[5](P439)鲁迅因此坠入内心的苦闷之渊,两颊深陷,遍体鳞伤,创痛酷烈,灵魂颤抖,哪里还有自尊自信、充实饱满的青春的影子?!
不仅如此,这是又一次“中寒”:它不仅指向诗人外在的人生状貌,而且更是心理的,心灵上的。它是一个人由热烈的“呐喊者”变为寂寞的“孤独者”的隐喻,关于一个灵魂的隐喻。一切青春和热情,一切求索和呐喊,都是需要同情和理解的。青春是需要以同样的活力来拥抱和温暖的,青春是活在青春里的;呐喊也是可以倾听的,是有回声的,是可以传达的,交流的;灵魂关怀着呵护着灵魂,心之于心的“对话”或激发。所以,冰寂了呐喊者心灵的是可怕的冷遇和遗忘,它所加予呐喊者的打击和痛苦,尤甚于反动势力和现实环境所施与的寒威和压迫。然而更难堪的是,消释着先驱者热情的不仅是外界的侵袭,更是作用于其内心世界中的绝望的“寒冷”,是因为冷遇和放逐而引发的“寒冷”,这是更致命更痛苦更排遣不去的“寒冷”。在这里,所谓“韶华已逝”,是双重的,躯体的老衰引发着绵绵不尽的忧戚,而与青春和韶华相连结的那样一种心志也失去了,所剩的是孤独和绝望,是对“当下”孤独和绝望的人生状态的体味。
(三)
“当下”的境况是由第二个意象——“朔方的雪”隐喻的,经历了诸多的“变故”,在时光老人的催迫下,诗人走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二个时期——人近暮年,它指向了鲁迅写作《野草》时的人生状态,一个失去青春、陷入孤独之中的挑战者。然而,它也是一个人生转折!
但是,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撒在屋上,地上,枯草
上,就是这样。屋上的雪是早巳就有消化了的,因为屋里居人的火的温热。别的,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灿地生
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弥漫太
空,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1](P186)
这个意象至少揭示了诗人心灵世界的两种倾
向。首先,朔方的雪,如沙如粉,孑然孤行,这是此时陷入孤独寂寞当中的鲁迅的象征性隐喻。写作《野草》的同时,鲁迅还创作小说,结集时题名《彷徨》,所以《野草》时期,文学史家多称作鲁迅的“彷徨时期”,举步惟艰,路在何方?既是鲁迅的心境,也是其遭遇的人生最大难题。在《彷徨》扉页上,鲁迅有两个题辞,除录屈原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6]外,还有鲁迅自作的一首五言绝句:“寂寞新文苑,平安旧战场,两间余一卒 ,荷戟独彷徨。”路正长,夜也正长,诗人自诩为战士,却是落落一人。与此对应,在自述这段经历和创作过程时,鲁迅又使用了“散兵游勇”一词自况。也就是说,孤寂,虚空,生命缺乏支撑,怀疑人生,是当时鲁迅最真实的心理特征。——在“呐喊时期”,与先驱者取着“同一步伐”,鲁迅是有意识地将这种怀疑精神“摁”下去的,而此时——“彷徨时期”,怀疑精神却“突”上来,占据了诗人整个心扉,又成为其最表面最外在的意识特征。其次,或许受“孤独的人是最有力量的人”的易卜生式箴言的启示,诗人分明
感觉着什么,某种不可遏制的东西似乎要从其内心最隐秘处喷薄而出,如此,他才赋予了“朔方的雪”以这样的雄姿:灿灿地生光,蓬勃地奋飞,旋转闪烁,升腾不已,这又是何等的韬奋凌厉,强悍骁勇,一个孤独挑战者的雄姿屹然而立!这里有焦渴,有不满,有淤积的愤懑,有狂热的欲望,更有汹涌着的生命的跃动与不羁,以及由此引发的罕见的破坏力量和创造力量。这是一个“轨道破坏者”的风采,是鲁迅所一直注目的精神界之战士方有的姿态:“无破坏即无新建设,大致是的;但有破坏却未必即有新建设。卢梭、斯谛纳尔、尼采、托尔斯泰、伊孛生等辈,若用勃兰兑斯的话来说,乃是‘轨道破坏者’。其实他们不单是破坏,而且是扫除,是大呼猛进,将碍脚的旧轨道不论整条或碎片,一扫而空,并非想挖一块废铁古砖挟回家去,预备卖给旧货店。中国很少这一类人,即使有之,也会被大众的唾沫淹死”。 [7]  (P202)这纯然是鲁迅式的锋刃锐利的倔强挑战,虽然不免夹带着“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的孤寂悲哀,某种蔑视世俗的傲慢与愤怒,却激情充溢,爱憎分明,在严冷的现实中裹挟着风雪呼啸而起,似乎要卷带了整个宇宙,似乎要摧毁狐鬼满路的现世界!人生以这样的状态显现着它的“转折”,转折后的人生状态又陷入巨大的孤独和绝望之中,这是怎样的令人悲哀!然而这样的人生并没有使鲁迅逃避,退却,正是这样有缺陷的人生,
激发了鲁迅超常的意志,超常的激情;鲁迅在反抗自我悲剧性的命运中,显现的是其个体生命意志和旺盛的生命力,他以此确证着自我的存在。
(四)
被研究者所忽略的是第三个意象——“雨的精魂”,即使解读,也往往牵强附会。从滋润美艳的“江南的雪”,到如沙如粉蓬
勃奋发的“朔方的雪”,由激情澎湃的翠青春,到虽强悍有力却孑然孤独的人生形态,从这一艰难痛苦的“人生转折”中,我们似乎触摸到鲁迅那本已被风沙打击得伤痕累累的灵魂深处某种揪心疾首般的巨大痛楚,这是庸人们所难以企想的人生磨难,它给亲历者以巨大的考验:要么跪伏于挫败和苦难之下,抛弃人生的要义,浑噩唯诺地度日;要么从挫败和苦难中直起,接受这种悲剧性的人生决斗。而后者正是鲁迅的抉择,这是鲁迅精神最辉煌最瑰丽的闪现!是的,鲁迅的心在颤抖,在流血,然而同时,他也在汲取,在孕育,不是吗? 一股气冲霄汉之势正蓄积震荡于这伟岸身躯的胸间,假以时日,它将似熔岩破土而奔突。因此这种人生之途诚可悲,亦可慰矣。且看:
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
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1](P186)
是什么人具有这种力量,他何以如此有力量?雨是温润的,而如沙如粉,纷飞而孤独的雪,总有一天要落在大地上,变成“雨的精魂”,滋润大地,滋润万物。青春已逝了吗,但是她的某些东西犹如沉积岩沉淀了下来。是否可以这样说,在“朔雪”这种孤傲骠悍的抗争姿态中,诗人似乎感觉着某种只有他才有的冲击力量,而其源泉来自于“南雪”,是其源源不绝的热诚和激情的灌注,是汲取了青春的热血而带来的,如此它才鼓荡不息奔涌不止;也就是说,鲁迅从未抛弃早年的热情和一贯的追求,而是将它层层沉淀,层层淤积,潜藏于心灵世界的底层,而铸就了一个既饱含着柔情,又充溢着磅礴气势的挑战者形态——“雨的精魂”。我们常说鲁迅的心灵博大而复杂,是因为它容纳了人间的深厚情感,沉淀了人生的丰富内容。至此,我们才稍微领略到鲁迅荆棘丛集命运多舛的悲惨境遇,以及面对这种悲剧命运鲁迅既悲哀又决绝的人
生抉择。它表明:鲁迅没有因为青春的逝去而陷入喟叹之中悲戚不已,没有因为变成了一个孤独的魂灵而坠入内心的忧伤之境难以自拔,而将青春的热血激情与中年的练达睿智糅合在一起,毅然选择了一条虽寂然困顿却富有血性、勃然坚挺的人生道路,一个不懈努力、勇于斗争的斗士之路。
取名曰《雪》,着力点亦在“雪”,南雪和朔雪,却以雨起兴,以雨作结。“雨”是《雪》的“眼”,也是将“南雪”与“朔雪”这两个迥异的意象联系起来,并使《雪》成为一个意蕴相连层层深化的整体隐喻的关键。鲁迅自喻为“雨的精魂”,则说明,它不再是单一的“江南的雪”或“朔方的雪”,而是这二者的“化合的形态”,或萃取而成。因此,是“雨”将“江南的雪”与“朔方的雪”这两个互为对比、互相对立的象征性意象构筑在一起,它们都统一于鲁迅所刻意探求的或一种人生价值和人生态度。从这个意义上说,“江南的雪”也好,“朔方的雪”也罢,都是鲁迅的自喻。具体地说,它们象征了鲁迅既具有最深刻的内在联系又迥然有别的两个人生形态:“江南的雪”——已逝去的珍藏于诗人心底的希望的青春岁月或青少年时期,“朔方的雪”——人到中年的、当下的(此时的)战斗奋励的诗人自我品格与雄姿。二者既有联系:后者是前者在现实的威压或因现实的消释而铸成的形态,是前者的相续,充实,或转化;又有区别:这是两个不同的人生时期,两种不同的人生形态,因而情感和观念出现差异的两个心灵世界。但是,在这里不管差别怎样深刻,联系和承续关系却是主要的,即:“朔方的雪”是“江南的雪”在那种现实气候下的必然形态,所谓“雨的精魂”;而“朔方的雪”(挑战者的姿态)之所以升腾不息,雷霆万钧,是因为“江南的雪”(人生的春意)永存其心底,成为其心灵的底。又是多么令人欣慰的人生过程和人生之旅!这一解读固然有着文本的基础。但是二者仍然为一种“隐秘的融合”,是接受过程中的“阅读的期待”。然而也并非凭空臆测。二者这种“化合的形态”,鲁迅在小说《在酒楼上》里有一个完整的传达:“但现在从惯于北方的眼光看来,却很值
得惊异了:几株老梅竟斗血开着满树的繁花,仿佛毫不以深冬为意;倒塌的亭子边还有一株山茶树,从暗绿的密叶里显出十几朵红花来,赫赫的在雪中明得如火,愤怒而且傲慢,如蔑视游人的甘心于远行。我这时又忽地想到这里积雪的滋
润,著物不去,晶莹有光,不比朔雪的粉一般干,大风一吹,便飞得满空如烟雾。……”“……觉得北方固不是我的旧乡,但南来又只能算一个客子,无论那边的干雪怎样纷飞,这里的柔雪怎样的依恋,于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了”。[8](P25)这可作为《雪》的引申。使我发生这种联系的,是鲁迅诗境中潜藏着的罕见的情感张力,正是强烈而巨大的情感的包裹,使得散文诗中的意象总是灌注着自我的和生命的气息,成为自我人生的或一种喻体,从而具有了一种形而上的境界,——一种关于世界和人的深邃的哲学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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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  鲁迅.雪[A].鲁迅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
版,2005.
[2]  鲁迅.风筝[A].鲁迅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3]  鲁迅.希望[A].鲁迅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4]  鲁迅.死火[A].鲁迅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5]  鲁迅.《呐喊》自序[A].鲁迅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
孤独的人生
社,2005.
[6]  鲁迅.彷徨[A].鲁迅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7]  鲁迅.再论雷蜂塔的倒掉[A].鲁迅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文学
出版社,2005.
[8]  鲁迅.孤独者[A].鲁迅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
社,2005.
责任编辑:冯济平
Two Forms and the Essence of Lu Xun's Life: a New Exploration of
Lu Xun's Snow
LI Yu-ming
( School of Liberal Arts, Qingdao University, Qingdao 266071, China )
Abstract: The connotation of Snow is the most difficult to discover. Lu Xun takes "snow south of the Yangtze River" and "snow of the north" as metaphors of the two different stages of his life - the youth period and "the present" of a wandering soul-connected by the "spirit of rain". In the "present" stage of a pioneer almost in his twilight and with an attitude of lonely but resolute challenge, it essentially subsumes the poet's youth, passion and life value and is nourished as the consistent spirit of his life. Therefore, this soul is so strong, profound and powerful.
Key words: Lu Xun; Snow; youth; challenge; life